第一百四十六章 罪名
狂奔出去幾十裏,將墨雲峰甩在身後,琉璃才讓項楠把車停下來。
飛快疾行的車裏,再穩當的車廂也顛簸得厲害,琉璃腦袋都是暈暈的,好在陸瀟怕她坐不穩跌下來,一直拉住她的手臂。
琉璃暈暈乎乎被陸瀟扶著下車,晃晃頭覺得好一些,才走到後麵車門掀開車簾。
母子四人相互攙扶著坐在車裏,草席堆在車廂地上,見琉璃掀開車簾,那瘦弱憔悴的老婦人本能地便護在兒子身前。
“大娘,不要怕,我不是要害你們,不過你們有這墨刑,一路上行走十分不方便,我的這位兄弟會些易容術,讓他為你們遮掩一下,待到了我府裏,就不會有麻煩了。”
琉璃盡量說得柔和,老婦人覺得琉璃說得有道理,便鬆弛下來,虛弱地倚靠在兒子身上,點點頭,沒有追問為什麽帶他們出來。
或許覺得不會有更壞的遭遇了。
項楠過來調了易容的藥水,很快將四人的墨色刺字都遮擋了,兄弟三個彼此看著雖然憔悴枯槁,卻沒有了那墨色的恥辱標記,麻木的心漸漸複蘇,眼裏有了淚意,年紀最大的青年跪在車板上,無聲地給琉璃磕了三個頭,顫抖著肩伏在地上。
兩個弟弟攙扶大哥起來,也紛紛跪下磕頭,不說話,好像忘了怎樣開口,隻是眼裏終於有了生氣,有了感激和期待。
琉璃讓季航拿了幾套衣衫給他們換了,又拿了餅子和水,讓他們就著醃菜吃了,便讓溫良坐到她的車中去。
老婦人又警覺起來,枯瘦的雙手拖著兒子手臂不放。
“大娘,溫良是我要找的匠人,我必要護得他周全,你們母子都在一處……我不放心,若是有什麽紕漏,就是前功盡棄了,他不在這裏你們三人反倒安全些。”
琉璃不是君子,不能不防備這母子逃出生天便遠走高飛,而且也確實不放心那掌櫃再回頭劫人,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裏。
溫良輕輕拍拍母親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起身下車坐到琉璃車上去。
接下來直到酉時住進驛館,馬車都是不快不慢,琉璃也怕太過顛簸,那老婦人身子受不住,即便這樣,到了驛館也給那婦人喂了一粒浮生留下的藥丸,補氣血十分有效,琉璃還是受傷時吃過一次。
想起浮生琉璃又想起一件事,她寫了信送往苗疆,也不知道能否尋到浮生父子,秦勉的病令她憂心。
搖搖頭甩掉這些鬧心的事,沐浴過的琉璃收拾好了走出房間,溫良母子也都沐浴收拾一番,看著氣色好了很多。
小二擺好了飯菜,琉璃帶他們下樓用飯。
分了兩張小桌,琉璃讓那母子坐在一起,讓他們隨意些。
琉璃悄悄觀察,發現那老婦人即使身體虛弱,用飯時還是保持著優雅的儀態,時不時看看兒子們,不說話卻是滿眼的慈愛,將盤中的肉分到兒子們碗中,哥哥卻又讓到弟弟碗裏。
琉璃看得心中微酸,無論他們是不是有罪之人,危難中還能這樣相互惦念也是不易,隻願別應了那句話,共患難易共富貴難。
用罷了飯,琉璃請他們回房敘話。
陸瀟他們都避出去,隻有琉璃和這母子四人留在房裏。
“不瞞你們,我要開一間銀樓,想找一位匠人,我曾在江中府的聚寶樓看到溫良的幾件首飾,掌櫃讓我將他們買下,說是做首飾的匠人急等工錢。”
琉璃是商人,她現在的目的是要留住溫良,不僅是這個人,還有他的心,所以她不介意挾恩以報,她會待人以誠,但是首先要看這人值不值得。
溫良平靜的眸子明顯起了波瀾,緊緊盯著琉璃,想要看她說的是真是假。
“一支振翅飛鳳流蘇珍珠步搖,一支白玉梅花簪,還有兩隻鉸絲雲紋鐲,沒錯吧?”
琉璃看著溫良。
溫良眼裏有了光亮,慢慢起身整衣,鄭重地跪下向琉璃叩拜,琉璃卻側身避過。
“我當不起你這一拜,幾件首飾,也是我喜歡,沒什麽大不了,不過卻是那時看中了你的手藝,才向掌櫃要了你工坊的地址,前來尋你。”
琉璃可不想讓這一拜還了情,那這一拜太值錢了,她大把銀子掏出去,還沒回本呢。
“公子當得。”許是太久不說話,老婦人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語調卻輕重適度,聽起來讓人十分舒適。
這是個受過嚴格儀態訓練的女子。
就像前世的她一樣。
“若不是公子買下那些首飾,恐怕老身此時墳頭已經長了青草。”老婦人也起身向琉璃施禮,她的兩個大兒子見母親行禮,也急忙跟著。
“那些工錢雖不多,卻買了藥讓老身熬過來,良兒不知是誰善心買下它們,畢竟他做的東西沒什麽名氣,那樣的價錢,不會讓人動心。”
老婦人說著又掩口輕咳了兩聲,微微喘息。
她的身子果然極差。
“原來如此,那也是該著有這份機緣。”琉璃恍然,心中暗想這大概就是老天給她重生的福利,是前世對她太差虧心了麽?……咳咳,當她沒這麽想過,老天什麽都沒聽見……
“以後我想留溫良在我的銀樓做匠人,工錢不會差的,隻是……隻能給我銀樓做首飾,這樣可使得?”
琉璃話說得委婉,是在同溫良商量,這樣不至於傷他的自尊,隻是誰都明白,溫良母子出了黥麵村,也是沒有辦法藏身,除了讓琉璃收留,再沒有別的出路。
“溫良多謝公子幾番搭救之恩,願終身為奴報答公子,隻要公子給我們母子兄弟容身之所,溫良必不會背信棄義,還請公子收留。”
溫良沒有起身,再次俯身伏地說道。
他的聲音竟然很溫潤動聽。
“還請起來說話,那以後我便喚你一聲溫師傅了。”琉璃含笑說道。
溫良這才起身坐下。
“這是老身長子溫煦,這是次子溫和,老身孟氏,日後還請公子多照拂。”
老婦人孟氏指著溫良的兩位兄長介紹。
“沈某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琉璃有些猶豫。
“公子是想知道我的夫君,是為何獲罪的吧?”孟氏平靜問道。
琉璃有些尷尬,被人直接看穿了,但還是點點頭。
孟氏沉吟片刻,看一眼門外。
琉璃起身走到門前,開門見隻有項楠在外麵守著,手裏拿著兩隻果子拋著玩。
琉璃關門進來,示意孟氏放心說話。
“我的夫君溫子謙曾是恒門郡太守,因為廣義候謀逆一案被斬首。”孟氏聲音微微顫抖,十幾年過去,她還是不能忘記,丈夫被金甲衛拖出去時,她的悲痛和絕望。
門外啪的一聲,有什麽東西落在地上,又咕嚕嚕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