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謀生
琉璃想她猜得沒錯了。
廳堂很寬敞,青石磚鋪地,兩側擺放兩排簡單的木椅和案幾,木椅上坐著的幾個人看見項楠進來急忙起身,上座花梨木案幾兩旁,擺放著兩個座位,其中一個位置坐了一位四十多歲模樣的男子。
這人穿著一身褐色袍子,玄色掌寬革帶束腰,寬肩乍背,端坐在寬大的虎皮椅上,一張國字臉棱角分明,眼神堅毅深邃,一言不發看著走進來的人。
“常叔叔,這兩人就是我要找的朋友,沈姑娘,陸公子,這位是家父的故友,常遠將軍。”項楠朝著座上的人拱手施禮,介紹琉璃和陸瀟,座上的人沒說話隻點點頭。
陸瀟一路顛簸臉色蒼白,和琉璃行過禮後,幾乎支撐不住,常將軍吩咐帶陸瀟下去歇著,並找大夫為他診治,琉璃雖然不大放心,也不好不經主人同意就隨著進去。
常將軍請琉璃坐下,項楠卻坐在上座常將軍的旁邊,看來這位常將軍已經認了項楠為少主了。
“沈姑娘,聽小公子說,您義薄雲天救出大公子,冒著風險收留他們兄弟,常某在這裏替先侯爺謝過姑娘了。”
常將軍轉向琉璃,拱手作謝,話音不冷不熱。
“將軍客氣,琉璃不過是商賈之女,哪知什麽深明大義,項公子與我也算有緣,曾經救過我和家母,投桃報李,不值一提。”
琉璃也回得輕描淡寫,常將軍可不像項楠那麽坦率毫無城府,這又是他的地盤,挾恩以報是萬萬不可的,搞不好被人家以絕後患。
“沈姑娘既然知道小公子身世,還能安之若素,實非尋常姑娘能有的膽色啊。”常遠的話若有深意。
“我本也不是尋常姑娘。”琉璃麵不改色,項楠有些吃驚地看她。
“我以女子之身在外行走,拋頭露麵行商,除了趨利避害,自然也知道同舟共濟,不瞞將軍說,若是未與項公子兄弟有瓜葛時知道他們的身世,琉璃絕不會自涉險地。”
琉璃撫撫挽了幾圈還是長的衣袖,神態平靜,項楠的表情卻十分複雜。
“不過既然已經在一條船上,不尋一個雙方都得利的法子,難道要自掘墳墓麽?琉璃是商人,利字當前,從不做蝕本買賣。”
琉璃說完這番話,常遠沉思片刻,麵色稍稍鬆了些。
“沈姑娘果然是直爽性子,常某佩服。”常遠拱手。
琉璃悄悄鬆口氣。
“不過,那便是沈姑娘豢養的銀狼麽?可是它折了我幾名兄弟的性命?”常遠忽然看著雪玉,聲音再次冷下來。
琉璃心中一聲哀嚎,又是這個禍害!不過當時它也是立下功的,總不能眼看著被人家抓起來燉了。
“常將軍,這確是我養的銀狼,當時也確是它傷了幾位好漢的性命,不過那時我若是沒有這頭銀狼,怕是此時都不能坐在這裏和常將軍敘話了,常將軍以為呢?”琉璃微笑說道。
常遠麵色變了幾變。
“沈姑娘果然好膽氣,自己養的畜生都護得這樣,看來是不想讓常某拿這銀狼祭奠幾位兄弟了?”常遠冷笑說道。
“常將軍,您帶著兄弟們這麽多年不易,不過既然做了這打家劫舍的行當,說不得也有崴泥的時候,不在琉璃這裏,也會在別人身上。
“琉璃的銀狼護主有功,讓琉璃把它的性命交出去換常將軍的心安,那是萬萬不能,不過琉璃可以換一個方式祭奠幾位好漢。”
琉璃不急不緩,話中的意思卻堅決。
常遠麵上沒有一絲表情,下麵坐著的幾人不由竊竊私語,都覺得這個小姑娘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項楠這時轉頭要說話,常遠比手止住他,挑起唇角問琉璃,“沈姑娘說的換一個方式,卻是什麽方式呢?”
“常將軍,陸公子曾問那位好漢,為何搶掠行船,他說為了活下去,若是琉璃能助他達成願望,讓他的兄弟們好好活下去,不至於以劫掠為生,不知這算不算對他更好的祭奠呢?”
常將軍目光微閃,打量琉璃片刻,項楠卻先開了口,“琉璃,你還不了解這裏的情形……”
“項楠,我粗略觀察,這裏屯兵不會超過三千人,每日就算四十石糧,一年不過一萬四千餘石,山中土地就算不能種稻穀,青菜果蔬總可以吧?山中有皮貨藥材獵物,運出山外售賣,又可以補充日常的用度,這幾千人,何至於去搶掠?”
琉璃掃一眼常將軍,見他凝眉聽得認真,輕輕一笑:“不知常將軍做何想法,琉璃不敢妄言,若是依琉璃的法子,總不至於活不下去就是了。”
“沈姑娘,常某迫於無奈帶弟兄們逃生至此,這裏原本是山匪巢穴,被我們攻下占據,這些年略為擴建按軍中部署,不過我等從前隻知排兵布陣習武征戰,對這耕種謀生的瑣事卻並不擅長,所以這些年確實勉強度日,不得已時才……”
常將軍終於有些尷尬,看一眼項楠,麵帶愧色。
琉璃心下了然,也信了常將軍的話,因為她除了那一次,並未常聽人說有河匪在這一段劫掠。
“而且,沈姑娘行船經過之前,是有人送信到營寨之外,說這幾船糧都是賄賂貪官的不義之財,去年雪災,糧食本就缺乏,所以常某才動了心思。”
常將軍解釋一番,並非是給琉璃聽,而是給項楠聽,廣義候治軍嚴明,出征外虜時雷霆手段鐵血狠戾,但是對大梁百姓卻不準損害分毫,這也是廣義候頗得民心的緣由。
也正是這緣由,讓他一族喋血。
“常將軍,所謂術業有專攻,琉璃是經商之人,自然知道怎麽能尋到財路,若是常將軍有意,琉璃願意為常將軍想想法子,這山中多的是天材地寶,不拿來換銀子豈不浪費?”琉璃摸一下椅子扶手,心疼那麽好的檀香木就做成這樣簡易的椅子。
“姑娘果真會幫我們想辦法?”常將軍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自然是,不過要做得隱蔽,即便是與河匪勾結,被人知道後,我沈琉璃也不要在嶺南混了,這事還需仔細商議。”
琉璃既想從這裏全身而退,又想做一筆生意,同時也安撫住常遠,了解他的動向,以免引火燒身。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琉璃手指交替敲著扶手,笑看著常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