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上元觀燈
馮煥章夫妻走後,琉璃讓丫頭們都下去,盯著景瀟等他解釋。
景瀟雖然有一些心虛,可還是保持著輸人不輸陣的架勢,鎮定地喝了幾口茶,才淡然開口。
“陳思遠其人很難纏,即便是從前,我也不願與他對上,他們父子多年在朝中積累下人脈,更兼有皇祖父信任,除非是大事,否則絕撼動不了他,反倒招來他們父子的記恨。”
景瀟也是有些無奈,皇祖父前世直到彌留,才立了最小的皇子為太子,這位太子生母是剛剛冊封的寵妃陳氏,正是恩義候的養女,容色出眾能言善辯,前世太子即位她成了太後,恩義候作為輔政大臣又是皇帝外祖,陳家權勢滔天,若不是他與祁王聯袂把持,景家天下怕是要換了陳姓。
景瀟正是知道琉璃的性子,擔心她鋌而走險,引起恩義候父子的注意,現在時機還沒到,他的羽翼也不夠硬,還要借著敏親王府的大樹擋一擋。
“他若是果真來問,我便說是與我的一位同窗早已經定親,至於是什麽人不便多說,我與你的兄長也有同窗同科之誼,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景瀟早已想好了說辭,他不會隨意將自己和琉璃置於險地。
琉璃抬起一隻手拄著桌案托起下頜,食指和中指輕輕叩擊臉頰,“煜王殿下,您現在講話總是我啊我的,是不是失了尊卑規矩。”
景瀟愣一下,想不到琉璃突然跳到這裏問話,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口嘟囔道:“我是你的贅婿,在你這裏哪還敢論什麽尊卑規矩,外祖父早就教我守規矩了。”
景瀟說完這句話,呆愣地坐在那裏,琉璃也傻嗬嗬地看著景瀟,他們都懷疑還有一個人在房裏,這句話是那個人說的。
房裏一陣寂靜落針可聞。
忽然景瀟從椅子上彈起來,像是有火燙了屁股,“我還有事,改日再說。”
景瀟以從未有過的慌亂姿態從書房逃出去,外麵腳步聲遠去,還有石峰在後麵追著喊“王爺”的聲音。
琉璃坐了半晌才晃晃腦袋,剛才的可能都是幻覺,煜王殿下說他是她的贅婿,應該守規矩?琉璃一個哆嗦,撫撫豎起來的汗毛,也急忙從書房出去了。
不知道馮煥章回了陳思遠之後,陳思遠作何反應,隻是這件事就好像一粒小石子落水,很快沒了蹤跡,水麵上一片平靜。
至於水底下多少暗潮洶湧,就隻能等待那個掀起巨浪的時候,才能揭開真麵目。
琉璃一如既往忙她的生意,項家姑侄也悄悄回到茶樓彈琴,順便打探消息,芷郎琴藝突飛猛進,雖說還趕不上文瀾,但是已經與香怡不相上下,所以也偶爾會去茶樓奏曲,練習自己的臨場能力。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四。
第二日是上元節,街市上定然熱鬧,買酒買點心的主顧也會多,還有就是米鋪的炒米,許多人家都買來當孩子們的零食,這一天一定會更忙碌。
琉璃給店鋪的夥計們提前訂了一些酒菜,打烊後好在店鋪的後院熱鬧一番,順便也給秦勉訂了一份鵝肝粥,這是京城裏有名的德福樓大廚拿手粥品,軟糯鮮香好克化,琉璃讓木木提著去了秦宅。
秦煙雨不在府裏,琉璃直接去看望秦勉。
秦宅裏果然多了一些訓練有素的下人,秦勉房中也明亮幹淨了許多,琉璃進去時,兩個小廝正在為秦勉翻身捶腿,雖說麵容上沒什麽變化,但是琉璃感覺秦勉看著有些精神了。
琉璃讓小廝扶著,她給秦勉喂一些鵝肝粥,一邊喂一邊跟秦勉說話,提到江中府時說到了慈壽山寺廟的柿子樹,可惜那棵樹死了。
琉璃感覺秦勉的手指好像忽然動了一下,再去看時卻沒有一絲活動的痕跡,琉璃歎口氣,又說了江中府的一些變化,喂完了粥便和秦勉告辭,出了秦宅回府。
上元節中城玄武街會有燈會,皇帝在宗廟的玄武門上攜宮眷王族觀燈,會有舞獅舞龍雜耍表演,重臣攜家眷在觀燈棚陪伴皇帝與民同樂,東西通貫一條長街如燈海遊龍,是一年一度臨京城裏難得的盛景。
琉璃許多年也沒看過這熱鬧,而且從前作為煜王妃,要守著王妃的禮儀伺候在敏親王妃身邊,總不能伸長脖子去看燈觀雜耍,又倦又無趣,一年一年下來隻剩不得不參加。
這次她帶著沒見過世麵的溫良、木木和芷郎,還有一個突然跑回來的謝衍庭,許多年沒入過京城的項家姑侄三人,莫蘭隨護,一同去看燈會。
項家人都經過易容,琉璃也一身男裝穿的尋常青色袍子罩了青色披風,即便這樣,這些人走在路上還是引得行人回首。
玄武長街早已經燈火輝煌,百姓們被限製隻能在長街南邊觀燈,隔街的北麵以玄武門樓為中心,兩邊按照官階排序搭設許多觀燈棚,陸續有臣子帶著家眷進去,裏麵擺設桌案,座席下燒著炭,棚子裏溫暖如春。
恩義候的觀燈棚自然最靠近玄武門,整個觀燈棚有八丈寬四丈深一丈高,裏邊燈火明亮丫頭仆役伺候著,簡直比在門樓上的皇族還要有排麵。
皇帝帶著皇族在戌時初登上玄武門樓,群臣和街對麵的百姓叩拜。
這時琉璃一行人還在長街東首,沒得機會跪這一次,他們沿著長街一路走過來,看見街邊有新奇的小食就買一些,也不管路人側目,琉璃分給木木和芷郎,邊走邊吃。
芷郎開始還拘著不肯吃,後來見琉璃和木木都一邊吃一邊看熱鬧,也沒覺得有什麽,他也忍不住悄悄咬一口手裏的糖葫蘆,再去看燈,都覺得格外好看,芷郎難得眼裏光芒璀璨。
幾個人邊走邊看在人群裏擠過來,很快到了玄武門對麵的街邊。
這裏的燈尤為精巧別致,舞獅和舞龍的藝人在街中心各顯其能,一邊舞一邊向門樓上的皇帝拜賀,木木和芷郎個子小,琉璃推著他們向人群前麵走,項楠和莫蘭趕緊護著其他人一起過去,幾個人的風帽都擠下來,終於擠到了前麵。
琉璃側頭朝大家展顏一笑,她許久都沒這麽湊過熱鬧了,臉上的笑容如春花乍然開放,瞬間光華四射。
門樓上與敏親王一同伴在皇帝身側的景瀟似有所感,倏然轉頭看過去,就看見遠遠的那張攝人魂魄的笑顏,一時隻覺得心裏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唇角綻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旁邊恩義候府的觀燈棚裏,陳思遠的目光穿過舞獅隊伍,落在琉璃臉上,灼熱而瘋狂,他的旁邊有一人,此時卻震驚看著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