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中彈

  蘇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喟歎一聲,微微地笑了。


  她認識冷夜滿打滿算已經大半年,時間也不算短了。而且整個寒假兩人住在同一座別墅,就算不是朝夕相對分秒共處,也是屬於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狀況。可是在這麽長的時間內,別說是知道冷夜實際上是個左撇子,甚至連看見他使用左手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從來不輕易將自己的弱點暴露,這就是冷夜。蘇暖感覺這個男人就像是鏡花水月一般,每一次當她仿佛能夠觸及這人些許的真實的時候,卻發現仍舊是虛幻一場,而真正的真實卻永遠都在看似近在眼前卻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果然,這種人不是自己這種小人物能夠惹得起的呢——看著那英挺頎長的身形,蘇暖的眼中浮現的不是思慕愛戀,而是愈發明晰的畏懼。


  這種畏懼很早之前就隱隱存在,隻是最近愈發明晰起來。那不是單純對於冷夜性情深沉的忌憚——如果單單是如此,那麽蘇暖隻需要對他繞道而行退避三舍便可——而是在冷夜冷厲的行事風格之外,常常流露出別樣的體貼溫柔——就如同那個風沙彌漫的午後,他細心地為蘇暖遮擋風沙的舉動一般。


  這種體貼溫柔十分的少見,正因少見,因此格外難得,格外珍貴,也格外致命。就像是走在凜凜寒風之中被凍得瑟瑟發抖的人,當有一縷陽光照耀身上,哪怕冬日的陽光並不如春日般溫暖,然而在寒風的襯托之下也就顯得格外讓人感到溫暖了。


  而蘇暖真正畏懼的正是這種淡淡的溫暖,因為它就仿佛無聲潤物的細雨,能夠在不知知不覺的時候侵蝕警戒的防線,讓自己的心淪陷。那熟悉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間——就像是站在懸崖邊緣,不知什麽時候會一腳踏空一般。


  蘇暖望著冷夜一時間思緒萬千,然而冷夜卻抬眼看了看手表——現在距離上次通話已經過了二十分鍾,十分鍾之內自己人就會趕到。當然,這是分鍾之內對方也有可能派出支援,所以此地絕非長留之地。心中計算著敵我雙方的戰鬥力,冷夜彎下腰去將其中一人繳械,把所有同一型號的子彈都盡量集中,裝到一把槍上麵。


  他的動作很專心,也很迅速。甚至,蘇暖驚訝地發現,在剛剛那次短暫的槍戰中破損的槍支,冷夜居然可以迅速地拆解開來,並將相同型號的另一支槍的零件替換過來組裝成一把完好的槍——那熟練程度,就像是他正在拆卸組裝積木拚圖一般簡單流利。


  蘇暖閑閑地站在一旁看著冷夜,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然而空氣中卻不同於剛剛暴風雨前的寧靜那般壓抑,反而十分舒緩。因為兩人都認為,所有的人都已經被撂倒,他們暫時沒有危險了——至少此時此刻,兩人是這樣認為的。


  蘇暖看了一會兒,覺得大概多數女生真的是和機械八字不合,冷夜有條不紊地安裝槍支,她在一旁看得頭昏腦脹,於是她幹脆放眼四顧,打算轉移一下注意力。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有人動了一下——而且是除了她和冷夜之外的第三人!!蘇暖心中一驚,直覺地向著剛剛捕捉到動作的方向回頭望去,卻發現最先中彈的兩人其中一個——就是腹部中彈的那個——竟然由於沒有被擊中要害而還在苟延殘喘!

  此時那個人的手中正舉著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顫抖著,對準了她和冷夜所在的方向!


  “危險!”幾乎是在一瞬間的條件反射,蘇暖尖叫出聲,然後一個踉蹌向前撲去。冷夜聞聲幾乎立即迅速回身抬起左手。


  “碰——!”“碰——!”幾乎同時響起的兩聲槍響過後,對方被一擊擊穿心髒,終於死的透透的,再也不能動了。然而另外兩人卻也同時被震驚在當場。


  冷夜向前跨出一步接住蘇暖,眉頭皺的死緊,滿眼的複雜神情,還有著少見的不可置信——他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是這個看似瘦弱不堪一擊的女孩為他擋了一槍。


  而蘇暖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開出的鮮豔血花,微微苦笑,此時的心情卻是無比的悲催:真倒黴,自己躲得實在是太慢了一點!

  下一次自己一定要訓練好反應速度,不要無故成為別人的人肉盾牌——這是蘇暖的意識陷入完全的黑暗之前所想到的最後一件事。


  意識在虛幻中沉沉浮浮,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沉入無底黑暗的意識終於被一縷光線拉回到現實的世界當中。


  鼻端縈繞著刺鼻的酒精和消毒水味道,蘇暖很不喜歡,因此不自覺地皺皺眉,隨後意識到什麽似的睜開了眼睛。長時間處於黑暗狀態的雙眼不適應強光的照射而有些微微的刺痛,蘇暖下意識地想要舉起慣用的右手擋住那讓人不適的陽光。誰知,剛剛將手臂抬起了不足一隻螞蟻全長的距離,一陣好像能將她劈裂的劇痛就從她的右前胸爆發開來,進而侵襲到整個上半身,幾乎讓她立即掉下眼淚來!


  “嘶——!!”太過劇烈的疼痛讓蘇暖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涼氣,其實這聲音並不算很大,然而蘇暖立即趕到旁邊有人猛烈地動了一下,隨後傳來一個嘶啞而萬分驚喜的聲音:“姐!你醒了?!”正是自己的弟弟蘇陽。


  “陽陽,你怎麽在這裏?!”顧不得身上的傷口疼得厲害,蘇暖略略抬起身來驚訝地問道,“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宿舍麽?”


  然而蘇陽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自己老姐說了什麽一樣,臉上的表情由於情緒的激動而顯得有些扭曲,好像是要放聲大笑,又好像要嚎啕大哭。


  然而最終,蘇陽沒有做出上述行為當中的任何一種,而是顫抖著緩緩深呼吸了幾次,最後輕輕地抱住蘇暖,把腦袋埋在了姐姐的發間,輕聲說道:“姐……你嚇死我了……冷哥告訴我你中搶了,我還以為……還以為……”這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姐姐,是辛辛苦苦帶著他撐過辛苦生活的唯一的親人啊!


  感覺到自己的臉側有了些微的濕潤觸感,蘇暖心中一陣酸軟:這個弟弟啊,是不想讓她這個做姐姐的看到自己哭泣的一麵呢。唉,想不到以前拖著鼻涕哭的像個花貓的小毛頭不知不覺間也長成了堅強的小小男子漢。想到這裏,蘇暖微微一下,伸出另外一隻手拍拍弟弟的後背輕聲說道:“我這不是沒事嗎?倒是你,怎麽會沒有在學校宿舍呢?冷夜去哪裏了?”從剛剛開始一直沒有看到他。


  想起這次受傷的起因,蘇暖明白這絕對不是偶然,那麽她還是找冷夜問清楚前因後果比較好,否則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清楚。


  “冷哥他這兩天一直忙的腳打後腦勺,他的事情等等再說,我先告訴醫生你醒了。”胡亂地在自己由於哭泣而痕跡斑駁的臉龐,蘇陽按下了蘇暖床頭的電鈴,不一會兒工夫,呼啦啦進來了能有一個小分隊的一聲,這陣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疑難雜症的專家會診呢。


  蘇暖皺眉:這情景……好像是在哪裏看過?當仔細打量過四周的環境時,蘇暖終於明白這種熟悉的感覺源自於哪裏——當初蘇陽闌尾炎手術住院的時候,似乎也是住這種設備齊全環境一流的特級病房,而且當時也是由於某人的命令,使得蘇陽簡單一個闌尾炎搞得跟重大疑難病例一般讓一大批專家“集體大會診”。


  思及於此,蘇暖抽抽嘴角:果然是很好很強大的“巧合”啊……


  由於開槍的距離比較近,因此子彈並沒有停留在蘇暖的體內,更加幸運的是,蘇暖雖然當時出血很多,然而卻隻是由於傷及大動脈,而主要髒器沒有受到嚴重的波及,因此無論是手術的進行還是預後都是很不錯的。雖然由於傷口發炎和消毒藥物的應用讓蘇暖可能發燒或引起上呼吸道感染(其實就是咳嗽感冒什麽的),然而這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知道姐姐不會因為此次的槍傷留下什麽後遺症,蘇陽總算是徹底放下心來,非常勤快地為蘇暖忙這忙那,讓一幹醫生護士(尤其是護士)紛紛投來羨慕的目光:我怎麽沒有一個這麽帥氣而又聽話懂事的弟弟呢?!

  醫院有固定的探視時間,時間一過,所有的家屬都要離開,因此就算蘇陽再怎麽不想要離開,此時也不得不撤退了。臨走之前,一向偏於沉默的蘇陽嘮叨了一大堆注意事項,蘇暖隻是摸著他的頭微笑著聽,直到醫生再次來催,蘇陽才抿抿嘴說道:“姐,我明天再來看你,反正有冷哥在,我也放心。”


  半個小時以後,蘇暖才知道自家老弟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她躺在床上瞠目結舌地望著門口此時絕不應該出現的某人低聲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探視時間不是已經過了麽?!冷夜身為“非病患、非醫務人員、非相關工作人員”的“非”人(喂!= =),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的病房門口——而且是和走廊的醫生擦肩而過!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冷夜不鹹不淡地開口,徑直走進病房拉過一張凳子坐在蘇暖的病床旁邊。


  “現在探視時間已經過了,非病患非工作人員之外的人都不可以逗留!”說著,蘇暖還格外強調地補充了一句,“不然陽陽也可以留下來陪我的!”


  “誰說我是‘之外’的人,我可是正經的病患啊。”說著,在蘇暖那明顯透露著“你騙鬼呢吧”的眼神中悠悠然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上麵此時貼上了一塊大號邦迪,就是因為那一槍的擦傷。


  天啊!若不是有傷在身,蘇暖幾乎要仰天長嘯:這、這麽一咪咪眼兒的傷口也能夠如此底氣十足的把自己列為“病患”的行列麽?!果然無恥無下限啊!

  正在蘇暖無限糾結的時候,冷夜的一句話仿佛離弦的箭一般刺入她的耳朵:“蘇暖,你當時為什麽要幫我擋那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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