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質問與剖析
下課後，張旭毫不停留地大踏步走了，周複淩也跟著去。
A教學樓南麵的三樓一排都是實驗室，除了大膽的學生會躲在這裏吸煙，平時白天鮮有人經過。晚上也隻是談戀愛的小情侶才敢偷偷到此私會。
此時，勤奮愛學的好學生正撈住張旭的肩膀，怒視之。
“你來做什麽？”
“教書呀，怎麽？我的生物課講不好嗎？”
鬆開了張旭，周複淩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上沾的粉筆灰說：“不想掛著彩從這裏出去就回答我的問題。”
張旭見這人不明覺厲的氣場已經出來了，就明白自己沒多少機會使小九九，便老實回答：
“我可不是你媽派來的，從S市回來就在這裏當老師過日子了。”
“真的？”他不屑地笑。
“信不信由你，我已經退出了。”說完張旭伸出了右手，那手心裏的一個圖案模模糊糊到看不清了的地步。能證明他的身份的圖騰已近沒有了，能將圖騰紋上去的隻有幫裏的人，能去得幾乎不留痕跡的，也隻有他們。
但周複淩隻是看著他的手掌，不為所動。張旭見他不相信的樣子隻好接著解釋說：“我能退出的理由很簡單。”
“什麽？”
“我閨女癱瘓了。我說要照顧她，他們還是有點良心答應放我離開的。”他的眉眼間一點動容都沒有，周複淩瞪眼看他，聲音有些發抖：“是那次？”
“是，我很慶幸。那次綁架隻有文文運氣好，撿了條命。”
周複淩張了張嘴，又合上。他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翻騰著一種熟悉的情緒，曾經因此幾乎發瘋……往事不堪回首。
“你們現在住哪裏？”
張旭抬頭：“你想去看她？”
“好久沒看見文文了。”
“我……”張旭遲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讓女兒看到周複淩。就是這個她當成哥哥的人，間接參與了那次綁架。盡管周複淩也不知情，也算是被利用的，但他在心裏依舊解不開結，周複淩那次的選擇是讓他不再完全信任這孩子的開端。
“我能去看她嗎？”
“行。周末有空的話給我打電話吧。”
張旭的話剛講完，上課鈴響了，一點不給兩人留繼續交談的機會。所有的學生都開始往教室回，腳步聲轟轟咚咚得混成一團，周複淩擺了擺手，離開了。
張旭默默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如果還能叫他少年的話，這個孩子實在是成熟得太迅速太有效，以至於他看著這樣一個人總覺得是個早就開始擔當的男人，而非稚氣猶存的中學生。
直到教學樓開始安靜下來，甚至開始有整齊厚重的讀書聲時，張旭又點了根煙，回五樓去。空蕩的三樓隻剩兩個憑欄而靠的學生了。
“我怎麽覺得剛才那個好像是周複淩啊？”站在走廊另一頭的蘇顏南奇怪地看了看剛才兩人站的地方。
“周複淩是誰？”丁之宇打了個哈欠問他。為了還暑假之前從圖書館借的書，他才肯在這該睡午覺的時間來學校。恰巧碰見蘇顏南下午到學校給蘇父送他忘帶的東西。
“一個住我家樓底下的…學長吧。”
“什麽叫‘學長’吧？”
“他讓我這樣叫的，又算不上……是朋友。”
丁之宇看著蘇顏南，目不轉睛到他看回來後開口說：“他幹什麽了？你怎麽一臉煩躁？”
“哎？有麽！”蘇顏南睜大了眼睛，覺得自己不至於因為一個突然闖進他生活裏的人而不安。
“怎麽沒有。之前你遇見什麽人，覺得怎麽樣，都會和我說。這回可一直沒聽你講過這人。”回想一下，自己最近的確沒發現他身邊出現什麽“可疑人員”。
“這種人沒什麽好多說的，就是有了點交情而已，我也不怎麽了解他。”
“你總是要在做任何事之前做好最充分的準備。”
“啊？”翻著新借的書，蘇顏南聽到這句話，迷惑不解地扭頭看他，丁之宇有些瘦削的臉上表情淡淡的，睫毛投在眼瞼下方時，看上去既冷漠又憂傷。
“不是嗎？因為這樣你才總是孤零零地羨慕地看別人朋友成群。”
“又不是妻妾成群，我羨慕什麽啊。”其實聽到丁之宇這樣一針見血地講自己，他有點心虛了，但就是不想承認。
“你的眼睛根本就藏不住渴望。”
“那你說我看見什麽時藏不住渴望了？”
聽著丁之宇堅定的語氣，他很無奈。丁之宇認真的時候就真的特別較真，以前他因為不知道丁之宇何時認真勁會上來才吃了不少“苦頭”。人家說經曆過才知道，所以蘇顏南也隻好順著讓他說下去了。
“每次班長他們一起打球的時候你不是在旁邊看的眼巴巴的麽？”
“喂！什麽叫看得眼巴巴的？又不是狗見了骨頭！”聽見這樣的回答，蘇顏南笑了起來，真是哭笑不得。
“不是？好幾次我都拉你走了，你還在偷偷回頭看。”
“我……不是！我不會打球看見他們打得好的當然想多看幾眼啊。”
丁之宇看他神態間都有些急了，更是順勢接下去說：“那至於每次看到他們一起的時候都羨慕？你這麽向往朋友多的感覺麽？要是真羨慕就去做啊，不主動點別人怎麽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
“對，我是羨慕。怎麽了？我沒幾個朋友看看還不行！”
蘇顏南連聽到幾個“羨慕”，心裏的一根弦突然崩斷了。他就是這樣的人，羨慕沒用，他向往又會如何？注定沒法改變的東西怎麽都不會發生奇跡。
情緒猛地上來，倒感覺什麽都無所謂，丁之宇看出來看不出來也罷，反正我不會改變，我會守著自己心裏不想被看見的東西，寧願孤獨一生也不會踏出可能觸碰禁忌的任何一步。
“行啊，我沒說不能看。隻是告訴你你看不到的東西。”
看不到的…蘇顏南冷靜了一點，換個姿勢繼續憑欄。
夏季的風溫熱猛烈，吹過教學樓旁邊的小樹叢後，青翠的氣息混到了幹燥的空氣裏，夾雜著蟬的鳴叫聲，像在因為夏天而困惑什麽。
“如果你選擇隱藏，我不會好奇，會幫你。”丁之宇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麵對好友的觸碰，蘇顏南的表情更加糾結了，丁之宇為什麽老是能看出來他在想什麽？
“和你在一起這麽久了，你怎麽想的我大概還是知道的。”頓了頓，他看向樓下的小樹叢接著說：
“隻要你信任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