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過去，該怎麽開口
一個城市越大，角落就越多，每個角落所緊握的私密排列重疊在一起紛擾混亂，構成整個城市大大小小的交際人情圈。如果隨便落入了某個圈子裏卻忘記了走出了，或者根本逃不出來，那可能就是場災難，帶來延綿成沒有盡頭的烙印。
“靠！老子今天差點死外麵，臭娘們兒你還在這安穩地看電視！”
洗發廊的推拉門被轟一聲打開，外麵下著瓢潑大雨，一個濕淋淋的男人走了進來，這雨從天黑一直下到現在，搞得發廊裏現在一個客人都沒有，老板娘聽見聲音還以為又有生意上門了，結果看見是他，又當沒看見似的繼續看她的電視。
“我跟你說話沒聽見啊！”
“切！我樂意，看個電視你還管這多！”
“你狗膽大了是不是！敢跟老子較勁，信不信我明天就叫人砸了你這店！不，今晚就砸！”
“喲~”坐在沙發上妝容妖嬈的女子噴了口煙，放下遙控器，站了起來，擺動著水蛇腰走到滿臉怒氣的男人跟前，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他的腿上：“金哥今天火氣怎麽這麽大呀？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你？”
“除了姓周的臭小子還能有誰！他奶奶的！今天帶他出去幹活，我是走了狗屎運，居然碰到大人物來了，可你塞給我帶著的這小子連頭頭都敢惹！我也受累挨了頓罵！差點把夜總會的工作丟了！”
“什麽？那他現在在哪？”女子聞言，熄了手中的煙，擰緊了眉頭問道。
“你倒很關心他啊？怎麽著？看上這嫩牛了？”
“我的好哥哥哎，人家都一把年紀了，除了你我誰也看不上呀。不就是問問嘛~”
“哼哼，他被大少爺帶走了，你別想看見活的了！”
像是要反駁男人的話，發廊外突然一片刺眼的燈光照來，一輛黑車從雨簾裏衝到店鋪前停下。兩個人來不及驚愕，推拉門又一次哐當一聲被人推開。還穿著夜總會服務生製服的少年走了進來。
“複淩，你怎了？這頭上的傷沒事吧？”紅衣女看見他額頭上有塊不小的傷口，趕緊抓起桌子上的抽紙要給他按住，卻被他製止了。
“桂姐，這幾天謝謝您照顧，我是來告別的。”
“啊？為什麽？”
“不為什麽。”一個清冷的男聲響起，從外麵車裏下來一個年輕的男子披著件風衣，露在保鏢舉著的黑傘下的臉龐清秀動人，一雙桃花眼有著微微上翹著眼角，帶著莫名的意味的眼神始終落在周複淩的身上。
“哎呀！大少爺您怎麽來了！”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趕緊滾了過來行禮，生怕是旁邊這小子又惹來了什麽麻煩。
“我來把我的人帶走，以後他不會來這兒了。”
少年麵無表情地站在年輕男子的旁邊，任由他毫不在乎旁人眼光地靠著。
老板娘驚訝地捂住嘴，這個她上星期撿來的人，剛遇見時差點死在街頭一群混混的圍攻裏，幸虧她和管理這一代的金哥路過，她看到這少年時一時間不忍心看他被活活打死，才央求金哥把他救到店裏。幾天相處，這個孩子頗為感恩，幫店裏趕走前來搗亂的人不說，還不嫌髒累地主動幫她幹其他的雜活，就是為人太冷淡了，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店裏的小 姐們去調笑招惹他，都沒見他笑過一次。
從那個雨夜之後，周複淩成了幫會的人，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少爺又看上一個新手下，走哪帶哪，並且頗為信任地把重要的事交給他打理。
“我想不明白，你怎麽會看上我的……”
又是一個二人獨處的夜晚，古幸拉他在自家別墅裏喝酒，甚至興致上來了，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周複淩沒見過的西式菜肴當做夜宵吃。平時跟著他的一群保鏢沒有命令都不得進屋，現在燈光璀璨的客廳裏，隻有他們兩個坐在沙發上。
幾杯紅酒下肚，再加上晚上去飯局也喝了不少，周複淩升了醉意，無顧忌地說起話來，麵前的古幸開始由一個變成多個重疊的影子，燈光照在他被酒燒成緋色的臉上，竟然格外地漂亮。
“命運？或者緣分？千萬人中偏偏看見了你。信麽？”
“不信……”
“嗬嗬……你這個人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我怎麽看上一塊硬石頭的……”喝醉的古幸靠得越來越近，直到壓在他的身上，平時習慣了他這樣，周複淩也沒有想起來推開。
“為什麽……因為一生太短了？因為你符合我的審美？因為我看中的一定要得到？”
一雙好似女人的纖纖玉手不老實地撫上他的胸膛，但是指間的粗糙暗示他並非善類，染著酒香的薄唇貼近了周複淩的耳朵曖昧地親吻，他跟調戲良家少女的惡霸一樣挑起周複淩的下巴，對上那雙眼神不似平時堅毅淡然的眼睛時笑了。
“可能就因為你是塊好石頭，我想占為己有，隨身攜帶，能防身，能當信物，無聊時能聽我說話，而且……”
“你 硬 了，我的好石頭。”他笑得肆無忌憚，在酒精的催眠下，周複淩很想合眼睡覺，但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恰恰相反，越發嫵媚地挑動著他的身體和神經，直到他挑斷了周複淩自從離家出走後就緊繃著的一根弦，他如願地被突然失控的少年翻身壓倒在沙發裏……夜還很長。
“周複淩？周大少？親愛的周會長！醒醒~”
“……”
頭痛欲裂地睜開眼睛，麵前一片黑暗，隻有雨聲在耳邊嘩嘩不絕，像遇見他的那個夜晚的大雨無止無休。他捂住額頭，坐了起來，原來是室友聽見他在難受地呻 吟才喊醒了他。
“你沒事吧？一直在哼唧什麽？”
另一個室友從被子裏伸出頭來猥 瑣地嘿嘿笑：“我看周大少是跟嫂子異地久了，得不到滿足~這不正夢著的嘛，都被你吵醒了。”
“哈哈哈，真的嗎？不好意思啊。”
“沒事，我是喝多了有點不舒服……外麵什麽時候下的雨？”他的床鋪靠近陽台窗戶，雨聲聽得再清楚不過。
“早就下啦，你睡得早沒看見？好像從沒熄燈前就下了，下得大也好……涼快。”
這雨夜，對於周複淩來說，不在涼快的意義上。更像是一種約定俗成的回放，迫使他接受來自過去的烙印。
周複淩閉上眼睛，思緒混亂地想起剛才做的夢，完完全全都是那時的場麵，自從離開幫會後，每次一到下大雨的夜晚，他就會夢到那個人還在耳邊說著同樣的話。
我的好石頭……惡魔的耳語還在雨夜空靈地喃喃，周複淩喘了一口氣，找到手機打開。
背景屏幕上是他高中時偷拍的蘇顏南，眼鏡還掛在耳朵上，這小蘇呆卻沒有防備地趴在教室裏的課桌上，呼呼地睡在暖陽裏，完全不知他在旁邊一邊偷笑，一邊按下了快門。那個時候，他跟正處於初戀中的少女一般，暗裏砰砰地心動著望著喜歡的少年睡顏美好。
顏南，我真正的過去該怎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