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煙火氣
不知道為什麽,宮弈覺得他的生命裏好像有一條河很重要,好像就是跟現在這條河差不多寬的河,連那石板橋都差不多。
可是那條河是哪兒的河呢?
他閉著眼睛,怎麽想都想不起來……
忽然旁邊有個老年人的聲音響起,“先生,請讓一讓。”
宮弈低頭一看,是個老奶奶,推著一輛小推車,推車上是一個小爐子,一些雞蛋配菜什麽的,招牌上寫著雞蛋餅一元一個。
這條路比較窄,他又站的比較靠中,所以小車過不去。
宮弈忙往旁邊讓了讓。
老奶奶滿頭白發,但是身上穿的衣服係的圍裙都很幹淨,她步履蹣跚的朝著河對岸走去,那邊有個學校,學生快放學了,大概她是想趁著這時候客流量大,多做些生意吧。
可是七八十歲的老太太,為什麽不在家安享天年,而要出來賣雞蛋餅呢?
宮弈不由自主的跟在她後麵。
老太太果然在學校門口支開了攤子,她把鍋燒熱,倒上油,從旁邊裝著和好麵的盆裏揪出一截,開始做餅。
她的動作極為緩慢,跟宮弈平常看到的那些攤販完全不一樣。
他忍不住走過去,問道:“老奶奶,您沒有兒女嗎?”
“有啊,一兒一女。”
“那您為什麽這麽大歲數了還要出來擺攤?”
老奶奶不悅的看了宮弈一眼,“我歲數大怎麽了?歲數大就該在家裏當廢人嗎?我喜歡擺攤,我也不是為了賺錢。”
那倒是,現在的物價,雞蛋一個都不止五毛了,雞蛋餅才賣一塊錢,利潤微薄。
老奶奶看宮弈一身價值不菲的衣服,也好奇的問:“你這樣的白領精英,怎麽會到我們寧化老街來?”在她眼裏,穿西裝的都是白領。
宮弈說:“我從來沒來過,所以想來逛逛。”
“這邊沒什麽好逛的,沒有什麽名勝古跡,也沒有什麽大型商場,除了人,什麽都沒有。”老奶奶一邊揉麵,一邊笑眯眯的說,“不過人多也有好處,人情味足。”
又是人情味。
宮弈皺著眉,盯著老奶奶的手。
老奶奶靈巧的把餅放進鍋裏,然後磕入一個雞蛋,沒兩分鍾,一個香噴噴的雞蛋餅就做好了。
她裝到紙袋裏,遞到宮弈麵前,“送你吃吧。我每天做的餅,前十個都送人吃。”
宮弈瞠目結舌,合著這老太太真的隻是拿擺攤當個消遣呢,定價低,還送人。
他不太愛吃這種油很多的食物,所以拿在手裏沒有動。
老奶奶也沒有催他,繼續做餅。
一邊做餅一邊跟他聊天,“你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
“結了,有一個九歲的兒子。”
老奶奶訝異的看向他,“看不出來啊,你看上去不到三十歲,有這麽大的孩子呢?”
“嗯。”
老奶奶又道:“我也有個九歲的孫子,就在這小學裏上學,可淘氣了,每天回家都弄得家裏雞飛狗跳。”
雞飛狗跳?
好像宮懷瑾小時候也確實讓家裏雞飛狗跳過。
但是這幾年他早就沒那麽幼稚貪玩了。
他還以為全世界的九歲小朋友都和宮懷瑾一樣成熟懂事呢。
宮弈無意識的把雞蛋餅送到了嘴邊,咬了一口。
濃鬱的淡香味和彈度適中的麵團恰到好處的融合在一起,看起來很油,但是中間夾著的生菜和小蔥又中和了油味,帶來一種天然的清新感。
這個餅的味道還不錯。
宮弈想帶回去給家裏人嚐嚐。
他想,或許這些就是傳說中的人間煙火氣吧。
用最簡單最廉價的食材,烹調出樸素卻美味的珍饈佳肴。
公司裏的人沒有說錯,宮家人確實一直高高在上,沒有接過地氣。
偶爾來這裏逛逛也不錯。
但是宮弈也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裏的目的,他裝作無意問道:“老奶奶,這邊的房子都很老了,是不是該拆遷了啊?”
老奶奶平靜的說:“拆不拆遷是正府的事,我隻管我的生活。”
“如果拆遷的話呢?您高不高興?”
老奶奶笑了笑,“我活到七十多歲了,什麽事沒有經曆過,什麽樣的環境我都能適應得了,如果真拆遷,那就去過另一種生活唄。”
“可是那您就可能沒機會擺攤了。”
老奶奶淡淡道:“時代在變遷,沒有誰能擋得住曆史的車輪,我不會為了我自己一個人的堅持,就自私的抵擋這邊的發展。”
宮弈沒有想到這老太太比他想象中的要豁達的多。
怪不得之前企劃部的人都說他對底層人民的形象太固化,他又問道:“那您的朋友呢?她們跟您一個想法嗎?”
老奶奶奇怪的看向宮弈,“你這個小朋友,老是打聽我願不願意換一種生活方式幹什麽?你是不是也是房地產公司的,你是不是也想讓我賣房呢?”
“房地產公司?讓你賣房?”宮弈腦袋裏繃起了一根弦,“最近有人讓你賣房嗎?”
“是啊,一個中介小朋友,開了一個茶話會,說幫我們賣房再買房,讓我們去風景靚麗氣候適宜的地方去養老,待會兒我擺完攤,就要去那裏聽聽他到底要怎麽講。”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可以啊,他沒有限製人數,多少人去都可以的。”
宮弈忙問:“那您什麽時候收攤?”
“等學生走完,大概四點半吧。”
宮弈抬手看了看表,大約還有一個小時,他便說:“那我四處逛逛,等下再來找你。”
此時葉維凡也給阮安然回了電話。
“我已經派人在那邊收購了。你說宮弈去了那邊?”葉維凡大大咧咧的說,“別擔心,寧化老街區非常大,不可能那麽巧能遇見。”
阮安然擔心的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你在那邊轉了那麽長時間,你找到他了嗎?”葉維凡不以為然。
然而他話音剛落,阮安然就看到了宮弈的車,她喊司機停車,付錢下車。
這輛車停在一個路邊停車區,周圍都是小區,就算下了車,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宮弈。
阮安然對葉維凡說:“你安排的人在哪裏?是哪家中介?”
“吉家。”葉維凡看了看時間,“對了,今天下午他們會組織一個當地居民的茶話會。”
“在哪裏?”
“吉家旁邊的酒店。”
“我這就過去。”
葉維凡依然覺得她是杞人憂天,“安然,你是不是緊張過頭了?宮弈怎麽可能找得到那裏去呢?吉家是我剛收購的一個小的中介公司,在中介行業根本就不起眼,沒有那麽巧的事。”
阮安然無法說服他,也不想再去說服他,“好,我知道了,你就當我是出來閑逛吧,不要管我了。”
她掛了電話,打開手機地圖,跟著導航朝著那家酒店走去。
走著走著,就看見了前方有個男人的身影,長得很像宮弈。
阮安然連忙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宮弈又回到了那個河邊,他又在看著河水發呆。
這次,他不僅想起了那條跟這條河差不多大小的河,他還想起了他出車禍時的那條河。
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他那個時候也跟現在一樣,站在河邊,執著的看著波瀾不驚的河水,對旁邊的人說:“她沒有死,她一定沒有死,她還在等著我去救她,我不可以放棄……”
她?還是他?
那個人是誰?
宮弈閉著眼睛,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一幕。
既然是同一條河,那也就是說當時他是和那個人一起掉下河的吧,關係一定也比較密切吧,可為什麽,竟然一點都想不起來,想不起來那個人的樣子,想不起來那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