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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接受事實

  楚棟出殯的前一天,需要徹夜守靈,然而這一天從早上開始,就有不少人來祭奠。


  前院的動靜不算小,但有楚舉的吩咐,下人們都特別小心,沒敢傳到後院。


  阿婆近來的狀態更差了。


  自打上次拉著許知意與許邕說了那麽久的話,之後就突然陷入了昏迷。


  她生病嚴重時,昏迷的情況也發生過,但從沒有像這回一樣,足足有四天不省人事。


  令氏已經接受楚棟離世的事實,她像是住在靈堂似的,醒了就哭,哭累了睡。


  楚梨見著自己的娘親如失魂落魄的行屍走肉般,心痛之餘,還要勉力打起精神照顧楚玉榧,原本是一家四口,父親不幸離世後,隻剩下孤兒寡母,母親已然無力無心,她這個做姐姐的,自然應該站出來。


  楚玉榧連著幾天浸在悲傷的氛圍中,小臉上的笑容幾乎不再有,整日也看著懨懨的。


  因著這天來吊唁的人很多,許知意等人基本上都是在靈堂度過。


  人來人往,聲音喧鬧,多次痛哭,每個人都筋疲力盡。


  終於來到了晚上。


  這天要守靈,寒秋已至,到了夜深時分,氣溫更低。


  許邕一瘸一拐的走到許知意身邊時,她還有幾分驚訝。


  這幾日兩個人的關係有所緩和,但一來二去的說不了幾句話。


  她看著許邕,對方開口了,說道:“我陪你回去一趟,去取件厚衣服過來。”


  楚梨眼睛微微發腫,不過笑著開口催促說:“去吧去吧,你們兩個去,嬌嬌,你再順便幫我也取來一件,我就不用回去了。”


  “好。”


  許知意站起身,盤腿久坐讓她兩腿發軟發麻,許邕眼疾手快的將她扶住。


  兩個人視線相對的瞬間,他飛快的偏過頭。


  許知意笑了笑,不著痕跡的收回手站定,信步往後院走。


  他們一前一後的回到小院,先去楚梨的屋子取了衣服,後才來到她的房間。


  屋子裏氤氳著淡淡的香味兒,和在她身上聞到的一樣,屬於女孩子的清香。


  許邕莫名的有些臉紅,他有些無措的站在門口,不肯再往裏麵走,說道:“我等你。”


  許知意應下後,徑自走到裏屋。


  她一走,許邕才放鬆許多。


  他鬆了口氣,粗粗打量房間,而後忽然想到什麽,說:“你最好再多添件衣服。”


  這幾天晚上,許知意和楚梨都回來的早,他和楚玉榧作為男孩子,從前院回來都到半夜,對夜半人靜時候的溫度十分了解。


  “知道了。”


  許知意換好衣服出來,兩個人作伴去看了阿婆。


  阿婆還是沒醒,不過看到微微起伏的心口,他們都鬆了口氣。


  一路沉默無言。


  徹夜守靈是件很勞累疲憊的事情,許知意困的眼皮子打架,她靠在牆邊怔怔然時,管家又從外麵走過來,先是下意識的朝著許知意看了眼,而後才轉向楚舉。


  “二爺,又來了幾位公子哥,都是許姑娘的朋友,得知此事,特意來祭拜。”


  有司征塵在前,楚舉早就很淡定了,他想到了那幾位世家,麵露激動與緊張。


  “是鄭大人嗎?”


  “是的。”管家道:“除此之外,還有魯公子,彭公子,陸家姑娘和公子豐。”


  “陸家的人也來了?”楚舉始料不及,心中油然而生出對許知意的敬佩之情:“快你告訴嬌嬌,叫她同我一起到前麵迎客。”


  這次是陸心水提議要來的,陸景豐得知後,也嚷嚷著要過來。


  陸心水很是驚訝,她知道自己的四哥對許知意態度不算好,便多問了幾句。


  陸景豐決口不提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隻道:“你都知道的事,我自然也知道,這以後就是小嫂子,遇上這種事,三哥沒來,我不得幫著過來看看麽?好歹也表表心意。”


  “表心意是假,示好才是真吧。”陸心水不客氣的拆穿他。


  陸景豐瞪了她幾眼後,兄妹兩個便上路了,途中遇到魯恪一行人,完全在意料之外。


  魯恪對許知意的心思不知從何時變了,或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道不清楚。


  這些日子以來,沒有見著她的時候,想念的次數比以前要多,也更要熱烈。


  他對她的感情很複雜,刻意躲著不見,又心裏念的厲害。


  在得知她的舅舅離世時,他腦海中的第一念頭居然是有理由正大光明的見她了。


  魯恪不想表現的很明顯,多年來他都是花花公子,從未為哪個女人上過心。


  他和往常一樣,找到彭和濟,“不經意”的將這件事說了出去。


  彭和濟是什麽人他很清楚,果不其然,三兩句結束之後,就討論到要不要來吊唁。


  他借勢應下,鄭承淵向來不太在乎這種事,他屬於天才,在人際交往方麵比較遲鈍。


  三個人達成一致,等他下朝後,相約而來,路上遇到陸家的兩位,便互相寒暄著。


  魯恪和陸景豐玩過一段時間,畢竟都是京城圈子裏有名的紈絝。


  他們在門外隨便聊著些什麽,不多時,聽見了腳步聲,便都正了臉色,朝來人看去。


  許知意比上次見麵還要瘦,似乎也長高了,穿著白色的孝服,孱弱而叫人心生憐惜,她身後是沉沉的夜幕,稀薄冷淡的光照過來,那張俏麗驚豔的臉,美的勾魂。


  楚舉先到達跟前,朝他們客氣的寒暄,許知意隨後而至,聲音淡淡的:“你們來了。”


  她眼尾帶著淡粉的紅,明明是悲傷的,仍旖旎的令人無法轉移視線。


  陸心水是姑娘家,走過去將她輕輕的抱了抱,說道:“帶我們進去看看舅舅吧。”


  楚舉識相的沒有插話,他其實心中清楚的很,要不是許知意,楚家這地界上,這幾位祖宗是來都不會來的。


  一行人恭恭敬敬的上了香,並沒有過多談論什麽。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氛圍,說別的話都不大合適。


  他們吊唁完畢就準備離開,誰知道就在這時,經常照顧阿婆的那個嬤嬤,慌慌張張的衝到靈堂來,見著楚舉急切的說道:“二爺!不好了!老太太非要鬧著過來,誰都攔不住,她馬上就要到了!”


  楚舉大驚失色。


  楚棟離世的事情,沒打算告訴老人家,畢竟她上了年紀,又身患重病時日無多。


  他擔心她受到刺激,特意叮囑人藏著,誰知眼看就要瞞過去了,居然前功盡棄!


  “是誰不小心說漏了嘴!”楚舉反應過來後,氣急敗壞的問道。


  那嬤嬤當即大呼冤枉,解釋說道:“不是老奴啊!是老太太醒來後,忽然二話不說的就往外麵衝!嬤嬤們攔都攔不住,看老太太的樣子,也不敢攔啊!”


  楚舉這下沒轍了,急匆匆的往外走,經過幾位世家子弟時,訕訕的說道:“抱歉,家中有事要處理,就先失陪了。”


  他拔腿就往後院走,生怕晚了一步,楚棟離世的事情就瞞不住。


  然而還是晚了。


  楚舉臉上的慌張神色還未完全收斂,就與阿婆在門口撞見,彼此四目相對。


  他張了張嘴,低聲叫了句:“娘。”


  阿婆的神色很難看,冷著臉打量了他一遍,然後抓著拐杖,慢慢的越過他。


  “娘!”楚舉後退一步,快速擋在她身前:“大晚上的您不睡覺,天兒還這麽冷,跑出來做什麽?我送你回去吧?聽嬤嬤說你剛起,應該還沒吃東西吧,我叫人給你做點吃的!”


  阿婆一言不發,但是卻甩開了他的手,長期的臥床讓她十分虛弱,可抗拒也顯而易見。


  楚舉算是孝順的,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也因為薑氏的家境不錯,而生出隱隱的優越,不過在對待親情的態度上,還算能過得去,盡管有些護短。


  他從小到大都沒怎麽忤逆過阿婆,所以現在,也愣是不敢再刺激她。


  “娘!”他聲音軟下來,說道:“你…你要做什麽?你吩咐兒子去……”


  “你大哥呢?”老人開口,嗓子裏麵像是卡了一口痰。


  楚舉語塞,目光躲閃,不敢再看她。


  阿婆眼中湧上些了然的濕意,她再次拄著拐杖,慢慢的越過他,來到前院。


  入目的慘白,霎時刺激了她,她站立的姿勢都變的不穩,晃晃悠悠,似隨時要倒下。


  許知意小跑著過來,眼睛裏麵噙著淚水。


  她雖未曾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但她能夠理解,能夠感受到此刻她的悲傷。


  人在悲傷時,眼睛裏的光是消失的。


  阿婆被許知意攙扶著,沒有再上前一步。


  她立在原地,靜靜的注視著靈堂,沒有在說話,隻是默默流淚。


  在場的人都不敢說話,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


  許邕死死的咬著唇,眼睛紅紅的。


  來拜訪還未離去的陸心水一行人,見到此情此景,也很難不動容。


  秋夜的晚風吹來,令暮色染上幾分灰敗。


  寒意侵身,許邕說的沒錯,到了晚上,確實能夠感受到冬天即將來臨。


  她控製不住冷的輕輕打顫,這些細微的動作,一絲不落的被魯恪看在眼裏。


  他微微垂下頭,知道自己沒什麽資格,至少此刻他沒有立場做什麽事。


  許邕走了過去,攙扶住阿婆的另外一隻手,他從小就被阿婆疼,便低聲勸著說:“阿婆,我們已經看過大舅了,您身子差,我先扶您回房,好不好?”


  阿婆從喉嚨裏麵發出一聲哀傷的嗚咽,而後兩眼一翻,竟然是再度暈了過去。


  場麵頓時變得兵荒馬亂。


  許知意和許邕極力挽住她,楚舉也來幫忙,一夥人手忙腳亂的將她送回房間。


  大夫被催著趕來,診斷過後是哀傷過度,但他表情凝肅,被楚舉追著問,才艱難的說出讓他們準備好後事的話,說也就在這幾天了。


  楚舉當場就崩潰了,一個中年大男人,眼淚鼻涕無聲橫流,看的在場人不忍。


  大夫長長的歎了口氣,他輕輕的道:“二爺,生老病死,每個人都要走這麽一遭。”


  許知意知道要離別,可她沒有想到,離別的時間來的這麽快。


  楚棟下葬的當天,阿婆就去世了,仿佛她昨天起來到前院,就是為了親自目送她的兒子。


  她昏迷之後,再也沒醒過來,人也是在昏迷之中走的,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走的幹脆利落,似是毫不留戀人間。


  楚家最近籠罩在陰霾之中。


  剛剛送走了楚棟,又要籌備阿婆的葬禮。


  許知意做好了準備,但是眼淚與情感並沒有,它們還是洶湧的往下流,導致兩眼腫脹。


  許邕變得比之前更沉默,他倒是沒怎麽哭,隻是嘴巴被咬的有些可憐。


  阿婆離世的消息,自然是要通知許逸申的,許逸申當天就過來了,幫著籌備該準備的。


  老人家辛苦一輩子,理應將她好好的送走。


  楚棟離世時,令氏過於悲傷,魂不守舍,時日久了,也漸漸的恢複過來。


  府上的事還要她操勞,她勉力打起精神,臉上雖然還蒙著層沮喪,但能看出些精氣神。


  魯恪三個人,在吊唁之日又來了,恭敬的上了香之後,就沒再多停留。


  司征塵沒有親自來,不過派人代表來了,那代表對許知意說他近來沒在京城,許知意根本不感興趣,倒是楚舉客客氣氣的將人送走,回來時言辭間裏外都在指責她的態度。


  最讓許知意沒有想到的是,這次陸廷野來了。


  他是和陸心水陸景豐一起來的。


  男人一看就是剛回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他本是冷著臉的,任誰看了都不敢靠近,下人們紛紛遠離,然而在看到許知意的時候,驟然平添了許多柔和。


  他隔著那麽多人,漫不經心的看過來時,許知意知道,他隻是在找她。


  他沒有給她太多的表情,甚至神色還是冷的,但那雙眼睛裏,寫了太多的情意。


  許知意癟癟嘴,心頭的悲傷和委屈思念,一股腦的混著湧上來。


  眼眶熱熱的,濕濕的。


  陸廷野和陸心水行禮之後,便走了,許知意沒有去送他們,然而看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她才清晰的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的思念有多重有多深。


  阿婆次日下葬時,下起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雨。


  雨不算小,淅淅瀝瀝的,染著憂愁和哀傷。


  許知意回到那間小屋的時候,感受到爐火的暖意,意外的加快了腳步。


  她果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他鬆鬆垮垮的坐在床邊,聞聲抬眸看來,漆黑濃沉的眸子裏,有火光在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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