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打賭 二
煙的確是答應了虞青的要求，答應了她的提親。
可是答應提親之前，她還提了一個要求。
第二天，虞青就離開了。
蘇煙送他一直送到了城外十裏。
實在是無法，當時虞青來趕考的路上，因為遭受意外，而蘇煙又一時私心，遂向輿情的家中寄了信，隻說他已經身亡，隻怕這一年時間，虞青家鄉的人沒人會知道虞青其實還活在世上。
痛失愛子，虞家父母定然十分的傷心，所以，虞青要趕快回家，來年準備繼續考試。
城外十裏，白衣的女子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送著前麵的清俊男子，待到了一個十裏亭的時候，虞青停了下來，轉身望向身後的蘇煙。
十裏亭邊種著許多的樹，風一拂過，有粉色的花瓣落在兩人的肩頭。虞青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伸手握住了蘇煙的雙手。
蘇煙沒有掙紮，甚至沒有任何激動地反應。她隻是淡淡一笑，看著虞青。
虞青深吸一口氣，鄭重道：“路遇劫匪，受傷昏睡一年，這一年，定然是拖累姑娘了。虞青一個單身男子，需要姑娘這樣貼身照顧，自然是對姑娘有所影響。姑娘放心，虞青是真心想要娶姑娘為妻！隻要等虞青高中，定然回來贏取姑娘。”
蘇煙的笑容十分的平淡，唯獨那一雙眼中的情緒，怎麽都掩飾不了。她微微垂眼，抿了抿唇，細聲道：“虞公子，奴家定然會等著公子。下一次公子來到皇都之時，便一定是兌現諾言之日。虞公子，保重。”
蘇煙提的要求，是希望虞青能夠高中狀元，再來娶她。
虞青當時沉默了許久，如果素顏真的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子，他怎麽可能會把身無分文的他撿回家這樣細心的照顧一年？所以，她希望他高中的原因，虞青心裏很清楚。
他也不願意委屈了她。
走之前，虞青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帶，然後想起什麽似的，有些懊惱：“定然是當初被搶匪打傷，所以連傳家玉佩也丟了。阿煙，你信不信我？”
蘇煙的眼睛微微的紅了。可是她垂著眼，一直極力的掩飾著自己，最後，她死死的咬住唇，抬眼笑看著虞青：“虞青，我信你。就算明年的今天你沒有回來，我也會等著你的。除非……除非我死。”
虞青的眼神一動，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虞青想了好久，終於把那番話說了出來。
“阿煙，不曉得你相不相信。我醒過來看到你的那一刻，便覺得十分的熟悉親切。我想，應當是你這一年盡心的照顧我，所以我總是能感知到你。阿煙，我發誓，若是我有違誓言，必定天打雷劈！”
蘇煙阻攔不及，隻能任他將這番話說了出來。她最後看了虞青一眼，笑著說道：“已經不早了，你快些上路吧……這一次，一定要小心！”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虞青躊躇再三，還是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而就在十幾米之外，華如斐和拓跋淩並肩而立，看著漸行漸遠和默默跟隨的蘇煙。
拓跋淩皺著眉頭，問華如斐：“她……要做什麽？”
華如斐看著遠去的兩個人，緩緩道：“蘇煙不放心他一個人上路，所以她會親自跟著他回到江南，確定了他安然無恙，便會離開。”
拓跋淩看著華如斐的側臉，一時間沒有說話。
華如斐轉過頭看他，不禁笑了笑：“又在想怎麽殺我？”
拓跋淩愣了一下，原本單一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殺戮的味道。是啊，剛才那一瞬間，他好像都忘記了自己是口口聲聲要殺了她的人。還是她提醒了，他才想起來。
拓跋淩冷著眼收回目光，在望向虞青和蘇煙離開的方向時，已經看不到兩個人的背影。華如斐直視前方，忽然道：“這場賭局，算是我贏了嗎？”
賭局兩個字，讓拓跋淩又是一愣。
他們打賭，誰讓這隻小妖精心甘情願的自刎，誰就算贏。而他們兩個人，選了一個極端的方法，在同時得知蘇煙的弱點是虞青的時候，他們選的方法簡直是背道而馳。拓跋淩毫不猶豫的選擇殺了殺了虞青來威脅蘇煙，而華如斐卻選擇救了虞青，與此同時，更是用了一個更加迂回的方法讓蘇煙甘心以性命報償。
華如斐笑了笑，說道：“拓跋淩，你是還想和我繼續打賭，還是直接打一場架來得直接暢快！？”
拓跋淩這個時候，忽然沒有了最初時候的凶猛，他看著遠去的兩個人的方向，忽然轉身離開了。
華如斐看著拓跋淩離開，並沒有加以阻止，更沒有再說什麽。
她來到凡間，原本隻是為了散散心，沒想到遇到了和自己認識的拓跋淩完全不同的另一個拓跋淩。現在看來，拓跋淩也許不會就此死心塌地，但是她卻不能浪費太多的時間。在凡間走了一遭，華如斐算了算時間，最後去了一趟三清境。
關於鳴琴為什麽是一把有形體的劍，華如斐到現在都沒能明白過來，她分明記得，當初在元江江畔，為了除掉幻姬，鳴琴曾經帶著她見過當年它以劍氣的形態在當年的戰場上廝殺過，而鴻蒙紫氣，則是老龜所說。老龜雖然並不知道鳴琴就是鴻蒙紫氣，但是他知道，世上最厲害的一把神劍，其實是以鴻蒙紫氣幻化而成，所以這樣一聯想，華如斐不難猜出這個結論。
可是到底為什麽？為什麽現在的鳴琴是這樣子？難道是因為這隻是一個被塑造出來的幻境，所以這個幻境裏出了錯？可是拓跋淩明明說過，這個幻境是在鬼域幻境之內心中有雜念無法往生的魔靈衍生出來的，那究竟是什麽樣的魔靈，衍生出了這樣一個幻境？
心中想著這些是，華如斐人已經到了三清幻境。
琴薑不愧為修為高深的上神，一路進去，見者皆對其跪拜，龔稱一聲上神。華如斐幾乎是一路無阻的去到了三清境中，尋到了靈寶天尊。
找到靈寶天尊的時候，他正蹲在一個泛著仙氣的池子邊上。華如斐走到靈寶天尊身邊，一並蹲了下來，終於發現靈寶天尊手中握著的，正式鳴琴。
靈寶天君此番，似乎是在戲劍。鳴琴身上的裂痕還在，也許是因為靈州一行實在是血腥洶湧，所以那裂痕之中，竟然沾染了鮮血，泛著金紅。
華如斐蹙眉道：“這裂痕可修補的好？”
靈寶天尊笑了笑，淡淡道：“鳴琴是一把神劍，隻要將它放到爐中一番煉化，它自會修補自己，重新變成無堅不摧的神劍。”說到這裏，靈寶天尊看了一眼華如斐：“不過話說回來，你也實在是有些魯莽，這天上地下，怕是隻有你能把一把這樣好的神劍砍成這個樣子。你到底是個姑娘家，用的時候秀氣些可好？”
華如斐看著這個都取得老頭，笑了笑，“知道了。”
鳴琴要十五日才能修補的好，華如斐今天是拿不回去了，但是她又不想再來一次，所以索性就留在了三清境。
靈寶天尊看著華如斐，竟然沒看出來她的這個徒兒其實已經不是從前的那一個，柴水點心都是按照琴薑喜歡的來，華如斐說不上喜不喜歡，她對這個並沒有多少講究。
靈寶天尊和她聊了兩句，問得最多的還是靈州的事情。
其實，華如斐比誰都想知道靈州的事情。
可是她一覺醒來的時候，琴薑已經從靈州回來，還受了重傷。自己掉進這個空間，也是完全沒有辦法。
見華如斐並沒有回答，靈寶天尊並沒有多做追問，反倒是笑了起來，搖搖頭又摸摸胡須，伸出手指點了點她：“你啊！就是嘴硬心軟！這天上地下的神仙，但凡談論起你來，那都是至高無上的冷漠之神，其實為師很清楚，你心中亦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其實你與連紹，也的確是天造地設，雖然在年齡上有些不搭調，可是連紹的聰穎以及天靈之氣，簡直與你是絕配，若是你真的要尋一個夫君，連紹很合適。”
連紹……
上一次來過芙蕖宮的那個男人？
華如斐微微蹙眉，沒有接話。她的這一動作，在靈寶天尊看來，就是提到了不開心的事情，遂也不再多說，隻是簡單地說了一句：“既然事情已經是這樣，你靈州砍也砍了，消消氣，好生在你的芙蕖宮裏呆著也就罷了。眼不見為淨，他們大婚，你也不要去了。”
華如斐雖然沒有問出因果，可是就憑這這句話，她差不多猜出來一些——
這個琴薑，其實和連紹十分的合適，但是現在，連紹要和旁人大婚。
“師傅說的對，既然過去了，不要去想就是。徒兒以茶代酒，敬師父一杯。”
話畢，華如斐已經飲了一杯茶。
靈寶天尊笑了笑，擺擺手：“你願意留著便留著，願意回去等一等再來拿也隨便你。不過有一件事情，我需得和你說的清楚。”
華如斐放下茶杯，把話接了過去：“師傅想說的……是魔族的事情吧。”
靈寶天尊點點頭，也不賣關子：“此次你在淩舟大殺四方，是比與魔族結下梁子。且不說他們魔族是否有這個本事來攻打天族，但是就聶炎，這完全可以看做一個私人恩怨。你可懂得？”
怎麽能不懂，拓跋淩已經找上門來了一回，他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華如斐忽然響起什麽，正色道：“師父，實不相瞞。這一次到靈州，大致是因為受了些小傷，對有些事情，似乎有些遺忘了，不曉得師父有沒有什麽法子，能讓我瞧一瞧當時靈州的模樣？”
說到這裏，一直笑眯眯的靈寶天尊終於皺起眉頭：“你……當真不記得了？”
華如斐坦然的搖搖頭。
靈寶仙尊似乎是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琴薑，你連自己的習慣也一並忘記了？”
自己的習慣？
這之後，華如斐才明白過來。
原來，這琴薑上神是一個十分狠厲的女上神。她每一次與人交戰，必然設下一個無堅不摧，什麽法術都無法攝取到裏麵的一切的結界陣法，這樣狠厲的做法，一來是不讓敵人逃脫，二來是不許自己退散，除非殺掉敵人，否則結界不會消散。
這是一個上古的死陣，等閑人根本不敢用，而琴薑，卻用的很順手。
是以，一旦看到那紅色的漫天結界時，稍微懂得一些事情的人就會知道，這是琴薑又要大開殺戒了。
忽然知道了這麽多事情，華如斐竟然對這個琴薑生出了幾分排斥的感覺。
一個人，究竟要有多麽的狠厲，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華如斐覺得很可怕，所以現在，她應該趕快脫離這個境地，回到自己的世界。
就在這時，華如斐忽然感知到凡界的異動，她匆忙的告別了靈寶天尊，飛快的離開了三清境。
誰料就在出門沒多久，就這樣撞上了循跡而來的連紹上神。
連紹上神的確生得俊朗非凡，一身灰色的袍子翻飛飄舞，十分的仙氣嫋嫋。華如斐看了她一眼，側身就要離開。連紹忽然拉住她的手：“阿琴，你聽我說一次可不可以！”
華如斐掙脫開他的手：“有事稍後再說。”話畢，她轉身離開，直奔凡界。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就在華如斐來到三清境的時間，凡界的蘇煙已經暗地裏護送了虞青，轉而又回到了四葉國。
可是華如斐來晚了一步。當她抵達蘇煙用法術幻化出來的房子是，見到的，隻是一場熊熊大火。
華如斐大驚，直直的就要往裏麵衝。
忽然間，一個大力拉住了她的手腕。
拓跋淩忽然出現在她的身邊，臉色有些沉重：“不要進去。”
華如斐甩開他的手，質問道：“蘇煙她……”
拓跋淩沉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攤在她的麵前。他的手上有一顆小小的海貝。就在拓跋淩的手攤開的那一瞬間，小貝殼忽然發出了一陣陣綠色的熒光，緊接著，蘇煙的最後一絲影子從熒光中滿滿的幻化出來，華如斐看得出來，這是她的術法幻化出來的……
蘇煙的影子看著華如斐，淡淡一笑：“上神，我已經護送相公平安的回到了家裏。這一次，多謝拓跋淩能幫我。其實，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當初，我不忍相公英年早逝，所以才會逆改天命，救了他一命。可是最後，他還是差點因我而死。原本我應當記恨上神，若非上神的到來，我和相公也許還能度過最後一段日子。隻要相公撐不住，我會隨著他去了。”
“可是我如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自私會差點害了相公……所以，我應當感謝上神和少君。這是我做的孽，就應當由我來償還。也許，作為唯一一個記得的人，會很痛苦，但是想到相公以後，能有一個新的人生，我便死而無憾。其實，帶著我們兩人的記憶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也許是最好的結果。上神，蘇煙走了，請上神保重……”
那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聽不清，直到最後，當最後一絲影子都幻滅的那一刻，業火已經將所有的景物都燒成了灰。
拓跋淩收回手，握著那個小貝殼：“她送了虞青回到江南老家，家人見到虞青回家，都十分的開心。在那之後，她洗掉了輿情有關於她的一切記憶。讓虞青就此生活在江南老家。也讓他忘記了提親的事情。”
華如斐：“她回到這裏，就將自己了斷了。”
拓跋淩點點頭：“其實，她原本並不是什麽可惡的妖精，當初用了旁門左道，隻是希望早一點修成人形。而就在她修成人形之後，為了給虞青的病情賺取藥錢，一直忙忙碌碌，她原本的那一點修為也耗損的差不多，如今，就算她不了斷自己，天劫也會讓她痛不欲生，灰飛煙滅。”
天劫……
華如斐忽然想到了顏蘇的姐姐。那個也是因為天劫灰飛煙滅的小狐狸。
就在這時候，拓跋淩忽然眉心一緊，伸手一擋，將身側攻擊擋開。華如斐一驚，順著望過去，竟然是尾隨而來的連紹上神。
連紹上神神色冰冷的看著華如斐，一臉的不可置信：“阿琴！你……你在幹什麽？”
幹什麽？還能幹什麽？琴薑剛剛血洗了魔族，而她此刻就和一個魔族的少君和氣的站在一起說話，十個人都會覺得很奇怪。
華如斐看著臉色已經變了，渾身都充滿了警惕的拓跋淩，並沒有解釋什麽？
拓跋淩卻是冷笑了：“你帶他來，是想一起殺了本君嗎？”
連紹已經走到了華如斐身邊，將她完完全全擋在了身後，麵對著拓跋淩：“少君，阿琴和魔族的恩怨，我連紹會幫她一並還了。你有什麽仇怨，大可衝著我來！”
拓跋淩笑了起來，那一絲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戾氣又重新迎了上來，仿佛華如斐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那樣。
“連紹，你幹什麽？”華如斐冷冷的說著，伸手將他擋開。連紹猛的望向她：“誰都知道你想血洗靈州，你現在是不要命了嗎？”
華如斐張口就道：“你也知道血洗靈州的是我，就算有什麽，那也是我的事情，你有何立場來帶我發表意見？魔族的少君的確是要找我報仇，可那也是我的事情，我並不覺得有必要向你說明些什麽，同理，你也是在沒什麽資格代替我決定寫什麽。趁我現在還願意和你好好說話，不要在這裏惹是生非。”話畢，人已經衝向了燒的差不多的火海。
“你……”拓跋淩看著華如斐，愣了一下。
連紹更是直接跟著衝了進去。
華如斐在蒼虞看過這種記載，根據修為高地，可以決定是否可以以自身靈墟設下一個混沌空間，收集另一個人的氣澤。隻要修為高深，自然是沒什麽問題，但是如果修為不夠，就會讓那個人的氣澤和自己混到一起，一旦著一絲絲氣澤融入了血脈之中，稍微帶一些惡意，輕則心魔動生，重則整個人都被那一絲氣澤強大後衍生出的靈魄占據。
華如斐現在是琴薑的身子，所以想要收集蘇煙的氣澤存起來，十分的簡單。
而跟著進來的拓跋淩見到此狀，不由得一驚。
這樣的術法，會有多高的修為，一目了然。
這讓他漸漸地明白，自己可能真的不是她的對手。
連紹上神不懂華如斐到底在幹什麽，追問道：“阿琴，你……你在幹什麽？”
這場火才剛剛燒完，蘇煙的氣澤也還未消散，華如斐很容易就將她收集起來儲存著，轉身對著兩個男人道：“我還有些事情，先走一步。”
“等等！”拓跋淩叫住她：“你……你要去幹什麽？”
華如斐想了想，完全無視了連紹上神，淡淡道：“雖然結緣自有注定，可是若不是我們打了這個無聊的賭，他麽的悲劇也不回來的這麽快，既然如此，能幫一些便幫一些就是了。你若是還想殺我，大可來芙蕖宮找我，先走一步。”
話畢，人已經離開了凡界。
連紹上神和拓跋淩會如何，華如斐已經無暇顧及。她回到芙蕖宮中，將那最後一絲氣澤交給了素娘：“這個，幫我照看好她。”
素娘沒想到華如斐去了一灘凡間就帶了一份妖精的氣澤回來，不由得有些好奇：“上神這是要……”
華如斐想了想：“後山的茶花，是不是有靈根？”
素娘很快就明白過來。將氣澤融入有靈氣的物件裏麵，若是有這個機緣，便可自己生成新的元靈，重新幻化。
後山的茶花都是琴薑親手采摘種下的，素娘知道她一直十分的寶貝那些花，可現在竟然要隨意的將一個來路不明的妖精氣澤種進去？
素娘雖然有些想不通，但是還是照做了。
看著素顏的氣澤種進茶花的那一瞬間，華如斐笑了笑。
前塵往事既然已經過了，哪就重頭再來。有沒有這個機緣，就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