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少年出海
夜深人靜之際,在屋頂正脊上,司徒虎繼續聽許前輩講了許多舊事,陪他聊了許久,直到許前輩都覺著困了,二人才最終告別,而後司徒虎趕回客棧去。而此刻,即便已過了夜半子時,仍緊張於即將返回鴆毒林援救夥伴與前輩們的三位少年,卻是一個也沒能睡下。
司徒總管回來的動靜,被他們都接連察覺了。於是三人便都出自己房來,敲敲門進了司徒總管房內。
此刻,四人一道圍坐在房內桌邊,討論著今日之事。
不過短短一日,他們便請到了許前輩出馬,少年們至今仍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司徒總管,今日咱們出發上山前,您說您自有辦法說服許前輩,沒想到您還真辦到了!”武浩激動地笑問道,“可否容我問您一句,您究竟是用了什麽辦法呀?”
“是呀,我也挺想知道。”一旁的王伊寧也表露出了好奇。
“哈哈…能是什麽辦法?”
司徒虎也笑著解釋起來,“怎麽說呢,我應算是借了你們的辦法;昨天你們剛到木屋時,不就還說你們有個夥伴被留住了麽?按你們說的,他姓呂,是流州人,手裏有青蓮劍,且還是能抵擋靈神尺的、李蒼榮想搶的真品…就憑這些,便已足夠讓人懷疑,他跟使青蓮劍的龍傑‘呂千鈞’有關係了!若是他再長得還像呂千鈞的話,即便不是子嗣,也多半必是他族人!”
“果然…”
王伊寧神情嚴肅問道,“所以…司徒總管,您是告訴了許前輩這事,然後許前輩就…看在與那位呂前輩、曾經同為陰四龍的份上,答應了出山嗎?”
司徒虎搖搖手道:“嘖嘖嘖,沒這麽簡單。”
武浩疑惑:“那是怎麽說?”
“唔…”
司徒虎思慮片刻後開口道,“…你們幾個年紀都不到二十,能聽說過八龍傑,已是十分罕有了,而能清楚知道他們的名字、籍貫和各自所使的兵器,這在整個江湖上怕是都再難找出。不過要是再更深一些的,你們就肯定不知了。”
“哦?”
三個少年一時都十分疑惑。
“這事具體來看呢,應是這樣講。”
司徒虎道,“他們八個人,其實並非是八個獨自闖蕩江湖、時而結伴行俠仗義那麽簡單,彼此之間,他們是有一些關係的。這其中你們所不知的,就是八龍傑中,其實有兩對師徒。第一對,是張北寰與韓鎮鈺。”
“想當年,那韓鎮鈺還未當上韓氏家主,甚至都未出名的年輕時候,有一次被人追殺,情急之下跳崖。卻大難不死,是被路過巧遇的‘青蓮劍’呂千鈞救了。他們後來遇到了張北寰,張北寰見韓鎮鈺攜有一杆玉笛,有同他學習音波功的天分與潛力,便將他收為了麾下徒弟。”
“而這第二對,則正是呂千鈞、何婉霄與許闡是三人了,他們的故事則是比老張和老韓要早些。呂千鈞劍術聞名江湖的時候,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家中十分貧瘠、且還有老母須得贍養,可不是個能自在遊曆天下的年紀。當時他便去了封城,給一大戶人家的女兒教習劍術,那個女兒,便正是後來的‘南麟劍’何婉霄。”
武浩稍顯驚訝了起來:“這八龍傑中,竟還有個女的?”
“怎麽,這很奇怪麽?”
司徒虎一邊笑著、一邊看向武浩,並還指了指一旁的安雅說道,“女孩又不是練不了武功,有又怎麽了?你們這小隊裏,不也有個姑娘麽?”
“這…”
武浩看了看安姐姐,而安雅則隻微微一笑,二人頓時間都覺著有些尷尬。
“哈哈哈…”
司徒虎繼續道,“而說到咱們今日方見的這個‘路琮大師’,他年輕時可就不一般了…當時的許家,在石城也是個大戶人家。雖比不上王家那樣萬戶大族,但也可說是石城的一方豪強了。據說當年的許闡是,就還是個公子脾氣。雖有劍術天分,但行事卻放浪自在,不顧家族名譽,屢屢惹禍,最後被趕出了許家。”
“他自那以後流落江湖,在將近窮困潦倒之際,幸得‘飛光劍’鍾升明的搭救,才撿回了一條命。但鍾升明當時家中不願收留這個行乞,恰逢此時,呂千鈞帶著何婉霄來到了雪城,也就順便收了許闡是作徒弟。”
“原來是這樣…”
王伊寧恍然大悟,“這也難怪,許闡是既能答應去與李蒼榮對陣,又怎會冒這個生命危險,僅是因另一個疑似的陰四龍之子呢…如果是師徒之恩,就說得過去了。”
“是的。”
司徒虎點頭道,“在遇到你們之前,我可是沒別的更好方法了,幸好你們能有那樣一個、能跟呂老前輩疑似扯上關係的夥伴,所以才說是‘借了你們的辦法’。”
王伊寧點了點頭,但隨後卻低下頭來。
武浩和安雅此時也都麵色凝重,三少年一時都沉默了。看來,興許是他們又聯想到了呂大哥昨天早上所慘遭之不幸,這‘幸好’二字一聽到,此刻竟是無比的刺耳揪心。
司徒虎看出了少年們的心事,遂當即轉移話題道:“…對了,剛才我才從許前輩處歸來,他老人家意思明早即可出發前往鴆毒林。不過…他強烈要求,要獨自進去,咱們無論哪個也不能陪同。”
“什麽?!”
“怎麽…”
“可是不陪同,他能找到呂大哥和副總管們麽?”三少年頓時各個都很驚疑,並不了解許前輩的意思。
司徒虎輕歎道:“唉——不讓咱們一道,也是為咱們好呀!若是一道去了,以咱們幾個的本事,隻能成為他的累贅,到時他得分心保護咱們,不能施展出全力了,又要如何打敗李蒼榮?而且,要是咱們全折在裏頭了,陛下的藥就不說了,述義怎麽辦?你們的父母怎麽辦?再加上我,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呀…”
“這…好吧。”
“明白了。”
少年們頓時便都明白了,也不再多話,隻繼續聽憑許前輩及司徒總管的安排。
“既然明天咱們不必去鴆毒林了,這出海之事今日又已準備完畢,那你們還是宜早不宜遲,明天就出海吧,一切我皆已安排好了。明日你們隻需收拾好行李,而後由我帶你們去港口找他們即可。”司徒虎說道,“不過我呢…我可就沒法同行了,畢竟那個什麽靈山真人也說過,不想再見到我…我還是回到我那破木屋去,等著接應許前輩好了。”
“明白,司徒總管。”
“是,司徒總管。”
少年們紛紛抱拳以應。
“好。”
司徒虎揮揮手道,“如沒什麽事了的話,就早些歇息去吧。”
隨即,三少年便再行一揖、同司徒總管告辭了過後,也都紛紛站起了身來,而後依次走出了司徒總管的房間。
不久後,便見四個房間的燈光也依次熄滅。
而後,整間客棧便恢複了一如往常時、半夜該有的寧靜。
……
翌日,臘月二十五。
王伊寧、武浩、安雅紛紛起床後,收拾完畢各自行李,便叫醒了司徒總管。隨即,司徒總管帶著三個少年、在客棧大堂吃過了早餐,算是給完他們出航前的最後一頓‘告別飯’後,便退掉了三人的房間,而後帶著三少年往港口前去。
在港口,司徒虎帶著少年們找到了接應的官差船長,來者姓範,且還正好是前天在鴆毒林東南沿驛站見過的,如此便好溝通多了。
將王伊寧、武浩、安雅三少年送上船,再等水手們也紛紛到齊、一一上船了後,司徒虎最後囑咐了幾句,便解開了港口的纜繩,目送著大船升帆、起錨、開動,並站在棧橋邊上一直揮手告別。
送走了少年們,也正式開啟了他們遠航的旅程。
與此同時,附近不遠的另一處棧橋上,孤自坐著的許述義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神情凝重,似是依然生著悶氣。
隻是除了司徒虎以外,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在鷗鳥的鳴叫聲間,清涼的海風徐徐刮動,接著升起來了的高大布帆、推動起了整座長約十餘丈的大船。隨之而來的,是整座大船‘轟轟轟——’的巨響,以及船體開動及轉彎的劇烈搖晃,這使得來自北方深山、此生從未乘過船的王伊寧和武浩,還在甲板沒進房間時、就已感到了些許頭暈目眩。
二人隻得在安姐姐和水手們的指導下,進過房間放好行李後,趕快來到甲板上,看看海景、吹吹海風,使腦袋能至少清醒一些、盡量適應起船上的環境,不致使那麽難受。
此後,整艘船便正式起航,向南駛動。
由範船長指導,幾名水手負責掌舵來調整方向,剩下的其它官差們是來負責監督以及充當守衛的。三位少年在司徒虎口中隻說是皇命欽差,此次隨同前往而已,隻不過所有人都並不知道的是:在這條船上,王伊寧與武浩的武功可說已算是超過剩下的其他人了。
不過少年們也不是很在意,畢竟即便有再高的武功,也不至於能同那靈山真人相抗衡。
他們隻都希望,這趟出航能安全順利。
就算是有武功,也都希望是能用不上最好。
除這些之外,便是航向了。按照司徒總管的安排,此地是海州南端,仍處於整個黑翳大陸的東部,不算最南。是故,須先航行約三千裏的海程,到達渚州東部的侖港。在侖港補給過後,再沿岸向南約兩千裏,即可來到渚州最南端、也是整個黑翳大陸最南端的宮城。
宮城是南域渚州的州府,皇長子黑翳琿的封地,也是渚州最大的城郡、黑翳王朝最大的海港,八龍傑中的‘三途鼓’張北寰,還有為八龍傑鑄造過兵器的焦宮主及其門派‘火龍宮’,也都在宮城。
而在宮城再補給一番後,便是時候出發尋找靈山島、或是靈山真人了。
按照海圖,若往東南,可以到達秦氏隼陽門所在的隼陽島,以及隼陽島附近的桃林島。而往正南的話,除傳說中的靈山島及遙遠不知邊際的金佛國之外,首先便會在九百裏左右遇上靈山真人。
關於能否請他出手援救,以及靈山金絲參、火麒麟桃等事,到時都或可找機會問問他。
雖有稍許無禮,可這也是無奈之舉。
畢竟整個茫茫天下,他們已是再無什麽其它線索了。
三位少年在甲板上靠著船舷看著海景,而在帆布下方、長桅的底端,範船長則正一邊看著手裏的海圖、一邊指導一旁的水手如何掌舵。
鷗鳥時而鳴叫,海風吹拂臉龐。
幹淨整潔的帆布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
浩廣無垠的大海間,高懸蒼穹的清晨暖陽,更將之映照得波光蕩漾。
隨著少年們的船隻緩緩駛離海港,它也逐漸從船叢的繁密中,逐漸化作了萬裏無邊大海上的一隻一葉扁舟…
……
司徒虎送走了少年與官差們後,便離開了港口。
不久,他即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退掉房間,約午時左右,便去到了許前輩的居所、那間已經荒廢落魄了的許家大宅去。
大宅內,許闡是早已起身,也早早安排完了自己剩下的所有後事,已經一身輕裝、負劍在鞘,準備出發了。隻是這述義過了一晚、到這次日中午了還未回來,這卻是讓他在上路前遲疑著,陷入了擔憂。
而司徒虎隻善意的告知了他一句半真半謊之言,稱剛才在海港已見到了述義,同他說過了,如今他隻是礙於麵子不肯回家見爺爺而已,等爺爺辦完了事回山上了,他自會回家來住的。
如今就當他是今日出來玩耍即可。
而許闡是心中所擔憂的,就是自己無法回來。不過既然得知述義已知錯了,隻是羞於麵子不敢見爺爺,卻也不好再去找他,將事情弄得愈發嚴重了。於是也唯有點一點頭,便持上了塢柳劍,隨司徒虎一道出發了。
過了二十年,如今的石城市井街巷,早已無任何人再認得出他許闡是。即便知道曾有過這麽個老鄉,卻也隻停留在對名號的崇隆裏了。
所以,二人行走在街上,可說是沒有任何需要遮掩躲避的。
一路出了石城後,司徒虎與許闡是便該往西北方趕了,按理說,他們或許可以在此直接使傳移之術、去到鴆毒林內,這裏人少、二人也都會,不失為省時之舉。卻隻可惜此術雖有奇效,卻仍對內力消耗奇大、尤其還是這般超過了百裏的路程…
兩人也都明白此理,於是也隻選擇了騎馬。
而後,隻見二人騎著馬出了官道、開始趕路之後,在馬蹄飛踏、一路沙塵之間,朝著西北方向,轉眼便絕影而去了——
司徒虎想著生,想著救出自己的下屬們,救出少年們的那個有青蓮劍的呂姓夥伴。
而許闡是卻想著死,想將這作為自己生涯的最後一戰、已押上了全部精力,勢必要拿自己勤學二十年的佛門武功、加之塢柳劍法及坤土道術等來融會,來戰勝那李蒼榮…
即便不盼能否指望這一次還清以往劫富濟貧、殺許多地方豪強的債,使許家能在朝廷裏翻身做人,也至少,要了清他們陰四龍分別之時沒有講完整的話…
為他們四人之間畫上一個了結,而不是老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