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荒塔千鈞
黑翳王朝,西域流州。
幾乎一如去年前往討伐李蒼榮時的征程時一般,在早已修築好的官道上,王伊寧、武浩、呂白、勞仁關、安雅五位少年跟隨韓鎮鈺,六人騎著千裏馬一路疾馳,一日奔趕即達近千裏之遙…
終於,隻用不到十日,六人便來到流州、深入了中部,到了接近封城的地帶…
從流州王府、流州衙、歐陽氏、韓氏及雁月堡皆所在的,流州的州府‘封城’向東數百裏左右,是一片荒無人煙的沙漠。即便是初春時季,裹挾著沙塵的大風席卷在一座座沙坡上,加之烈陽高照,亦使得此地是炎熱非凡…
就在這等本該人跡罕至的大漠當中,卻有在一處小綠洲邊,居住了一兩百人,形成了一處有些模樣的小村鎮。
此時,是正月二十四。
上午巳時許,韓鎮鈺領著五位少年共六人,來到了此地,進入了這處名為‘荒塔’的小村!
……
“啊…故鄉啊,真是懷念。”
走時一身清貧布衣,歸來已成統兵京城的千夫長,此刻,騎在馬上的呂白一邊隨韓老家主行進在村中、一邊觀察著四下的環境,不由得是發出了無比感懷的長歎,“回想起來,為了八龍傑的事…我離開此地,竟已快兩年了。”
“…兩年。”
聽到呂大哥的話,王伊寧不禁也想起,自己也是有一年半之久、沒回過白蟒山了…
“真是想不到…昔日縱橫天下的大俠,會隱居在這種地方。”
環顧著沿途周圍,武浩不禁也輕歎了起來。
“小聲些。”
戴鬥笠、披蓑衣,喬裝成一副遊乞老漢模樣的韓鎮鈺聽到,當即轉回頭去提醒了一聲,“整個流州到處都是黑翳玿的眼線,即便是這樣的荒村,也早已不安全了,老呂的行蹤是多年前便已泄露。”
“呃…好。”
武浩聽罷,當即低下頭來、不再講話。
六人騎著馬,穿行在小村中唯一的一條主道上,沿路一直向著盡頭走去…
不久,眾人便來到了一處看起來與村中其它房屋並無二致、四周搭著簡易的籬牆圍出來了間小院的、破舊的小土屋前,隨著領頭的呂白翻身踩鐙下了馬後,另外五人也紛紛從馬上下來。
眾人將各自的馬係在籬牆上後,便皆隨呂白進了屋去。
嘩——
呂白一抬手、掀開了門框頂的簾布,隨著陽光照進,自家這簡陋無比的擺設與布置,就此顯現在了韓老家主與眾夥伴們的眼前:
正門進來的是客廳,兩端的門通向的是父子二人的各自房間,除去休息用的草席,木製的一些桌凳、櫃架外,整個家中便幾乎再無任何其它家具了。這裏的環境,可說是比王伊寧父子搬進石堡前的小木屋,還要簡陋…
於呂白而言,則是習以為常,甚至在他眼中、和兩年前相比都沒什麽變化。
“這…”
見到呂大哥以前住的是這樣的地方,眾少年不禁是各皆感到唏噓。
“嗯,爹不在?”
而呂白則是不以為然,在少年們還在上下打量著家裏情況時,自己已來回找過了兩間房,走出來時是一臉疑惑。
“先放下行李吧。”
韓鎮鈺最後一個走進客廳,進門便摘下鬥笠、脫去蓑衣,擺在了廳中木桌上,“你爹早已察知到我們的到來,他人就在後院。”
“哦,好。”
“好。”
眾少年隨即聽從韓老家主吩咐,各自皆上前,紛紛將自己的包袱擺到了木桌上。
……
與此同時,石屋後院。
空蕩的後院地上,擺放著一塊橫豎有一丈方圓,看起來定有幾千斤重、與此地極為不相稱的巨石。
石上坐著一位披散著花白的及肩長發、身形修長,上下身隻穿有簡薄且髒汙的布衣的老漢。
老漢的麵孔已是無比蒼邁,看起來比韓鎮鈺似乎還大上幾歲。
然其眉宇間,依稀可見是生相俊武、英氣十足,五官更與呂白有九分神似…
此人,便正是‘陰陽八龍傑’中、位列‘陰四龍’第二的,何婉霄與許闡是的師父——‘青蓮劍’呂千鈞!
同時,亦是呂白之父。
“呼…”
此時的呂千鈞正閉眼撚指,在巨石上盤膝打坐。
身軀紋絲不動,稍稍喘出的氣息是極為規律且平靜,將自己深不可測的內力氣息、隱匿到了令常人根本察覺不到的地步,幾乎已與那座下的巨石融為了一體一般…
“爹!”
聽到這聲叫喚,呂千鈞隨即緩緩睜開了眼來。
隻見他應聲轉頭望去時,兩年不見的兒子呂白已繞過屋側、過來到了後院,跟在身後過來的,還有昔日戰友小韓,以及幾位少年。
呂千鈞隨即起身,從巨石上下來到了地上,赤腳站在了沙地裏。
“見過呂前輩。”
“老呂。”
見到呂千鈞,眾少年及韓鎮鈺也皆紛紛打起了招呼。尤其少年們,在終於見到呂大哥的爹、這位曾經名震江湖的八龍傑時,更是再一次有如往日般、心中感受到了一番無以言表的震撼。
盡管八龍傑他們已見過了大半,但內心中的激動、仍舊還是難以抑製的。
“爹,你的劍。”
“嗯。”
見到父親的第一件事,呂白便是將手中這把保存完好的‘青蓮劍’交還到了父親的手上,物歸原主。呂千鈞點頭應聲後,便從兒子手中取回了自己的劍,同時,還下意識地拔鞘看了眼,見到還是那般的鋒利如新時、嘴角不由是揚起了一抹微笑…
“小韓,你回來得倒是挺快的。”
收起劍後,呂千鈞神情恢複了平靜、便看向韓鎮鈺說道。
“事情緊急,自當快馬加鞭。”
韓鎮鈺應道,“這幾位便是小呂遊曆天下時結識的夥伴,我與你說過了。這位是白蟒山王氏的王伊寧,這位是小武的兒子武浩,以及這兩位,勞仁關與安雅。”
在韓老家主的介紹下,眾少年也紛紛再次微微俯身、向呂前輩恭敬行了一揖。
“嗯,我看得出。”
呂千鈞一手背身、一手撫頷,打量著眾少年說道,“諸位年紀輕輕,便有一身好武功與高官厚爵,都是少年俊傑呀。我家呂白被那李蒼榮困住時,也多虧你等幾個相助了。”
“呂前輩哪的話,這是我們應該的…”
“哈哈,呂前輩言重了…”
眾少年見狀,也紛紛禮貌地回禮推辭。
“閑言少敘,直說正事吧。”
韓鎮鈺開門見山、打斷了眾人,“決賽當日我們不慎,讓黑翳玿先我們一步離開了宮城。這一路上,我們快馬加鞭也不曾追上他,不知他是否回到了封城…老呂,你在這邊,有否察覺到什麽?”
“沒有。”
呂千鈞搖頭,“他目前尚未回到流州。”
“這…”
韓鎮鈺一聽,登時便撫須深思,眉頭深蹙了起來…
“呃…”
就在這等氣氛肅斂、眾少年幾乎無一人敢吭聲之時,卻見王伊寧開了口,引得在場眾人是皆看向了他去。
“呃,韓老家主,我是早就想問了…”
王伊寧雖同樣神情沉重,但還是嚴肅地問了起來,“為何您從一開始,就一直篤定…此事跟玿王爺有關,不斷引著我們往玿王爺身上想呢?”
“哦?”
韓鎮鈺看著王伊寧、嚴肅問道,“那你覺得,此事還能有誰呢?”
韓老家主的語氣中是怒意十足,現場氣氛開始愈發顯得尷尬起來…
“我…說不好。”
王伊寧卻是毫不畏懼,“雖然通過您的言語來看,玿王爺確實有九成九的嫌疑,可是,您的表現卻無時無刻不令我想起…曾經在火龍宮時,焦宮主也是從當晚起、直到結案,都一口咬定是琿王爺所為。再想想您與玿王爺在流州的地位,焦宮主與琿王爺在渚州的地位,這…”
“這!”
“伊寧,你…”
眾少年們聽到伊寧的話語,紛紛都驚詫了起來…
“…小王。”
呂千鈞此時開口、眾人又皆看向了他去,“火龍宮血案震驚全國,消息傳得是就連這荒塔村也已人人知曉,可那案的真凶…不確實是黑翳琿嗎?”
“是,但是…”
王伊寧看著呂前輩說道,“可是呂前輩,拘捕審判的那日您不在現場,或許您不知,琿王爺在被審判時,並不是被我們搜到和擺出足夠的證人、證據,然後定罪宣判的,他是在聖上即將要擺出證據時,主動認了罪…”
聽到王伊寧這樣說,韓鎮鈺與呂千鈞當即互相看向了對方。
就是二位前輩這樣一個簡單的、下意識的動作,便吸引了在場所有少年們的目光…
同時看到他們的表情,少年們也明白了什麽…
火龍宮血案,絕對沒那麽簡單!
“這個我當然也知道。”
過了會,呂千鈞隨即轉望回王伊寧繼續說道,“可是…小王,你到底想說什麽?這與張南浩之事又有何關係?”
見到二位前輩不肯往下多談,王伊寧也隨之嚐試起將話題轉回來。
或許在火龍宮血案背後所牽扯的…是比‘皇子奪嫡’更為危險、更不能多言的大事吧。
“沒什麽。”
王伊寧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韓老家主,“我也隻是借此想起,那次,韓老家主在宮城極力勸阻焦宮主,不要與黑翳家作對…而這才過幾個月,便拉著我們,將矛頭就此對準玿王爺,而覺著奇怪而已。”
話音落畢,在場眾少年也隨之皆看向了韓老家主去。
“沒什麽奇怪的。”
韓鎮鈺閉眼盤手應道,“黑翳琿無非是想要他焦燁的南麟劍,隻此而已罷了。他焦燁交出去便能保全火龍宮,他偏偏要爭這一口氣,這才引火自焚。可黑翳玿想要的不一樣,打從我見到他起,我便一眼能看出,鞏固提升自己的實力,與兄弟們對抗,再做能令他父皇開心的事。這小子幾十年來…一直覬覦的便是太子之位。”
“對。”
呂千鈞接過了話說道,“而想必小呂也已與你們說過了,黑翳泉兩年前下了封密詔,想讓我殺光其餘的八龍傑。這,便是能令他開心的事。”
“這…”
眾少年們聽到這,不禁是後背皆遊上了一絲寒意,直刺脊骨…
這與什麽想要桃子、想要劍,已不是一個層次的了。
這是要把陰陽八龍傑,甚至他們的子孫後人…全都趕盡殺絕!而且還不止如此,還要把他們的兵器也據為己有,為自己爭霸天下來作輔。
明明這八個人,年輕時皆是救危濟難、斬奸除惡、名滿天下的大俠…
聖上…真的有必要做到這一地步嗎?
“所以我早說過了,不要把這次張南浩之事往簡單了看。”
韓鎮鈺繼續道,“從此前我們已掌握的種種線索、乃至所有情報來看,不是我韓鎮鈺故意把矛頭指向黑翳玿,而是現在,鋒尖必須要對準他黑翳玿。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
“明白…”
眾少年各個皆低頭、紛紛應聲,神情盡是沉重無比。
“明白就好。”
韓鎮鈺應罷,便又轉頭過去、看向呂千鈞道,“那我們就繼續說了…既然他還未返回流州,老呂,依你之見,下一步該如何走?”
“嗯…”
話音剛落,眾人便皆看向了呂前輩去。
而此時的呂千鈞,無論是年紀、輩分、資曆、聲望還是實力,在這間小小的籬圍後院裏都是最高的。而一切大事的決策權,此刻起,也就自動落到了他的手中。
在一片緊張的沉默中,眾人皆等待著他的發言。
片刻後,呂千鈞終於開口了:
“…流州是你我他的根基所在,因此,也必將是我等的主要交鋒之地。”
呂千鈞嚴肅分析道,“但目下,他與他府中高手皆尚未返回流州,他也尚不知你等已來投我,也就是說,目前我們是占據了主動權的。所以,我們必須把握機會,趁其不備…先手出擊!”
“這…”
眾少年聽到呂前輩的言語,愈發覺得不安。
“還請呂前輩明示,如何出擊?”
此時,唯有武浩是一臉神情肅穆,認真聽了進去、並且直接發問。
“嗯,首先,黑翳玿畢竟還是流州王,我們雖是與他作對,但不能擺到明麵上來說,否則與造反無異。”
呂千鈞看向眾少年說道,“而你們來此的主要目的,當然也不是來被我呂千鈞‘拖下水’的,你們應該也隻想查清張南浩下落,將他找到,而後帶回宮城,對吧?那正好第一步,也是最基本的一本,便先從查清事實開始吧:那就是張南浩究竟有沒有被黑翳玿抓走。”
勞仁關疑惑:“可…這要如何查?”
“簡單,阿達,直接去他府上。”
呂白沉靜應道,“趁此等玿王爺及其眾高手皆不在之天賜良機,直接潛入到他王府當中搜尋一番…自然得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