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青影湮絕
“這、這…”
周青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黑翳玿,滿麵是難掩的震驚與錯愕…
接著,又見他緩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小腹…
一隻大手從自己的腹膛正中、完整地穿透而過,剛才是一瞬間的麻痹,如今,則隻能看到血漿如泉瀑般時而滋射、時而汩流,腳底的沙地上,染得殷紅的部分、亦在逐漸蔓延擴大…
接著,難以言表的痛覺終於傳來,周青的兩眼、此時瞪得是幾乎要凸出來。
他的身子也開始不由自主、無法控製地,開始一陣陣抽搐起來,伴隨著這道跳動一並襲來的,還有遊遍渾身上下的、無法言說的冰寒,戰栗以及驚悚…
那一刻,周青仿佛感受到周遭一切的時間都變慢了一般。
很快,來自腹間的劇烈痛楚又開始消散了,而周青自己同時又感受到,自己已經動彈不得,哪怕是一個手指頭、也再無法控製…
他的瞳孔,開始緩緩放大…
他的五感以及腦海意識,也隨之逐漸模糊了…
圍在一旁的王伊寧、武浩、勞仁關、安雅、秦蕙五人,以及帝王鱷、直走猩、雙頭蛇、千足蟲、尖角兕五獸,這時也皆看得愣住了。
“死吧,姓周的。”
黑翳玿眼中閃過陰狠毒辣的光、冷嗤著說道,“抗命不從、背叛王爺,這便是你們父子二人的下場!”
噗嗤——
說罷,黑翳玿便將手粗暴的抽了出來,五爪從腹間已打出的這個、手掌般寬大且血腥模糊的‘洞口’間,再度穿擦而過,給瀕死的周青造成了二次傷害。
“呃…噗!”
這回,周青是直接暴吐一大口鮮血,整個人歪扭著便要倒下去…
“咳!咳…咳…”
伴隨而來的還有他使盡最後氣力的呼吸,而他所能感受到的,隻剩下了沙啞與幹涸感,喉腔都已再難抽動…
“周師兄!”
勞仁關見狀,當即瞬間解除掉了手上的毒功,衝上前去、將其要攙扶起來。
然而肚子被開了個大洞的周青,則是在此時、已徹底失去了意識,當勞仁關用寬大的胸膛接住周師兄時,摸到的已是一具冰涼的軀體,僵直的四肢,以及再也不跳動的心髒與脈搏了。
周青,死亡!
“…黑翳玿!”
這時,眾少年中最先從這一幕的震愕當中走出來的,正是兩臂布滿青鱗、指甲鋒利,此刻已隻有極致的悲憤、以及怒火中燒的王伊寧。
他的瞳眶,則是在這一瞬間、變作了血紅色!
沒有放過這個機會,也並無一絲猶豫,隻見數丈之外的王伊寧是直接腳下一點,抬起粗臂利爪便要猛撲過來——
而黑翳玿則轉頭,同時伸手下到腰間…
砰!
棍間早已遍滿千瘡百孔、布滿切痕,且還被打碎了一梢節的‘二節棍’這時被他掏出來,擋下了王伊寧的這一撲!
然而緊接著,卻見王伊寧也大手抓住了剩下二節,用力一攥——
啪!
隻聽得一道清脆爆響聲,黑翳玿手中最後的銀製二節棍,被暴怒中的王伊寧,隻用手便攥碎、炸裂,爆散了開來!
在嘩嘩聲中,化作了一地的銀屑與零星鐵碎,混入了被染紅的沙地裏…
飛到王伊寧麵前的部分,被他臉上也浮現出的堅硬鱗片給擋下、彈飛了開去,而黑翳玿麵前的,則由他伸出了另一隻手來、用護臂擋住了。
隨後,黑翳玿將手緩緩放下,而同時,王伊寧的另一隻手也猛揮撲下——
“…王伊寧!”
黑翳玿卻是冷靜無比,隻厲喝了一聲,竟完全不抵擋!
而更令周圍眾人獸驚詫的是,伊寧居然還真被這一喝給叫住了,五隻鋒利的指甲就在即將夠到四王爺額前的微末距離之間,停止了下來。
“動手哇,怎麽不繼續了?”
黑翳玿冷嗤著笑道,“殺了本王,為你的‘周師兄’報仇吧?”
“哼…”
王伊寧見狀、卻是未被激怒,反而逐漸冷靜了下來,拿開了手。
接著,他的赤瞳也變化回了金瞳,渾身的青筋、蛇鱗、利爪等也皆消退了下去,與達哥一樣,王伊寧收回了自己的功力。
他隻有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懸浮於半空的傳移之陣中、隻露出上半身,兩手沾滿血腥的四王爺‘黑翳玿’。
此時的他也終於明白了,之前韓老家主與呂前輩所說過的種種危言,皆是事實,而非聳聽了。
“嗬,還算識相。”
黑翳玿撫頷冷嗤著,倒是不怕髒汙的、將血擦染在了自己的白胡子上,甚至還反複揉搓了起來,“父皇賞給你這個大內侍衛副總管,可不是讓你來謀害王爺的。再加上本王若是死了…驚動了父皇的話,隻怕於你們而言,丟官棄爵、受刑赴死許是無所謂,可再也找不到張南浩,便是永遠的遺憾了。”
“…可以。”
王伊寧深呼吸了一道、盡量平複著自己的心緒。
盡管如此,可完全失去了氣息、已經死亡的周師兄在被眾夥伴們攙扶著,腹中的血幾乎淌幹,這一幕依然映在眼簾之際,他始終還是難抑心中殺意,眼角是止不住的抽動。
“那麽…依王爺所說,張大哥之事,究竟該如何算?”
王伊寧代表著眾人,向黑翳玿開口問道。
“如何算?嗬嗬!”
黑翳玿聳聳肩,故作姿態大笑道,“你們今夜埋伏這般多人在此迎候本王,適才本來在好好談話,也是他們呂氏父子一急先動了手,再加上本王的銀棍,一名手下,還有何婉霄及南麟劍,都落入了你們手,你說,你還想要什麽?你還來與本王討要什麽?”
“可是…你殺了周師兄,還有他父親…我師父周藍。”
王伊寧強調道,額上青筋再度微凸。
“你剛才沒聽到嗎?”
黑翳玿冷漠道,“他們父子本是本王的門客,抗命不從、背叛本王,本王隻不過是‘清理門戶’罷了,哪有你們說話的份?”
這四個字一出口,後邊尚在攙扶著周青屍體的眾少年便各皆怒了、一齊轉看向了這邊來——
而王伊寧的一個眼神示意,便又讓他們沉住氣、繼續忍了下去。
“…好吧。”
王伊寧再度深呼吸了一道後說道,“既是清理門戶,那周師兄之事,我們便先…就此擱下吧。張大哥之事,還請王爺開個條件。”
“嗬,你小子倒是冷靜得挺快的。”
黑翳玿嗤笑道,“要本王來開條件?好哇,何婉霄呢?三途鼓呢?把他們交還給本王,本王便把張南浩給你,本王說到做到。”
“何前輩自是沒問題,若是呂前輩答應的話,她現在就能跟王爺回去。”
王伊寧冷靜道,“可三途鼓…不在我們手裏。在張大哥失蹤前,我們根本不知他是八龍傑中張前輩之孫,更何談得知三途鼓的下落?”
“那就不關本王的事了。”
黑翳玿冷笑道,“那就等你們找到了三途鼓,再來問本王要張南浩!本王就在封城王府,等著你們!——”
說罷,黑翳玿便即刻鑽回了傳移之陣內,嘩地一聲,隨之消散無蹤。
而上一刻還在說要的何前輩,以及開打前及投降後的兩名劍客,似乎這時都被他忘了一般,直接撇下不管了。
眾少年適才見狀還想撲上來拉住,站最近的王伊寧卻是紋絲不動。
一時間,四周的一切便仿佛都寂靜了。
……
不久後,呂千鈞才從數十丈外禦劍趕了過來,韓鎮鈺也從黑暗中現身、很快即趕到了眾少年的身邊。
此時的五人五獸,隻有圍坐在周青身邊,各個皆沉默不語。
見到躺在地上、眼神已完全暗淡無光了的周青,兩位前輩同樣是神情沉重。
通過少年們的交代,二人得知了適才在此發生的一切。
通過兩位前輩,少年們也得知了,之前曹先索幻化作一灘水浪時、便已是以‘傳移之術’的方式直接逃離了,為了拖住呂千鈞、不讓他趕到這邊阻止王爺殺周青,他還在呂千鈞位置製造了一道假的傳移之陣。
正是拖延出來的這一刹那,周青便已慘死王爺之手。
而何婉霄前輩適才被直走猩‘泡泡’一腳踹飛後,便即刻被韓老家主用音波功製住,且留在客棧了。
也就是說,王爺與曹先索已經逃離,而他的包括何婉霄在內的三個手下、則被留在了這裏。
今夜的戰鬥,也總算是落下帷幕了。
雖是成功將王爺他們打跑,也得知了張大哥的下落,以及具體營救的方法,甚至還留下了三個人質、或說是籌碼,按理說,他們該是大勝的。
可此時的他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蒼白的月光下,夾雜著沙塵的蕭瑟涼風中,唯餘這兩位老者與眾少年各自沉重的心情、以及無語凝噎。
……
眾人用了許久,才消化完這一時實在難以接受的震驚與悲傷。
而後便紛紛起身,繼續進行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周青陣亡後,‘周門六虎將’便失去了主人,盡管在剛才的大戰中,除巨刺蜂被打斷了翅膀外,其餘幾隻也受了些輕傷,但它們畢竟還是通靈的。兩任主人接連死在同一人手上,即便它們不是人,心中也盡是悲憤不已。
這樣的情緒就仿佛從周青身上、延續到了它們身上一般,又驅使著它們,更想殺掉那黑翳玿了。
隻是後來將會如何,莫說是它們,就連兩位前輩也難想出來。
此時的隊伍中,已僅剩秦蕙一人能使馭獸術,於是,除巨刺蜂需隱退休養一陣外,其餘的‘五虎將’們便在直走猩的帶領下,紛紛加入了秦蕙的麾下。
在達成認同之後,六虎將便自行通過傳移之術離開了。
而後,武浩與勞仁關負責起了對戰場的清理工作,包括血跡、兵器及一些碎片等。
王伊寧帶著周師兄的遺體回到客棧,並替他收拾生前的行李。
韓鎮鈺解除了對全村人進行的音波控製後,帶著仍昏迷中的兩名劍客及何婉霄、去到了呂家屋裏暫時放置,而後自己也盤坐下來、靜心休養,恢複功力。
安雅也去了呂家屋,給呂大哥療傷。
呂千鈞回到家後,協助安雅給兒子療傷的同時、自己也開始恢複起功力來。
這一夜,所有人都沒有合眼安睡。
……
次日,正月二十八。
月落日升,時至上午巳時,小小的荒塔村內,灼熱的太陽重新炙烤起這片黃沙大漠來。
荒塔村的居民們紛紛蘇醒,客棧內兩間客房也已清空。
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昨夜就在這小小的村子外邊,發生了怎樣的大事。
而此時此刻,呂家屋外。
一望無際的大漠黃沙前,空蕩後院的籬圍外,比之前幾日是多出來了一座新堆成的小沙堆。
一截一尺粗的圓木插在沙堆頂端,上邊用劍鋒刻了幾個字:
馭獸門周氏弟子周青墓。
墓前擺上了一口盛滿沙粒的小碗,碗前,則橫著一排,站了一共八人。即分別是呂千鈞、韓鎮鈺、王伊寧、武浩、呂白、勞仁關、安雅與秦蕙,每人手中都拿好了已經點燃的香燭。
而院內,則是何婉霄及兩名劍客三人坐在地上,已被繳去兵器,且嚴實的捆綁在了一起。
他們連口鼻也被麻布遮住,勒緊了係在後頸位置。
“…去吧。”
“嗯。”
在韓老家主的示意下,王伊寧第一個走上了前去。
“周師兄,師弟發誓替你報仇。”
來到墓前,王伊寧深深鞠了一躬、同時說道,“雖然你我見麵不多,但隻憑昨天短短半日,我們已是足可互相托付性命的夥伴了。即便為了你,還有師父,會使我不得不與王爺對抗,並且如他所說,失去我如今擁有的一切。但如果沒有師父,同樣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伊寧。”
此時的王伊寧,再度想起了鴆毒林時的往事。
即便師父與師兄、此刻皆已聽不到了,但王伊寧心中明白,他所說的皆是實話。
若沒有周師父傳授他《五毒邪功》、並告知他‘蛇血’之事的話,他作為王氏子孫,甚至都不曾得知王氏與毒功的淵源。
若沒有周師父輔助、消除他初次修煉時的走火入魔的話,他恐怕尚在外圍時便要止步,甚至可能喪命。
若沒有周師父的提醒與點破,他又怎敢大膽接受唐宜的條件、去充當他們的試驗體,換取夥伴們的安全呢?
這一躬既是在緬懷師兄,亦是在緬懷師父。
在沉思罷起身後,王伊寧遂走上前去,將三炷香插進了碗中。
而後抬起頭來,看向了牌位去。
“…黑翳玿。”
王伊寧心中默念道,“從現在起,你跟我們之間…就不止是張大哥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