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跳崖山
譚家的正屋裏，擺了一圈的馬紮，坐著一群人。
一個滄桑的中年婦女，抱著六餅的那隻斷了一半的腿，哭得幾度暈厥。
“我的兒！媽媽錯了！媽媽不該貪生怕死就自己跑掉了！要是知道這個怪物想要我兒的命，媽媽就衝上去替了你啊！這個腿弄成這樣，以後該怎麽說媳婦啊？沒人給說親啊！哎呦我的兒啊！……嗚嗚嗚……”
六餅眼裏含著淚，欣喜地看著幾年未見的媽媽，緊緊地扯著媽媽的胳膊。
斷腿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媽媽回來了。
譚奶奶看著趴在腳邊的土財主，又心情複雜地看了看久未歸家的兒媳婦，心裏充滿了內疚。
這幾年，她沒少在孫子麵前說兒媳婦的壞話，沒想到終究是錯怪了她。
“那天我打麻將輸了26塊錢，正是一肚子氣。往回走的時候我就在想，他肯定跟那個采摘的女工在鬼混，我就給他來個捉奸在床，讓後跟他大吵一架，這樣的話，我輸的錢他就不能計較了。”六餅媽狠狠擰了一把鼻涕，用懷裏的手絹兒擦了擦。接著說道：
“我回到住處，我就把鞋脫了，沒弄出一點動靜。在窗外，我就往裏一看。我的媽呀，沒法兒看……太可怕了……不想說了……”她渾身顫抖著：
“雖然他好色，但是他畢竟是六餅的爹，我當時那心裏痛的要死啊！魂兒都要嚇飛了……忽然……”六餅媽露出驚恐的表情：
“我在窗外踩碎了一個樹枝，響了一聲，被它給發現了，我……我撒腿就跑……我一直跑一直跑……腳上踩了狗屎，踩了碎玻璃紮出了血，我都顧不上了。我就想逃命！我發瘋一樣跑到大路上，攔了個車，去了城裏，一躲就是好幾年！”
“沒想到……它頂著譚品的皮，竟然還要害死我的兒子……嗚嗚嗚……”
甘甜用紙巾沾了沾眼角的淚，問道：
“六餅，你14歲那年，為什麽獨自上山，徹夜不歸？而且，你在這山腳下長大，又怎麽可能迷路呢？”
六餅沉默了一下，緩緩說：
“那天晚上，我爸爸跟我說，他想吃山上的蘑菇，我就想去給爸爸摘蘑菇。我又說，爸爸，我怕山上唱歌的女鬼！我爸說，那不是女鬼，那是溫柔的顏如玉，你聽她唱歌多好聽啊？”六餅很低落：
“我……我並不知道他是假的爸爸，我不知道他是想要我的命！那天上山，我恍惚中，走到了跳崖邊上，差點掉了下去。忽然聽見狗叫聲，對……就是土財主，把我叫醒！我往山下跑的時候，卻踩到冰，跌暈了……”
“但是……”六餅猛然想起一件事：
“我小時候從來不敢去跳崖山的，奶奶都禁止我去，那時……我忽然清醒時，卻聽見跳崖山底傳來大人打小孩的哭喊聲！”
譚奶奶打斷孫子，嗔怪道：
“別胡說，斷崖山的後頭是吞獸穀，活物兒掉下去就沒有個喘氣兒的。那兒又沒有人家，怎麽會有大人打小孩子的聲音呢？” 譚奶奶回想著：
“前幾年有個大老板來建什麽度假山莊的，農家樂項目。結果，他老婆的狗掉下山崖了，他去找狗的兩個保鏢也沒回來，他就嚇死了。也不投資什麽山莊了，帶著老婆就跑了！”
甘甜搖搖頭：
“這裏也算不上是太原始的深山老林，瘴氣幾乎是沒有的。隻是這個山崖，為什麽叫跳崖呢？”
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土財主，緩緩開口道：
“經常有農民家裏的豬狗牛羊，走到那兒，跳下去，就再也找不著了。兩口子吵架，小媳婦想不開的人家，有的喝了鹵水摳爛了嗓子；有的就跑到那兒去跳崖。總之是沒活路的。”
六餅媽看著這條大黑狗，想著剛才婆婆說過的話。心裏一陣唏噓。
她又低頭看了看兒子的腿，又是心如刀割：
“這到底是怎麽了？這是為什麽呀？我兒還這麽小啊？譚家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譚奶奶聽了兒媳這話，也是悲從心來，兩人頓時抱頭痛哭……
……
今夜悶熱，遠處的天邊悶雷滾滾。
又是一場暴雨要來臨。
甘甜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寬鬆的裙身遮住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長發散開，如同瀑布般披散在肩膀。她端著一海碗的雞雜麵，來到院子裏的籠子前，放在地上。
然後，坐在馬紮上，看著籠子裏的它。
“你是關不住我的，我總會出去。”
甘甜笑了笑，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我三天之後，就會離開這裏，回到京都去。我有幾個特別聽話的孩子，他們聰明伶俐惹人愛，讓我時刻牽掛！我出來的時間有點長了，真是太想他們了！你的事，我已經顧不上去管了，這裏的事，已經跟我沒有太多的關係……”
甘甜抬起頭，看著萎靡不振的山鬼：
“你有過孩子嗎？他們乖巧嗎？聽話嗎？你有沒有想過，有機會再見他們？”
山鬼睜開眼睛，眼裏閃著耀眼璀璨的光芒。
“孩子？……”
眼神飄遠，百年的記憶如同碎紙片，被艱難地拚湊起來。
忽然，像是梗在了一個瞬間，它又驚醒過來。眼神充滿了仇恨和淩厲！
它開始狂躁起來，在籠子裏嘶吼暴怒！
“嗷……”
陸雪梅跑出來，把甘甜往後拉了半米。警惕地盯著籠子。
甘甜拍拍她的手，然後往前走了幾步，重新在馬紮上坐下來。
“你先把熱麵吃掉，然後我們再聊。你這麽多年茹毛飲血，很久沒有吃過麵食了吧？”
溫柔平和的聲音，平等親厚的話語，讓暴躁的它再次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它伸出手，端起麵條，倒進嘴裏，竟是仔細咀嚼起來。
它的淚在眼角滑落，久違的香氣在口中彌漫，它竟然覺得，自己又是一個人了！
抬起頭，正對上甘甜幹淨而明亮的大眼睛。它似乎有了期冀和盼頭。
“我可以相信你嗎？”
甘甜點點頭：
“隻要你相信我，我必全力以赴！”
看著眼前的一碗麵被迅速吃光，甘甜心中有了計較！
她端起空碗，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等一等！”幾聲哽咽從身後傳來：
“我的孩子，如果……我想的話……我還有機會見到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