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八章 薄情漢
天黑的時候。
在整個弄堂裏,大家都聽說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
林家西洋表寄賣修理行的林老板,他的女兒跟人私奔了。
私奔的對象居然是個拉黃包車的腳夫。
簡直是駭人聽聞。
“儂曉得吧?那個腳夫樣子好,嘴巴甜。”一個穿著旗袍的商鋪老板娘感慨著說。
“唉!可憐了生養十六年的父母!”
……
林俏俏跟著譚乾,從莫都一路北上,奔赴譚乾的老家。
她就愛這個男人,一個從小受著西洋教育上著女子學校的女孩子,愛上了一個連報紙都讀不下來大字不識一個的黃包車腳夫。
驚世駭俗,卻義無反顧。
被父親打了一巴掌以後,她就立刻決定,她要為了自己的愛情,出逃。
譚乾高大帥氣,會唱民間的小曲兒,一口濃重的北方口音,會講好聽的笑話,更是會逗她笑。
她不想要沉悶摳門兒精於算計的本地男孩,她就想要自由和愛情。
所以,她逃了!
但是,他們這一路並不順利!
先是在中轉地遇到當街搜捕逃犯,然後又在出關之前,林俏俏發現,自己懷孕了。
她初孕的反應非常大,一度隻吐不吃。
“我們在這裏休息一下吧!”譚乾體貼地決定,就地休息。
林俏俏懷孕了,譚乾不能碰她。
但林俏俏發現,住了兩天之後,譚乾回來的越來越晚,而他給自己的“去找止吐藥”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
大城市的女孩子,雖然單純,但有見識。
有一天,她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悄悄隱入街道的人群,一直跟蹤譚乾到了一條暗巷。
跟丟了。
旁邊一個賣茶蛋的大娘好心提醒她:
“姑娘,這個裏麵女人不能去,這是男人鬼混的地方,快回去吧……”
林俏俏失魂落魄地,回到飯店,打開自己的箱子,果然發現自己的大洋都少了,鐲子也不見了。
夜晚,譚乾回來,依然是給她帶了飯,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
林俏俏把飯菜一把打翻在地,大聲質問他去了哪裏?為什麽要動自己的銀錢?
譚乾一愣,但見事情敗露,幹脆不再偽裝。
“你懷了孩子,又不能伺候我,我出去快活快活怎麽了?哪個男人沒有過幾回?你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至於那大洋,我怎麽就不能拿了呢?那是你的嫁妝,你是我的人了。這錢就是老子的!”
林俏俏看著曾經憨厚體貼的男人,忽然臉一抹,成了另一個人。一時難以接受,失聲痛哭。
而譚乾自從被發現以後,幹脆更加變本加厲,甚至深夜不回。而林俏俏要求的立刻趕路,也被他拒絕,說是讓她再休息幾天。
他每天回來一次,隻為拿錢。
他們在這個城市逗留了2個月,林俏俏一直在回莫都和跟譚乾走之間掙紮。
最後,自尊心讓她慫了。
父母都是體麵的生意人,如果她懷著孩子回去,他們必被千夫所指,受盡歧視!
就讓她自生自滅聽天由命吧。
這一天,林俏俏從家裏帶出來的所有錢,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消耗殆盡。
他們沒錢了。
這一晚,譚乾沒有出去。他靜靜地摟著林俏俏,安靜地過了一夜。
第二天吃完飯,他又出去了。
傍晚時分,譚乾回來的時候,特意買了一隻雞給林俏俏補身體。
“這是我打工一天,賺來的錢。你吃吧,今晚好好睡一覺,明天咱們出發!”
林俏俏一陣感動,幻想著,他雖花心敗家,但他還是愛自己的。
今晚的燒雞格外的香,林俏俏吃飽喝足,就睡下了。
明天趕路,今晚要養足精神。
她並不知道 ,她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出逃,換來的是那動亂時代隨處可見的拋棄。
早晨醒來時,她已經身處一個深宅大院之中,家中老媽子就有兩個。
盯著她吃飯穿衣。
“老爺,她有著身孕呢!”老媽子說。
“媽的,這個譚乾,敢騙老子的錢!活膩了!”門外和老媽子說話的,是個老男人的聲音。
“他急著去抽煙兒逛窯子,什麽謊都是說的出來的。”
老男人沉思了半晌:“究竟長得如何?”
老媽子說道:
“非常標致,是個美人兒。”
老男人“嗯”了一聲,“給她一碗紅花,再養一養!一個月之後我再來。”
“是,老爺!”
……
林俏俏剛剛醒來的時候,就聽見了這樣一番對話。
她知道,她被譚乾給賣了。
閉上眼睛,淚水從眼角滑落。
今天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她多麽想念家中的父母啊?
林俏俏終於做出了決定,她要回家去,不管多難,她要回到家裏去。
於是,她向大宅的主人說明自己的身份,地址,希望他可以幫忙送信回莫都,必有重謝。
“您放過我吧,來世我一報答您,求您了!”
這家的老爺考慮再三,覺得還是不要動了良家姑娘,於是答應了。
焦急地等待了一個月,終於在一個早晨,風塵仆仆的父母趕到了。父親高高舉起的巴掌,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給了這位老爺一大筆錢,一家人啟程南下,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原以為人生可以回到從前的軌跡,原以為噩夢結束了。
忽然,在火車上,出現了一夥人,扭住林俏俏就走。
父母趕緊追上來,揪住這夥人,想要搶回自己的女兒。被狠狠甩翻在地。
一路窮追不舍,下了火車,追了很遠。
“大哥,這兩個老的要是跟回胡同裏,麻煩大了。”
“在這兒弄死肯定不行。引到別處!”
林俏俏急切地大聲哭嚎:
“你們別來!求你們!回莫都去!就當沒有生過我吧!”
她馬上被塞了一塊酸臭的布在嘴裏。
這個味道1,這是黃包車腳夫的擦汗巾!
她對這個行業,實在是太熟悉了。
父母仍是一路追趕,甚至找來了警署的人。
然而,最後,在一個狹窄的胡同裏,林俏俏親眼看到。
父母被開槍射殺!
就在她的眼前。
一夜白頭的父親,和慈祥的母親。從此與她天人永隔……
那一天,林俏俏粒米未進,極度悲傷。
她望著看守她的兩個男人,聲音冰冷刺骨:
“你們是腳夫還是窯子裏的打手,派你們來抓我的,是譚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