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褒姒軼事
“作為陰間天子,你也會怕天君?”生怕他們兩個會突然對自己動手,溪辭後退了一步,企圖用自己藏於心間的疑問來拖延時間。
“六界也分三六九等,天界神官的數量與壽命堪稱六界之最,以至於六界中有四界都熱衷於修仙,世間便常傳修仙為正道,鬼域不過是用來過度的界域。”秦廣王有些無奈的說道。
雖說戰亂時期鬼域最為熱鬧,但都隻是來此處喝碗孟婆湯,隨後就投胎重回人間,極為少數因上輩子太苦,自願被困在此處,但這也無濟於事,鬼魂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仙家的方天戟。
溪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雙掌已然聚集全部法力,隨後正色地看向殿下,道“我沒問題了,動手吧!”
她後退了兩步,比了個防禦的姿勢,覺得死前還是得掙紮一下,不然太沒麵子了。
殿下與秦廣王看著她,微微愣了一下,扭頭看向彼此,決定將她無視。
“你還是在魔界先委屈一陣子罷。”深思熟慮後,他還是決定讓秦廣王繼續留在魔界假扮自己。
“殿下,這樣不妥吧?”雖說有殿下擔著,但他還是顧慮重重。
“待我處理完手頭的要事,便將你換回。”他在鬼域布的局還未完成,無法脫身回魔界。
“殿下……”秦廣王眉宇間透著不可言喻的委屈。
“不討價還價。”他淡淡道。
“……”秦廣王撇著嘴,斜眼望著他。
“送你兩壇好酒,帶回魔界。”見秦廣王不悅,他決定送點東西哄哄。
“我要六壇。”秦廣王有些傲嬌的加價道。
“赤那,給他拿三壇。”他對著剛回來的赤那招招手道。
“……”秦廣王哀怨地瞅了他一眼,便跟赤那一同去拿酒了,趁殿下還好說話時,點到為止,不然不僅酒沒有,還要被訓。
殿下瞟了她一眼,準備轉身離開,溪辭連忙瞬移到他麵前將他攔下,道“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原以為他們會殺自己,然後喂上一碗孟婆湯,讓時幻鏡之事徹底塵封,沒想到卻扭頭各個離開無視自己的存在,委實捉摸不透。
“不該問的,別問,好好活著便罷。”殿下輕聲回答道。
“你是魔尊嗎?”遲疑了一會兒,她將自己方才聽到的,想要再確認一下。
聞言魔尊十分醜陋,但他長得如此俊美,難道是因為眼拙誤以為這麵具就是真容?還是以為戴麵具就隻為遮醜?
遙記堂主說過,原本這世間並沒有魔界,所有的魔,前身都是神,是魔是神僅在一念之間,從九重天一躍而下,圈地為界,自立為王,收納所有自願入魔之神,這便是魔界的由來。
溪辭突然好奇,成魔後,站在昔日同僚的對立麵,那是一種什麽感受?
殿下靜默了片刻,沒有回答她的話,繞過她而行,承認自己是魔,就是變相的承認自己曾經是天界的一員,對她,無可奉告。
溪辭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知為何感覺有些許的落寞,想來在天界那種戒律法度森嚴的地方受過不少委屈吧?
她訕訕地垂下頭,想著自己都有一堆破事未解決,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別人?
突然發現一個被自己忽視的盲點,方才跟赤那去拿酒的不是秦廣王嗎?
今日才說到武神豬投胎的事要尋十殿閻王,回到這裏就遇見了第一殿的秦廣王,真是天助狐也,溪辭一臉興衝衝地立馬往酒窖趕去。
“殿下說了,隻給三壇。”
赤那見秦廣王準備抱起第四壇,將其縮小藏於袖兜內,忍不住提醒道。
聞言,秦廣王放下第四壇酒,拍了拍赤那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誒,睜隻眼閉隻眼也是種必備技能,本王覺得你還是有提升空間的,不如……”
未等他說完,赤那便將他一把扛起,帶出了酒窖,秦廣王頓時如一袋米麵的趴在赤那肩頭。
“赤那,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粗暴有力,著實充滿魅力,但你可否給本王留一些麵子?”秦廣王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道。
赤那將他扛到門口後才放下,道“秦廣王,慢走,不送。”
作為主管鬼域的十個閻王之首,秦廣王心裏很氣,卻還得微笑的看著赤那當著自己的麵將門關上。
秦廣王苦笑的搖搖頭,扭頭欲回魔界,卻在轉角處遇到了方才的狐狸妖仙。
她一手抱著豬,一手拎著酒,對著秦廣王露出急切的笑。
此笑看得秦廣王頭皮發麻,趁著溪辭還未走近自己,道“有事求本王?”
溪辭點點頭,覺得應該走近一點說,比較好,可她一靠近,秦廣王便莫名地後退。
“就在這說便好,本王聽得見。”秦廣王見退無可退,便說道。
與殿下用意念交流時得知她是鳳陽上神的義女,提起鳳陽上神,秦廣王頓生頭痛。
“小仙想懇請第一殿給此豬轉世做人的機會。”說著,溪辭將兩隻手的東西放下,對秦廣王進行跪拜,希望能用自己的誠意打動對方。
“此豬是何來曆?”秦廣王不解的問道。
溪辭起身後,恭敬道“它原是天界的武神,在妖獸酸與大戰中犧牲,對我有救命之恩,但命格運簿上記載它幾世都將坎坷悲苦,小仙覺得如此深明大義的神官不該如此,故懇請秦廣王能手下留情。”
“你可知擅自改動原定命格,會有怎樣的後果?”秦廣王嚴肅地注視著她。
“小仙不知。”溪辭咬了咬下唇。
“擅改原定命格,也會順帶改動其他人的命運,它該去的地方沒去,就需要其他人替它去,你不舍它苦,那替它受苦之魂又誰來可憐?”秦廣王一掃先前的和煦,寒聲道。
“可是……”溪辭還想再辯。
“不必多說,此事本王無法應承,告辭!”說罷,秦廣王一轉身便消失得無影。
溪辭看著空蕩蕩的前方,狐生第一次覺得孤立無援,她緩緩垂下頭看著在腳邊打轉的小豬,蹲了下來。
她摸了摸它的頭,有些難過地望著那雙天真無邪的豬眸,道“我以為很簡單呢,沒想到那麽難,對不起,你還得再等一等呢……”
說罷,她抱起小豬,拎起酒落寞地往回走。
他負手站在房頂上俯視方才發生過的一切,那麽小的一隻狐狸處處碰壁看起來似乎有些可憐,要幫她嗎?
沉思了片刻,化作一陣風離開……
魂星縈繞花樓,襯得十分喜慶唯美,歌聲陣陣入心扉。
妺喜一如既往的喝悶酒賞月,偶爾會有一些男鬼去搭訕,她沒有給對方臉色進行驅趕,而是淡然處之。
而今日的褒姒看起來有些奇怪,她心不在焉的望著鄰桌,失落中帶著慶幸,欲言又止。
溪辭忙中偷閑的混到她身邊,用手肘戳了戳她,低聲道“舊識?”
褒姒遲疑了一下,隨後苦笑的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個男人身上,百感交集。
許久後,男人起身道“喝完這最後一杯,我便要去入輪回投胎了,與各位紅顏再此相遇,乃大幸也!”
說罷,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為了不誤時辰,他起身欲走。
此刻的褒姒終於按耐不住,拉住他,男子回頭愣愣地望著她。
褒姒尷尬地笑了笑,道“公子如此灑脫,小女子不由得仰慕,再敬公子一杯,應該不礙事吧?”
“自然不礙事,請!”男子主動斟酒,並遞給褒姒一杯。
舉杯對飲後,男子對褒姒微微鞠躬後,轉身而去。
看著男子消失的背影,褒姒落寞的回到了座位上,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是姬宮湦嗎?”溪辭先前聽聞褒姒的夫君叫姬宮湦,但據說已然入輪回好幾世,褒姒也很少提起他來。
另一位紅顏鬼伸頭過來沉聲道“是她的兒子姬伯服。”
“兒子?那怎麽會於前不識自己的娘親呢?”溪辭一臉狐疑的問道。
“因為他已輪回幾世,喝了幾次孟婆湯,母親早就不是我了。”褒姒笑的有些淒涼。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念念不忘呢?”溪辭不解,他都已經是好幾個人的兒子了,還這番念舊情,不是在折磨自己嗎?
“我生前對他心有愧疚,死後亦如此,想看看他未來的幾世是否安好。”褒姒給溪辭也倒了一杯酒。
褒姒在這裏已經見了他好幾世,也敬了他好幾次的酒。
生在帝王家,本就危機四伏,還做了太子,福禍相生相克,褒姒隻盼他往後的每一世都做個普通人,康樂無憂。
溪辭依舊不解,從來都是子女虧欠父母,竟還有母親虧欠兒子的。
“我夫君姬宮湦是西周的君主,我的兒子原本隻是眾王子中的一員,姬宮湦廢黜原王後申氏和太子姬宜臼後,改立我為王後,我兒為太子,此後一發不可收拾。”褒姒無奈歎氣,搖著頭看向溪辭,眼底盡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她腦海揮之不去的,便是夫君與兒子被砍死在自己麵前的景象,夜夜重映。
鮮血濺在她的臉上,驚恐與絕望覆著全身,她再次被敵軍當做俘虜帶走,一想到要侍奉其他男人,她心生悲憤不堪受辱,便趁其不備,舉劍自盡。
原本她就是褒國兵敗,因乞降而被獻出的禮,好在姬宮湦對她十分寵愛,將她冷如死灰的心複燃。
既然夫君與兒子都已不在人世,她也不想苟延殘喘的獨活,隻是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夫君與兒子都已經入了輪回,心中有憾故徘徊於此,被殿下收留至花樓。
夜夜有酒喝,有話聊,還能再見見故人,也是一樁美事。
“傳聞姬宮湦為了博得褒姒一笑,故點燃了烽火台,戲弄了諸侯,讓諸侯失信於王,後來犬戎攻破鎬京,因無援兵救助,導致姬宮湦與姬伯服被亂刀砍死,我覺得這都是無稽之談!”另一紅顏鬼忿忿不平的參與此話題。
“諸侯們又不修仙,哪來的千裏眼能看到這烽火?”又有一紅顏鬼撇嘴諷刺道。
“而且,諸侯國相距甚遠,為了看這一出,苦等個十來天還能笑得出來,莫不是魔障了?”
另一紅顏鬼說完便看了看褒姒,褒姒想了想也覺得可笑至極,於是兩鬼勾肩搭背的碰杯共飲。
幾位紅顏鬼都為褒姒的遭遇忿忿不平,也許不少生者都想平步青雲,但隻有達高處者才深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
“唉……前太子與諸侯交集頗深,無論有沒有我都會廢太子,這是姬宮湦與諸侯門的一場博弈,朝權之事豈是我一介女子可左右的,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
褒姒淡然一笑,給各位紅顏鬼及聽故事的鬼魂客官一一斟酒。
往事過去已久,現在再回想隻會細思極恐,不如就淺談便罷。
幾位鬼客官聞言,點點頭道“諸侯設計引犬戎入侵得逞,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筆在勝者手裏,自然會維護自己偉岸的形象,否則不是讓後人看笑話嗎?”
“那是自然,誰會寫自己聯合外族一起除掉本國的君主?”
“嘿嘿,王位之爭本就什麽正反派,輸了就要死的,都看開一些吧!”
“反正我們都死了,回頭孟婆湯一喝,什麽真相不真相的,不存在!”
“就是,來來來,喝酒喝酒!”
…………
溪辭看著愁眉一展褒姒,已然笑靨如花,她也旋之淺笑,提出給各位吹笛助興。
“小狐狸會吹笛子呀?”
“快快快,讓我們都聽聽!”
溪辭的提議燃起了在座的各位的興致,鼓掌紛紛。
她抬手間變出了一隻長笛,清了清嗓子,微微闔目,忘情地吹出了一曲《安魂賦》。
待溪辭睜眼之時,發現方圓十裏的鬼都被她的笛聲催眠入睡了。
與此同時樓下也發出了巨大的爆裂聲,嚇得她狐軀一顫,急忙跑到走馬廊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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