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禍世預言
一池湖水逐漸溫熱,周身暢遊的錦鯉一個個都翻著肚皮,與溪辭擦身,相繼浮出水麵。
偌大的湖裏,除了魚,便是荷莖,溪辭一連喝了好幾口水,湖水裏淤泥的腥臭味讓她惡心得在水裏幹嘔,不得不向上遊,喘口氣。
“呼……呼……呼……”溪辭浮出水麵,深呼吸了一會兒,毫不猶豫的又沉入水中,繼續搜尋沉舟的身影。
溪辭努力克服在湖水中的不適,四下尋覓他的身影,水下太暗,她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因為她的遊動,水一陣一陣的蕩漾,一會兒溫,一會兒熱,溪辭頓時靈光一閃,往湖內最灼熱處遊去……
那裏深得不見底,沉舟的咒印全都浮現在了皮膚上,發出暗暗的紅光,那半截臉子被熱得熔在水裏,咒印已然延伸到了他的臉上。
【 “你負了我,我要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心愛之人!”
“沉舟,我恨你……”】
清歌公主淒厲的哭喊聲,在他蒼茫的記憶中回蕩,腦海裏閃現她絕望而又悲憤雙眸。
沉舟太陽穴逐刺痛一陣,咒印緩緩褪去,灼熱感也隨即緩慢消失。
他艱難的睜眼,恍惚間,似乎看到清歌公主向自己遊來。
是來殺自己報仇的嗎?
沉舟不禁自嘲的暗想,虧欠清歌的,想來這輩子都還不清,他冷冷一笑,隨即有些疲倦的闔上雙目。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討債,而是一個輕柔的擁抱,再度睜眼對視上一雙琥珀色的美眸,他略感詫異,而她卻滿眼的驚喜。
溪辭摟著沉舟的腰,努力的向上遊去,雖有些吃力,卻也不忍將他留在湖底。
“淅瀝~唰~啵!”又是一陣水花蕩漾。
溪辭抱著沉舟猛然浮出水麵,她貪婪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月光折射在水麵上的光,將失去了半截臉子的沉舟襯得俊美無比。
他逐漸恢複了神誌,麵色有些蒼白,發梢滴著水,氣氛有些微妙,他微微低頭凝視著緊抱自己的溪辭。
“太好了,你沒事,真是萬幸!”見他一切安好,溪辭難掩喜悅的歡呼道,摟著他腰間的手沒有一絲鬆懈,雙腿還在忙碌的蹬水。
她笑靨明媚,清眸似含秋水,美好得仿佛可以淨化這世間的汙濁,讓沉舟的心再次怔住。
兩個人在這般溫熱的湖水裏輕擁著,距離近得連彼此的心跳都能感覺到。
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微微一動,眸光不可察的顫了一下,伸出手將她徹底圈入懷中,緩慢收緊,旋即情不自禁的俯身覆上了溪辭的唇。
沒有反抗,不是害怕,也並不討厭,反而是多了一絲期待,隻是沉舟的舉動太突然,使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吻得很輕,很輕,雖然溪辭就像個木頭一樣,任由他撬開自己的唇齒。
沉醉於此刻的沉舟,更深入的探索著,柔甜溫熱在纏繞的舌間輕輕摩挲,加深了這個吻。
這個吻詮釋了為何他一靠近,溪辭的心便跳得飛快,原來是喜歡,與對爹爹和義父的喜歡不一樣,這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她的手不自覺的攀上沉舟的脖頸,加入到這個吻當中去,細細的回應他。
不知在水裏擁吻了多久,沉舟才緩緩鬆開她,眼神裏蘊著滿滿的克製,凝視著她那張微紅,且有些害羞的小臉,心止不住的躁動。
沉舟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女人才是清歌真正的詛咒,那情不自禁的吻,讓他推演出未來時局的因果必有溪辭。
他神情逐漸凝重,許久後吐出三個字:“狐狸精……”
溪辭這一聽,就不樂意了:“嘿!親都親了,怎麽還罵人呢?你這是以德報怨!”
沉舟注視著她有些嗔怒的美眸,一絲情緒染上眸子,她還未瞧個仔細便退得一幹二淨。
他語氣十分嚴肅,道:“你必須離開這裏,回姑逢山,否則……你會壞事。”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否則你將會成為這世間,最臭名昭著的狐狸精。
他能預感到,接下來在人間所發生的事都會圍繞著溪辭展開,所有的一切都繞不開她。
或許,從那幅畫現世開始,遺臭萬年的禍世之罪,便欽定了人選,此乃天命也。
對視上沉舟認真的雙眸,溪辭意識到他並沒有與自己說笑:“可我什麽都沒幹啊!”
“你的存在,便是最大的錯。”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看在鳳陽的份上留她一命,一念之差便給自己埋下了禍根。
“那……你是要殺了我嗎?”溪辭怔怔的望著他。
萬靈堂唯一幸存者,時幻鏡唯一守護者,天界追捕的案犯,背負了那麽多,現如今連沉舟都說自己的存在就是個錯,溪辭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
溪辭的這句話,問到了沉舟的心坎裏,殺了她或許是最直接,最便捷的避禍之舉,但……隻有這一條路可以選嗎?
他眉頭緊鎖,鬼使神差的緩緩抬起右手,將法力凝聚於此。
溪辭看著他的手,頓時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對視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眸,難道又是自己的耿直,提醒了他可以殺自己嗎?
這時,天空響起了巨雷,應該是老天爺察覺到有誰在人間違規使用法力,便借雷鳴做警告,如若不聽勸,就是天譴伺候。
這聲巨響,把溪辭嚇得渾身一顫,驚恐的閉上了雙眼,靜待自己去鬼域報道的瞬間。
然而,周遭突然安靜了片刻,什麽都沒有發生,溪辭悄悄睜開一隻眼偷看,隻見沉舟將凝聚的法力收回,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眸中透露出不常見的憂鬱。
溪辭雙眼一閉,害怕的把小臉皺起來的模樣,讓他有些下不去手。
那聲驚雷將沉舟震醒,他目前為止所做的一切,皆是為了逆天改命重整秩序,若是真的殺了溪辭,才是真的上了“天命”的當。
四周突然響起一陣又一陣的腳步聲,引起了湖裏二人的警覺。
“有刺客行刺使臣,快快快!”一個威嚴的聲音領著幾隊人往夜宴方向跑去。
沉舟頓時眉頭微蹙,先前的計劃分明是刺客行刺陛下,為何變成了行刺使臣?
他的頭有些輕微刺痛,看了看懷中一臉無辜的溪辭,不由得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拉著她悄聲往岸邊遊去。
一名寺人提著燈籠準備過橋時無意間瞟到湖裏似乎有什麽在動,卻又看不清,試探性的問道:“什麽東西在湖裏?”
夜裏靜悄悄,沒有東西回應他,他下了橋又走到湖畔去看,發現湖麵上飄著成片的死魚,頓時大驚:“天啊!百花節前夕驚現魚群死狀,乃大凶之兆啊!不行,我要去稟報陛下!”
這位寺人一邊說著,一邊驚恐的向有燈光的地方跑去。
借著此時無人,沉舟與溪辭悄然上岸,可兩人全身濕透也無法返回晚宴。
沉舟記得,先前陛下有為自己在王宮內,預留短住的廂房,談及要事太晚,不便回府時,可稍作歇息,那裏剛好有幹淨的衣物可換。
他毫不猶豫的牽起溪辭的手,在偌大的王宮內穿梭,還好溪辭功底不差,腳步輕快的跟上了他的步伐,兩人輕鬆的躲過每一道入口處的森嚴守衛,直達目的地。
廂房內,沉舟已經換好了一身幹爽的衣服,而溪辭看著那一件件寬大的男裝發了愁。
一旁的沉舟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把剪刀,站在她身後:“選好樣式了嗎?”
“唔……這件吧,可太大了,怕是穿不了……”溪辭指了一件淡墨色的男裝,猶豫的說道。
宮裏的衣服是根據不同的職稱而統一的,溪辭不是宮裏人,穿宮裏婢女的服飾也不合適,宮裏不似外頭,主人同意下人怎麽穿就怎麽穿。
沉舟拿起衣服在溪辭身上隨意比劃了一下,便操起剪刀哢哢將衣袖及衣擺剪短,手很穩剪得也很齊。
“長度應該合適了,雖還是寬大了些,將腰帶勒緊,想來也無礙。”沉舟將剪裁好的衣服遞給她。
溪辭接過衣服二話不說,轉身便躲到屏風後去換。
雖說是男裝,但穿在溪辭的身上也毫無違和感,而且看起來更加利索。
沉舟看著換好衣服的溪辭,滿意的點了點頭,牽起她的手邊往外走:“我們得回到湖邊了。”
“不應該是回晚宴上嗎?”方才聽到有人說使臣遇刺,乃是大事,不應該回夜宴大殿看看嗎?溪辭不解,便小聲的問道。
“使臣遇刺隻管抓到刺客,給個交代便可,但人族一向對神明深信不疑,百花節前夕突遇此事,必然會引起王宮上下的重視。”
而且兩人這一來一回,耽擱了那麽長的時間,行刺之事早都結束,隻等結論了。
溪辭了然的點點頭,跟著沉舟輕車熟路的穿梭於王宮之中,回到了他們落水的湖邊,遠遠便看到圍了不少人。
見到從夜宴上突然消失的太師主仆二人,朝臣們的臉上都參雜了一些奇怪的神色,反複打量他們二人。
尤其是沉舟沒有戴那礙眼的半截臉子,而是大大方方的露出了他的真顏,月光下的他猶如天人,引得眾多圍觀女眷暗暗驚歎,害羞的抬袖半遮臉。
顏墨怔怔地望著沉舟,心跳得飛快,旋即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失態,便斂了斂錯亂的氣息,輕笑道:“太師早早的,便離開了晚宴,這又是從哪來?”
沉舟給溪辭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對著顏墨作揖,他語調輕柔的說道:“回陛下,臣方才身體有些不適,便讓婢女扶著臣到偏殿的廂房歇息了片刻,聽聞此處有異況特趕來看看。”
聽到沉舟提及身體不適,顏墨難掩擔憂的問道:“太師是哪裏感到不適?可有尋禦醫看看?”
“承蒙陛下厚愛,臣已無大礙,不知此處可是發生了什麽?”沉舟將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了出來。
“湖裏的魚,不知為何,突然全死了。”顏墨神色凝重的說道。
溪辭心虛的抬眸看了眼,寺人打撈出來的幾條魚,不隻是死了,還都熟了,現在是一湖的魚湯。
“臣在歇息時,隱約聽到一陣巨雷聲,不知是否與此有關。”沉舟淡淡地瞥了死魚一眼,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說道。
聞言,溪辭的大拇指忍不住翹了起來,按都按不住。
把一湖魚燙熟,還能堂而皇之的甩鍋給天雷,活該他在魔界當魔尊,在鬼域當老板,在人間當太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