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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夜宴之上

  此次秋獮,大半時間都花在等待朝臣家眷到達圍場,及後來的護衛隊集合這些瑣碎事之上,實際的所獲甚微。


  但細細盤點下來,太師府上的婢女收獲不小,如此短的時間內,她便射殺了一隻肥美的野兔及一頭碩壯的野豬。


  寺人奉命公布此次狩獵所得時,神色詫異地睹了一眼站在某個角落,不斷從身上摸索出鬆果的溪辭。


  聽到自己的名字,溪辭有些意外的將注意力從鬆果上轉移出來,以為大家會對自己報以恭喜的態度,未曾想,抬頭後看到的是一片複雜疏離的神情。


  溪辭不解的望向,此刻正站在陛下身邊的沉舟,他的雙眸沒有染上一絲情緒,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而僅射殺了一隻小鹿的顏墨,聞言不禁訝然抬眸,悶悶不樂的清眸瞬間一凜,冰冷地看向一臉茫然的溪辭。


  大多數人都隻是獵到了兔子和野雞,小部分人才獵到小鹿,溪辭是唯一獵到野豬之人,況且她還是個小小婢女。


  她不僅在圍場鬧出如此大動靜,還在此次秋獮中拔得頭籌,不禁令人浮想聯翩。


  溪辭在這些不友善的目光下,無助的往柱子後縮了縮身子。


  按照慣例,品相最好的獵物留至明日百花節祭祀,例如溪辭的野豬。


  秋獮大典的當晚,依慣例舉辦夜宴,部分獵物便用於此宴,君王將與今日出席的大臣們,共享收獲的喜悅。


  剩下的充禦廚,禦膳房會將其處理得當,隨後放進冰窖,每日取一些出來給王族做菜吃。


  所有的安排都已穩妥,距離晚宴的開始還有好幾個時辰,黃金雕龍寶座上的顏墨,看到部分朝臣們眼皮子都開始打架了,想來折騰了大半天,應該都累了。


  顏墨神色漸漸緩和,緩緩說道“諸位愛卿都乏了吧?那便退下歇息片刻,靜待晚宴吧!”


  朝臣聽聞陛下開了這金口玉言,紛紛從疲乏中短暫的醒過神來,齊齊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撐在地上,緩緩叩首到地,稽留多時,手在膝前,頭在手後“謝,陛下聖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顏墨淺淺一笑,衝著眾臣擺擺手,款款起身,與沉舟擦肩而過時,瞥了沉舟一眼,低聲道“太師隨孤,到書房來一趟吧。”


  “是,陛下。”沉舟低頭應允,淡淡地瞥了一眼角落裏孤零零的溪辭,便隨顏墨離開了。


  溪辭見沉舟轉身,欲言又止的從原地邁出了半步,逐收了回去,有些喪氣的垂下頭,隨著各朝臣與家眷緩緩走出大殿。


  自圍場出來後,沉舟對自己突然不冷不熱,不理不睬,溪辭百思不得其解,礙於兩人的身份與距離,也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上前問詢。


  走出正殿,溪辭望著偌大的王宮,不知何去何從,想回太師府,卻又不知私自出宮回府,會不會給沉舟惹麻煩,她走下台階,漫無目的的隨人群而行。


  書房內……


  顏墨背對著沉舟,將曲國使臣獻上的《紫藤仙女圖》再次展開。


  他用疑惑的神情反複將畫打量,隨後粲然一笑,道“孤一直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見過這畫中仙,今日再次見到太師府上的婢女,豁然開朗。”


  沉舟沒有接他的話,僅是微微低著頭,眼底沒有情緒沒有溫度,而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太師,為何沉默?難道覺得不像?”顏墨見沉舟反應過於平淡,不由得問道。


  “回陛下,臣愚鈍,隻覺這世間的美人都長著一張相似的臉。”沉舟恭敬的回答道,聲音很輕卻鏗鏘有力。


  “所以,太師承認府上婢女是位美人咯?”顏墨不由得輕笑道。


  先前沉舟總以打太極的方式否認府上有美人,說是普通婢女敷衍了事,這下應該無從否認了吧?


  沉舟虛了虛身,不緊不慢的解釋道“美人也分三六九等,府上婢女不過是眾多美人中,最是平平無奇的一位。”


  “太師確實愚鈍,如此絕妙的美人居然說是平平無奇?舉國上下,她若稱第二,怕是無人敢稱第一。”顏墨見沉舟還在詭辯,忍不住譏諷道。


  沉舟不解顏墨為何總是與溪辭過不去,不喜她,卻又反複提及,無心揣摩,便敷衍道“聖上英明。”


  見沉舟服軟,顏墨心中不勝得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想必今日曲國使臣都有見到她吧?不知回去後會不會與曲王提及此事。”


  沉舟聞言,微微一怔,隱隱猜到了顏墨的心思,卻又不太確定,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作為曲國使臣,必然知曉自家君主的喜好,提及是必然之事。”


  顏墨將畫收起,高深莫測的注視著淡漠的沉舟,許久後緩緩說道“孤已決意拒了曲國的和親之請,不知曲國是否會耿耿於懷,怕是會提前壞了兩國的交好。”


  “陛下,既然您已決定拒和親,那便可按原計劃行事,曲國冒犯在前,我們拒和親在後,順理成章,無需過多擔憂。”無論顏墨做出什麽決定,沉舟都不在意,隻要大方向不變,他想怎樣都行。


  顏墨讚同的點點頭,而眼底卻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又不著痕跡的收了回來。


  做出這樣的決定,是他幾個夜裏深思熟慮過結果,這個決定裏還包含了其他的用意,不確定是否能騙得過沉舟,但也不妨一試。


  夜宴準備妥當,可入場……


  溪辭在寺人的指引下,來到了舉行夜宴的殿內,太師的位置還是空的,想來他應該跟陛下在一起,沒那麽快過來。


  她環顧四周,諸位大臣們身邊都是家眷,僅有自己是一介婢女,尤為合格格不入。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她苦惱之際,沉舟終於跟著陛下款款而來。


  見到沉舟,溪辭心裏不自覺的歡喜了起來,可他淡漠的態度,頓時讓溪辭的心又沉了下來。


  沉舟走到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來後睹了溪辭一眼,靜默片刻才開口道“坐下吧。”


  聽到他終於跟自己說話了,溪辭聞言,旋即喜出望外的坐在了他身邊,彎著眼望著他,說不出的委屈與掩藏不住的喜悅浮於臉上。


  沉舟沒有正視她,薄唇微啟“坐過去一些,不要離我太近。”


  “好的,太師!”溪辭乖巧的挪了挪,坐好後等著他再度開口,而沉舟似乎在回避著什麽。


  深知溪辭正眼巴巴的望著自己,而他卻刻意看向別處並不理睬她。


  “太師,你在生我的氣嗎?”溪辭猶豫了許久,怯生生地問道。


  他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沒有。”


  “那你為何突然這般冷落我?”平時他雖不苟言笑,但也不似今日這般冷漠,溪辭不解,不知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冒犯於他。


  “過些日子,我便會送你回姑逢山,封印之事,由鳳陽替你找魔族太子了結。”沉舟突然語氣冰冷的說道。


  溪辭心中一怔,眉頭緊皺,不解的追問道“那我們的上吊之約呢?不作數了嗎?”


  沉舟依舊沒有正視她,而是用眼角餘光暗暗一睹“我教不了你。”


  “是不想,不能,還是教不了?”溪辭微微蹙眉,不甘心的追問道,難道是自己資質太差將他勸退了嗎?


  “……”沉舟沒有繼續回答她,而是冷漠的看向了別處,溪辭見他如此,也有些不悅的扭過頭去。


  半截臉子下的額頭,浮起了細細的汗珠,在溪辭看不到衣裳下,形同石蒜花的咒印悄然浮現在他的身上。


  沉舟雙拳暗暗用力緊握,試圖與之抗衡,灼熱感愈演愈烈。


  一彎新月掛在清冷的夜空中,月光虛弱的照耀著這座精致的宮殿。


  夜宴正式開始前,顏墨微微瞥了案上翡翠盤裏那如畫的食物,悠然自得地舉起金足樽,客套的說了些話,便一飲而盡,眾臣對他一敬也紛紛將金足樽內的酒飲盡。


  此時的沉舟正暗自抵禦詛咒帶給自己的傷害,無心顧暇周圍。


  顏墨看到沉舟僵硬的坐著,雖心中不解,但看到他別過頭去沒有理會那名婢女,猜想應該是有什麽矛盾罷,心中蕩起一陣莫名的舒適。


  因為有些不悅而別過頭去的溪辭,感受到了微微的灼熱,忍不住回過頭偷偷看他,這一睹不由得愣住了,沉舟好像在冒煙。


  此時觥籌交錯,鼓樂齊鳴,鼓舞升平,殿內的金龍寶座上,坐著一位睥睨台下的君主。


  歌舞姬衣袖飄蕩,樂聲悠揚,寺人在台基上點起了檀香,煙霧繚繞。


  溪辭很確定自己並沒有將檀香的煙霧錯看,沉舟確實在冒煙,他嘴角微微抽動,似乎在強忍著痛苦。


  她猶豫的向沉舟伸出了手,才碰到他的衣物便被燙得縮回了手,一臉震驚的望著他。


  突然回想起在鬼域時,他也有過這般窘境,說是太強了所以失控上火。


  此時這裏全是凡人,他若真的失控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裏溪辭不計前嫌的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忍著被灼傷的疼痛將他扶起。


  沉舟頓時一怔,詫異的望著她,溪辭微微蹙眉,低聲道“跟我走。”


  說罷,趁著大家都沉浸於歌舞姬的絕妙舞藝中,將沉舟帶出了夜宴殿內。


  秋夜涼涼漫長,遊雲不忍遮月,任由月光為黑暗尋路中的人照明。


  溪辭攙扶著沉舟,漫無目的的快步行走於宮中,這是她第一次入王宮,不知冰窖在何處。


  沉舟意識還算清醒,深知此時的自己猶如一塊燒得正旺的火炭,溪辭將自己的胳膊抱著那麽緊,一定會被灼傷,眉頭一皺,用力將她推開。


  此時兩人正走在湖邊,他將溪辭一把推開後,自己踉踉蹌蹌的沒站穩,一失足便背朝湖麵的跌落,激起一片水花。


  “太師!”


  見他踉蹌不穩,被推開的溪辭,想要重新抓住沉舟的手,卻來不及,眼睜睜見他落水。


  溪辭站在湖邊不知所措,神色焦灼的搜索他在水裏的蹤跡,眼下除了映在水麵上的彎月在蕩漾,黑漆漆一片,哪裏還有人的身影。


  “太師?”


  溪辭又喊了一聲,依舊不見回應,急得原地跺腳。


  她猶豫的望著湖麵,隨後一咬牙,閉著眼跳進了湖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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