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Chapter 21
“關於收購公司,夏未央的確代她的母親找過我,希望我能放寬條件。可我是真的希望能把那家公司還給你,它當初畢竟有你母親的份額,你對它也有感情。你當然可以否認,也可以漠然,但是希音,人們在漠然的時候,往往就是在他對事情解決無力選擇逃避的時候。”
“那次在步行街上遇到,對此我不想給自己辯解什麽,也知道所有的辯解都站不住腳。那個時候我想象不出你知道後會是什麽反應,她假裝不認識,我就也順手推舟地裝作不認識她。而周日我回來,並不知道她住院,我回來是因為你。”
“我沒有和夏未央交往過。她比我低一屆,我們隻是在一個社團裏共事過。她那個時候有好感的人是周笑非的表弟。”
“我也從沒失望過。你一直聰明,堅強而且敏感。這些瞞不過你一輩子。我知道所有解釋現在也都隻是空話。我對不起你是事實。假如所有的事都應該有一個結局的話,你也必然已經做好了選擇。你是走是留,想做什麽,我自知沒有立場影響你的自由。既然當初是我一時糊塗,那全部後果就由我來買單。”
他的聲線依舊好聽,緩緩的,帶著獨特的磁性,如同琴弦,一點點扯動死寂的空氣。他的話讓她的心情大起大落,就像是經曆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役。霍希音覺得憋悶,手微微脫力,幸好及時反應過來,手中的杯子才不至於跌下去。
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看到他的手輕輕抬起,但終究還是落下。他的姿態終於不再散漫,也不再調笑,她終於難得的看到了他認真的一麵。
“你在幫助她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是什麽感受。那不是別人,那是夏未央。我媽因為她們才出車禍,也因為她們霍家才支離破碎,公司才烏煙瘴氣。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就不知道,我不追究也不代表我不在意,她是誰夏儀是誰我永遠記得。你知道這個卻還希望兩全其美,並且希望瞞住我,紀湛東,你難道不覺得荒唐?”
“還有,你太高估我。剛剛你說的那三個形容詞,我一個都不想要。難道堅強的那個人就應該被壓垮麽?憑什麽弱勢就應該受到更多的保護?你的私生活隱藏得真好,竟然連周臣和沈靜都不知道。我昨天還在想,假如沈靜沒有把你介紹給我,我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也許會尋個不打眼的位置,老老實實地混跡在人堆裏,生活平淡無波,也並不至於有這麽多麻煩和困惑。”
霍希音的口吻自始至終都是平靜,可思路卻並不平靜。可其實她真希望自己能有沈靜那樣的勇氣,用經典的國罵問候一下對方以及對方的祖宗十八代,但是她從小到大從沒說過,此刻也根本無法說出口。
她的手指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她捧住杯子放在腿上,大拇指死死按住杯身,連指甲都泛白。
紀湛東也是緊緊抿著唇,他的神色比她好不到哪裏去。燈光柔和,他的臉棱角分明,他的眉眼斂起,大拇指在食指上極其緩慢地畫著圈。
良久後,他終於再次開口:“我無意挽回什麽,也知道挽回不了什麽。如今你做什麽都合適。我一直等待這一天,猜測你知道所有的事後會如何向我攤牌。拙劣的開頭總該受到懲罰。假如你永遠不知道,我可能會用下半輩子來補償。但是……對你,我隻後悔兩件事。第一件是當初的錯誤,第二件,是遇到你太晚。”
霍希音的心髒狠狠跳了一下。她覺得暈眩,呼吸困難。紀湛東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伴隨著輕微的耳鳴聲。房間的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沉悶,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霍希音慢慢站起來,她不想再待下去,想出去走走。她剛剛坐得僵硬,右腿已經發麻,起身的時候大腿碰到櫃角,紀湛東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但被她輕輕掙開。
“我自己能走。”
她定了定神,稍稍有些清明,盡了最快的速度走向門口。她握住門把,身後紀湛東叫住了她。
他的話在她聽起來又低又輕,模模糊糊地傳進她的耳朵裏,一點都不真切。
“……我舍不得你。”
霍希音花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反應過來,她回頭,卻霎時暈眩,覺得心髒沉重,身體卻又輕飄飄的,她好像難以控製自己的反應,她的眼皮也很沉,眼前黢黑,卻又有刺眼的白光,如同樹蔭下的光斑。她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霍希音在一片令人難受的耳鳴聲中聽到腳步聲,她突然覺得小腹也難受,她鬆開門把,手覆在那裏,那麽一瞬間,卻被她無限放大。她感到自己在一點點下沉,墜落,下麵是深淵,而她已經跌了下去。
她隱約像是預知了什麽,想彎一下嘴角,但沒有成功。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眼皮合上的那一瞬,心裏突然湧上的那股疼痛,以及一絲的痛快。
“是自然流產。她本來身體就虛弱,又不注意,又受到了刺激,又是懷孕的危險期,孩子沒能保住。”
“大人雖然昏迷,但還是沒太大問題。不過還是好好調養吧。她各項指標都不高,建議靜養一段時間。”
“還都年輕,安心下來,放鬆,孩子以後會有的。”
霍希音在昏迷中隱約感到自己左手的手背被人按住,有清涼的感覺拂過。但她感覺並不舒適,一直搖頭,手也一直在掙紮。接著對方的力道加大,她不是那個人的對手,霍希音緊緊閉著眼,眉頭緊蹙,眼角很快有一滴淚滲出來。
手上的力道很快鬆了下來,接著有一個沉沉的男聲響起:“請你先等一下。”
“那也好。她雖然昏迷,但仍舊情緒不穩定,你安撫一下,等會兒我再過來給她輸液。”
似乎有腳步聲遠去。然後有熟悉的氣息圍繞上來,她覺得剛剛的那個聲音也很熟悉,接著有人在幫她抹去臉上的那滴淚,指尖和她的眼淚一樣涼。
隨後她被輕輕抱住,氣息越來越近,兩人鼻尖對著鼻尖,臉頰對著臉頰,呼吸對著呼吸。她想搖頭,卻被固定住。
“乖了,隻有輸液才可以好。亂動會紮錯,會疼。”
他一遍遍地說,雖然聽起來遙遠,卻依舊可以辨別出聲音很溫和。霍希音漸漸不再動,她的手被人握住,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感到有滾燙的淚滴在她的臉上,一大顆,然後慢慢順著臉頰滑下。
他哭了。
霍希音隱約中隻覺得疑惑,她的意識模糊又清明,並不覺得疼痛,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哭。可是她說不出話,躺在那裏,就像是一個擁有混沌意識卻無法活動的木偶。
她無從安慰他,漸漸覺得眼皮比原先更加沉重,終於再次沉沉睡去。
霍希音真正清醒過來的時候,依舊在掛著吊瓶。她覺得疼痛,整個人陷進病床內,腦袋沉沉地壓著枕頭,沒有力氣。
她微微偏頭,卻沒有看到紀湛東。她明明記得睡意中的時候他一直在握著她沒有輸液的那隻手,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離開的。
但她的這個動作卻驚醒了守在一邊的看護。是一位很慈祥的大嫂,挽著發髻,一臉和善的笑:“你醒過來了?覺得餓嗎?我去給你弄一點吃的好嗎?”
她搖搖頭,嘴唇幹涸:“請給我倒杯水,謝謝。”
她此後的幾天一直住在醫院中。她沒有再見到紀湛東,她猜想他可能已經回了C城,可是她的物品卻一點點被從家裏搬到了醫院。搬運過來的除了她的手機和日常用品,還有幾本她常翻的雜誌和書,甚至還有一個嶄新的魔方。
單人病房裏隻有她和看護。大嫂十分盡職盡責,寸步不離,卻每天在餐飯時間都會送來很好的菜色。賣相極佳,口味極佳,營養也極佳,霍希音可以肯定這並非出自醫院的餐廳。
衣食住行,她都被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她打電話過去請假的時候,都被告知紀湛東已經幫忙替她請好,兩周的時間,還說會在下班的時候去看她。
可是她依舊失眠。輕微的光亮和聲響都會讓她徹夜難眠,她也沒有住過院,這裏讓她有些陌生。後來她請看護去買了一個眼罩,眼前完全漆黑,她握住看護的手,終於勉強睡了過去。
她的事終究還是被沈靜知道。沈靜本來正在國外度假,聽到她的消息立刻趕了回來。並且一看到她弱不禁風的模樣眼眶便紅了,快步走過來抱住她。
“兩個月的時間,你竟然瘦成這樣了。折磨自己啊?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你為男人們傷神得不償失懂不懂?”
周臣站在門口,英俊的麵孔頗有些無奈:“你真是一竿子打死所有的。”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你去買些雞湯來吧,哎,還是算了,讓咱家阿姨做一下吧,比較新鮮。我這周打算都住在醫院裏陪希音,你自己先回家吧。”說罷抱了抱霍希音的肩膀,手又摸了摸她的額頭試了試體溫,“還行,不燒。”
“人家本來就沒發燒。雞湯倒是沒問題,隻不過她現在有紀請的廚子在料理飲食,你確定需要你堅持要幫忙?”周臣說完就覺得不妥,清咳了兩聲說,“你別太著急亂了陣腳,越幫越亂。”
霍希音隻作沒有聽見。
後麵陸續有相熟的同事單獨來看望。霍希音不知道紀湛東在請假的時候說了什麽,他們隻字未提她的真實情況,隻是說她需要好好休息,並且不要操心,一切都要看開一點。
她本來隻是點頭微笑,但在聽到越來越多的“看淡一點看開一點”的時候她的笑容終於再也撐不住了。這句話她好像對夏未央說過不止一次,而今她又被別人一遍遍的念,不知道這算不算風水輪流轉。
一周後,想不到連紀家父母也來看望了她。霍希音不知他們為什麽會知曉她的事,也不知道紀湛東對他們做了什麽樣的解釋,總之紀母的眼中全是心疼,並且同沈靜一樣也是一把抱住了她。而平時一向不苟言笑的紀父的臉色這次竟然也十分和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