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Chapter 29

  再後來舞曲響起來的時候,霍希音有些心不在焉。隻一曲就早早地不厚道地撇下了江行,自己去了相對隱蔽的地方歇腳。直到舞曲又響過一支,才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紀湛東半邀請半強迫地拽到了燈光底下旋轉。


  他邀請的動作看起來十足紳士,動作卻並不溫柔。燈光璀璨得近乎晃眼,而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香水味道又讓她有些暈眩,紀湛東斂起眉眼,低頭看著她,忽然笑了一下,直接下定論,帶著幾分明明白白的調笑:“虛浮無力。剛剛躲了那麽長時間,就沒想過要去吃點東西?”


  霍希音低低地嗤了一聲,低下頭,注意力很集中地把高跟鞋踩在了他腳上。


  紀湛東沒躲沒避,直到她終於停下動作,聲音才在她頭頂上響起來:“解氣了麽?”


  霍希音緊緊閉著嘴,避免和他對話。她隻慶幸自己今天化的妝足夠濃,厚得就像是戴上了一層麵具,阻擋了紀湛東那雙銳利的眼將她的臉色一眼看穿。


  之後紀湛東不論說什麽,霍希音都一徑保持沉默。他一個人說得無趣,慢慢帶著她滑向邊緣地帶,忽然動作猛地一停,霍希音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他的話語上,此刻冷不防地一個趔趄,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臂防止摔倒。


  紀湛東牢牢反抓住她的手臂,霍希音一前一後地微微搖晃,好不容易擺正了站姿,終於騰出時間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紀湛東淡淡地笑:“說實話,霍希音,你現在總是要用盡力氣無視我,多累。想讓我不再像這樣天天糾纏你,我幫你想一種方法。” 他貼近她的耳邊,慢慢地說,“答應嫁給我吧。”


  霍希音這次終於冷笑出聲:“紀湛東,大晚上的,您做夢呢吧。”


  紀湛東笑了笑,沒有再巧舌如簧地回她。兩人一時陷入沉默,不知過了多久,紀湛東的聲音再次低低地響起。


  “在夏未央回國之前,我並不知道夏未央是你心中的刺。我沒聽你提起過她。”


  霍希音的心陡然一動。他說得極輕極緩慢,他們之間終於正式提到夏未央。紀湛東這樣鄭重其事地開口,看來是打定了主意要一次說完。


  “我,她,還有周笑非的表弟,大學的時候我們三個在一個學院。因為社團聯誼,還有老鄉會,還有其他的學長學姐的關係,所以我們的關係,並不算差。”


  他大概是臨時才決定要把事實說出來,說得很慢。霍希音忽然笑了一聲,說:“接下來你是不是要說,經過所謂的日久生情,你對夏未央,即使不是非常喜歡,也是很有好感。但你以為她喜歡的是周笑非的表弟,而狗血的是周笑非的表弟也很喜歡她。你是君子,即使不是也要裝君子,於是自然不能奪人所愛,但以你的性格,你又不會簡單放手,所以你和夏未央的關係基本上就是一種紅顏知己戀人未滿的關係,甚至已經可以達到互相隻稱呼單名的地步。”


  紀湛東沒有糾正她,霍希音將其自動處理為默認。


  “再後來,由於某些原因,夏未央出國,你仍舊對她念念不忘。然後你看到了和他同父異母於是神形都有幾分相似的我。再然後,她突然回國,某個時間突然衝口而出,她當年情有獨鍾的人是你,你倆才是真正的兩情相悅。這是我目前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釋之一。如果你的版本跟我不同,那至少也差不了多少吧。”


  紀湛東停滯半晌,笑得有點兒無奈:“你君子兩個字真是讓我覺得無比諷刺。你就是在諷刺我吧。”


  “你這樣想我總也不能攔著不是麽?”霍希音冷冷地笑,“夏未央那樣說,你聽了以後應該有過後悔吧。最少最少也會有不小的遺憾。人之常情,得不到的東西在心裏就永遠像鑽石一樣珍貴而閃閃發光。即使即使是一個小遺憾,也有可能經過一番煽情和懷念,被刻意地放大無限倍。否則,如果沒有因為你欠了她,那你幫她的忙,在我們訂婚之後,在她回國之後你幫她做的那些事,我找不到其他理由可以去圓。”


  “不過這樣看起來,夏未央假如不那麽大度的話,應該早就恨死了我。似乎我才是那個應該人人喊打的第三者,生生拆散了你們這對本該比翼雙飛的鴛鴦。”


  她的外表太平靜,一丁點波動都察覺不出,甚至連諷刺的話說出口都十分淡然。霍希音驀然發覺自己竟然具有這樣好的心理素質,她竟然可以在麵對不愉快的情景時,三番五次都表現得足夠平靜,她和紀湛東兩人在舞池中尚且悠悠地邁著步子,沒有任何過激行為,她的禮數完全到位,說話就像演講,娓娓道來,十足優雅,連她自己都想佩服一下自己。


  但紀湛東卻顯然沒了這樣的好耐性,他的眉毛蹙起來,在聽到她最後一段話的時候則突然抬頭定定地看住她,明顯的表現出不可置信。


  “最後一段話不像是你的風格,並且也不正確。”


  “自嘲是一種勇氣,請讚美。”霍希音麵無表情,“在你心裏,大概覺得我們分開無非就兩個原因。第一,我在沒有被告知的情況下,做了夏未央的替身,並且一做還是兩年多,我的自尊受到極大衝擊。第二,你在夏未央回來後,仍舊沒有拒絕她的求助,你覺得這也會讓我感到無法接受,即使你個人來看或許就沒有什麽。但女人心眼就那麽大,我承認,我也決計不是例外。”


  她本以為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坦白這些,她明明在獨處的時候,連回憶都懶得啟動這一部分。可如今的氣氛太不對,幽幽的舞曲流瀉,光線曖昧,培養出來的環境太適合傾吐,她的話就這樣自然而然傾瀉而出,甚至越來越流暢。


  但她這樣搶白他的話,占據主動,大概會令紀湛東十分不舒服。她心中其實也並不十分好受,她隻是覺得,這些話由她這個受害方做出最壞的判斷並且說出來,即使最後仍免不了難堪,也至少會留得一點顏麵,並且可以顯得自己並不愚蠢,至少不是被愚弄到最後也還要幫著別人數銀子的傻瓜。


  並且,其實她從小到大都不習慣主動權被別人一直攥著。但和紀湛東相處的時候,她很少有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的時候。即便是有,事後也總會被她發現是因為他故意讓著她。這本令她沮喪,但她後來又發現,他們在大事上,做出的決定竟總是出奇的一致。這樣看來,即使大權旁落,她預想到的結局也並不會和實際的相去多少。如此一來,她倒是可以自欺欺人地接受。


  “無論是哪一個原因,大概你都會覺得愧疚,所以如今你對我十分忍讓,我再刁難,你也不會找事為難我。說實話,你的這種態度很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但難道你不覺得這樣並不合適?”


  他本來聽得有些失神,在這時卻突然停了下來,隻一雙眸子鎖住她,並且格外的明亮,甚至有些懾人:“我不大懂,按照你的意思,你覺得現在我這樣做是因為覺得對你有虧欠?”


  他的話平靜得異常,語氣不對勁,十分的不對勁。


  紀湛東突然在嘴角漾出一個淺淺的笑弧,眼睛卻無半點笑意,反而帶著濃濃的嘲諷:“我一直覺得我們很有默契,即使有些時候默契得過了頭。但這次我恐怕是真的讓你誤會了。”


  他停了一下,接著說:“假如我覺得虧欠,我有千百種方法讓你接受我所想要強加給你的,用來減輕我愧疚感的彌補,不論是鈔票還是人情。但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所花費的這樣多的心思,絕對不在這些方法中。霍希音,你一直聰明,這一次你聰明得過了頭,你都不肯用一點點感性和直覺去考慮我。我不得不說,我感到挫敗,很挫敗。”


  他直視著她,說到這兒卻頓了頓,接著斂了眉眼,所散發的強勢也突然一下子收了回去,甚至還淡淡地笑了一下,雖然有些涼:“不過這也不怨你,誰讓事情是由我一手釀成的呢。”


  “你沒法要求我在知道所有事後仍舊要求我像一無所知的時候那樣對待你。你發過短信,接過電話,陳遇車禍,夏儀向我挑釁,這些不是所謂的年少輕狂和懵懂暗戀就可以達到的程度。在這種情況下,你沒法要求我再自作多情。”


  紀湛東良久沒有回應。這對話耗神耗力,霍希音覺得有些疲乏,想撥開他的手離開,卻再次被他阻止。


  紀湛東的一張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你還是不相信,是不是?”


  霍希音默不作聲地掙紮,卻被他牢牢按在懷裏不得動彈。


  “勉強相信,我相信你不說謊。”霍希音使勁掐住他手臂,逼得他不得不放手。她退開一步,忽然瞧到紀湛東雪白領口處有一處口紅印,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被她不小心碰上的。


  霍希音涼涼地嗤了一聲,還是好心了一回:“還是提醒你一下,你領口的地方被我沾上了口紅。”


  紀湛東順著她的視線摸了摸那塊明顯的紅漬,欲言又止。霍希音擺擺手,說:“申明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


  “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我累了,去休息一會兒,你還想繼續的話就另外找舞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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