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鍾逸說到底,皮相好,涵養好,身家好,有足夠的資本引得無數女友競折腰。夏憶茶大學那幾年在鍾逸旁邊閱豔無數,自此對漂亮女子和英俊男子免疫力大大提高。
夏憶茶一開始看到那些女子的目光,或愛戀或羨慕,或崇拜或嫉妒,非常不理解。她覺得鍾逸再怎麽好,那也始終不過一種性格,他總有缺點,比如花,比如奢侈。她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要前赴後繼,心甘情願,甚至是割腕要挾。但後來她才發現,對鍾逸這樣的男子不動心,真的很難。
夏憶茶有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睡不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把被子扯開,睜開眼悠悠歎息,命運才是最強悍的。她兜兜轉轉,如同進了一個迷宮,她在裏麵跌跌撞撞,她的手裏係著根線,試圖在最後還能憑著它找到原來的路,最終發現隻是徒勞。
線早已被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磨細,乃至斷裂。
也許,根本就不應該進去。
周六的早晨,夏憶茶接到張宇的電話,告訴她他會在明天回來。外麵的小雨淅淅瀝瀝,整個城市都霧蒙蒙。夏憶茶把手從窗戶伸出去,夠著了幾滴雨,再縮回來,彈掉,然後扯扯嘴角,努力使聲音平靜:“好。我明天去機場接你。”
電話掛斷不一會兒,雨突然下得大了起來,夏憶茶恍若未覺,麵色平常地撐起傘,出了門。
她去花店挑了捧花,然後坐計程車去了郊外的墓地。
這裏葬的是她的父母,黑色大理石在雨水的衝刷下越發潔亮,連天上厚重的雲朵幾乎都能反射出來。她以為今天隻有她會來,卻沒想到在墓台上還放著一大束鮮花,花朵上的雨水正慢慢積滿,然後一滴滴敲在大理石板上。
天氣依舊陰沉,雨水早已把她的下衣浸濕,夏憶茶筆直地站在墓碑前麵,看著照片上滿臉笑意的父母。她緊緊抓著傘把,另一隻抱花的胳膊已經濕透,她死死咬住嘴唇,一聲不吭地任由眼淚濕了滿麵。最後她把花束輕輕並排放在那捧花旁邊,把被雨水打濕的相片輕輕擦幹,待雨水再沾濕,她再次擦幹,最後她手上也是雨水,整個人也已經差不多濕透,涼風挾著細雨迎麵而來,凍得她瑟瑟發抖。
夏憶茶離開的時候,看到一輛黑色車子靜靜停在公路邊。熟悉的牌號,熟悉的車身,熟悉到她一年多前曾經日日看到它駛離又回來。
她繞過它,撐著幾乎沒什麽作用的傘打算離開。
車窗緩緩落下,露出鍾逸明顯在皺眉的臉孔:“茶茶,上車。”
夏憶茶冷冷看了他一眼,繼續走。
鍾逸的話音在身後響起:“茶茶,你這樣下去會感冒。”
外麵的雨小了些,但是氣溫很低,夏憶茶渾身濕透,身體一陣熱一陣涼,難受得很。車子內想必會很溫暖,但是她執拗地要離開。
她剛剛走幾步,突然聽到後麵車門聲響起。她加快腳步,卻仍舊被大步追來的鍾逸趕上,他抓住她的手腕,聲音裏帶著不容拒絕的嚴厲:“茶茶,上車。”
說完這句話,他卻驀地頓住。
他看到夏憶茶已經淚流滿麵。
夏憶茶覺得自己非常不爭氣,大顆大顆的淚珠滾下來,怎麽都止不住。她猛力甩開鍾逸,聲音嘶啞卻是用盡全身力氣:“我就不!”
鍾逸深深看了她一眼,夏憶茶全身已經忍不住地發抖,鍾逸幾不可聞地歎息,聲音忽然異常溫柔:“茶茶,身體最重要,不要任性,乖,上車。”
這種情景將她帶回到了前兩年。她任性,他包容。那時她的脾氣被鍾逸慣得很壞,她在外麵受的委屈和一些隱忍的火氣全部找他來撒,有次她歇斯底裏,衝著滿臉微笑的鍾逸惡狠狠地說:“我真想把你碎屍萬段!”
鍾逸依舊是包容的笑:“那可不行,我碎屍了你衝誰撒氣去呀?”
夏憶茶哭得越來越凶,但是卻不再反抗,隨著鍾逸乖乖上了車,任由鍾逸掏出潔淨的手絹擦幹了她滿臉的雨水和淚水。
車裏隻是開了空調,卻沒有駛離。鍾逸取出一條幹淨的毛巾,遞過去:“擦擦頭發。”
她依言去擦頭發,卻擦得胡亂,蹭了幾下後就把毛巾扔到一邊。鍾逸淡淡地笑,拿過毛巾,說:“轉過頭來。”
夏憶茶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閉眼,感覺到他輕柔地擦著她長長的頭發,從發絲到發根,細致而有序。
她聽到他說:“好了。”
她再睜眼的時候,看到鍾逸已經熟練地打著方向盤離開。她看向窗外,墓地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野之外。
鍾逸帶著她去了原來的別墅。他停下車子,說:“這裏有你的衣服,換一下然後我們去吃飯。”
夏憶茶搖頭,話慢慢說出來,異常艱難:“我要回家。”
鍾逸竟也不同她辯,點點頭說:“吃完飯送你回家。”
她微微張口,卻再沒有說出一句反駁的話。看到鍾逸熄了火,她兀自打開車門下車。
花園依舊很整齊也很漂亮,好像一切都如同原來一樣。夏憶茶匆匆瞥了眼,然後便跟著鍾逸進去。
客廳窗台旁擺著她熟悉的書架,那是她一年多前吵著要買的。她當時在淘寶上隨便亂逛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這個令她愛不釋手的粉色係書架,盡管與這裏的風格非常不搭,但是她還是堅持要買下來。鍾逸拗不過她,最後扔給她一張網銀卡,隨她去了。
書架送來,她又任性地要把它放在她經常看書的客廳裏,鍾逸隻是看了她一眼,然後默許。
她歡天喜地地把空空的書架端正擺上,可是在她還沒有來得及去書店買來那些書前,她便倉皇地逃離了這裏。
這裏的回憶,如同窗外已經出來的細碎的陽光,零零落落,灑了一地。
撿都撿不回來,隻是讓人悵惘。
夏憶茶正在愣神,突然聽到鍾逸說:“你原來住的屋子裏還有你的衣服,把你穿的這身去換一下吧。”
她點點頭,獨自上了樓。
打開衣櫃,長長的一排全是她的衣服。花花綠綠,泡泡裙,公主領,收腰連衣裙,與她現在的風格完全不同。她現在在平時隻是一身藍牛仔白襯衫,偶爾鉛筆褲高筒靴小披肩穿上身,那還是應顧言菲強烈的要求。正裝場合是嚴肅的黑色職業裝,晚會場合則是一直不會失去流行的黑色小禮服。她的衣服任何一件拿出來,都是百搭,卻也因為百搭而失了特色。
這些粉紅粉藍粉紫,不再適合她。
夏憶茶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件白色的襯衫,然後是一條黑色的緊身褲。她皺皺眉,勉強穿上,發現緊身褲竟然很肥,看來她這一年減掉不少脂肪,隻好把它當肥版的來穿了。
她還沒有來得及環顧四周,就聽到鍾逸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