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次日傍晚,夏憶茶去機場接機。
一群人出來的時候,夏憶茶一眼就看到了個子高高的張宇。他穿著藍白色條紋的襯衫,也看到了她,笑著衝她招手,之後便大步走了過來。
出差一趟回來,他的臉黑了些,但是精神還好,雖然剛剛下飛機,卻不見疲累。他衝著夏憶茶一笑,說:“飛機晚點了,等著急了吧?”
夏憶茶笑,淡淡的酒窩在臉頰兩側綻開:“沒有,一小會兒而已。”
後麵已有人湊上前,朝張宇擠眉弄眼:“這一下子就小二十天了呢,兩位久別不見,似乎很想念啊!什麽時候吃你們的喜糖啊?”
張宇笑得爽朗:“該有的時候一定少不了。”
他又說:“嘖嘖,張宇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麽好的女友。讓人豔羨啊!”
張宇捶了他一拳,笑:“那是!想找自己找去!”
他們在一邊胡侃,夏憶茶隻是淺笑。
她這才發現,張宇的個子很高,她的頭頂隻達到他的嘴際。那次顧言菲說她矮,其實她的個子算是中等,165的個子,在南方已不算矮,在北方也至少屬於中等。
他們一起去吃海鮮。餐桌上,張宇說著他出差的時候遇到的趣事,夏憶茶聽著,偶爾抿嘴笑。後來他說:“當時我看到那些茶葉的時候就在想,你為什麽會叫憶茶呢?難道說給你起名的爺爺很喜歡茶?”
這個問題已經被N多人提了N多遍,夏憶茶再次放下筷子解釋:“好像是這樣。但他喜歡我不喜歡,我隻喜歡喝白開水。”
張宇笑。
然後話題卡住接不下去。夏憶茶於是繼續吃海鮮。
結賬後,張宇本來打算一起去散散步,但是不到一會兒他就漸露疲態。夏憶茶讓他先回去,她想在街上繼續走走。張宇點點頭,囑咐了幾句便離開。
她目送著計程車遠去,然後一人拎著個袋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這條路是本市最繁華的道路之一,燈紅酒綠,人來人往,並不適合散步。但她並不在意,晚風習習,拂在人臉上頗為愜意。她一邊走一邊看著路旁一家家店門前的霓虹燈,看著燈一盞盞亮起,再滅掉,再亮起,再滅掉,周而複始,就這麽組成了一個活動的圓,好像是永遠沒了盡頭。
張宇這次帶給她的東西是一堆特產,其中最多的是波波糖。他笑說:“別人都說小時候用糖哄女孩子很管用,不知道現在效果如何。”
夏憶茶接過袋子,笑:“現在也很好用。”
其實不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吃糖。她喜歡甜品,但是不喜歡糖。她曾經對鍾逸一臉鄭重其事地說:“糖甜得太純粹,一點都沒有生活的味道。”說完她立馬恢複平時的樣子問他,“是不是覺得我這麽說特矯情?其實我也覺得。但是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了。”
鍾逸邊笑邊點頭:“是挺矯情的。”
雖然波波糖不是糖果那種純粹的甜,但終究與糖字沾上邊。她在琢磨回去後怎麽把這東西慢慢消耗掉。
她和張宇,似乎永遠是清淡如茶。在交往的半年多,他們一點進展都沒有。她不知道張宇作何想,但是她知道自己對這個狀況很是愧疚。
但是愧疚的同時,又覺得一絲疲憊。
而這絲疲憊,好像還在慢慢擴大。
夏憶茶覺得該改變點什麽。
她再次歎口氣,而且再次想起了鍾逸。
記得她有關名字的這個問題也曾經被鍾逸問過,而且她當時的回答同現在一模一樣。那次鍾逸身邊難得沒有三千佳麗陪伴,他坐在沙發裏,修長的兩腿交疊,一隻手搭在腿上,眯著眼睛微笑:“嗯,其實這樣子的話,叫夏憶水也挺好。”
夏憶茶接著說:“其實我倒挺喜歡一種茶的。”
“什麽茶?”
“檸檬茶。”然後她裝作很嚴肅地補充,“夏天賣的冰的那種。”
她指的分明是夏天解暑的檸檬茶飲料。鍾逸忍住笑,說:“那這麽說的話,我也喜歡一種茶。”
“什麽茶?”
他咳了一聲,坐正身體,一本正經地說:“夏憶茶。”
那是她大一下半學年,他們已經熟稔到無所不談。鍾逸這麽說,並不具有什麽曖昧的含義。聽在夏憶茶耳中,也沒有什麽不妥。他們常常共同批判某個無聊透頂的廣告,或者夏憶茶拖著鍾逸一起看那些台劇,看得鍾逸昏昏欲睡。再或者,鍾逸將台跳到體育頻道給她講足球,夏憶茶聽得昏昏欲睡,然後當鍾逸因為電視上球員進球而激動時,她再被驚到一躍而起。
夏憶茶穿著高跟鞋從東頭走到西頭,終於承認自己的小腿酸疼。於是她在路邊找了張長椅坐下。剛坐了不到一會兒,就有一對情侶過來卿卿我我,三分鍾內有一分鍾是在唇貼著唇,剩下兩分鍾則是口齒交纏。夏憶茶覺得她在這裏繼續待下去實在不好,於是又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低低的笑聲。
笑聲低沉悅耳,一如既往地讓人想沉迷。
夏憶茶沒回頭,隻是皺皺眉,繼續往前走。
鍾逸的聲音響起來:“你走了這麽長的路還不累?還想繼續逛?”
夏憶茶仰頭看看黑黑的天空,歎氣,回頭。
鍾逸的跑車打眼得很,夜晚的路燈打在車身上,愈發流光溢彩。此刻他坐在車裏,手肘搭在車門上,穿著很正式的晚禮服,從發絲到手指全部一絲不苟,在夏憶茶的眼中,就是活脫脫一位再世風流郎。
夏憶茶磨牙:“你還真是無處不在啊。”
鍾逸淡淡地笑,下車,優雅地邁著雙腿走過來,在她麵前站直,逼得她不得不仰望。
他低頭看她,她的眼睫毛長長又彎彎,就像是一把小刷子。大概是晚上吃了辣的緣故,她的嘴唇嫣紅。此時她抱著袋子,一副戒備的模樣看著他,麵容卻顯得神采飛揚,與昨天一臉的迷茫徹底相反。
他安下心,笑著說:“我開車一直在你後麵跟著,你沒發現?”
“沒有。”夏憶茶簡短地回答。
既然跟著她,那想必開得很慢,雖然此時已是很晚,路上車輛少了些,但是他把那麽拉風的車開那麽慢,還是在這麽繁華的街道上,夏憶茶怎麽想怎麽覺得造孽。
夏憶茶抬頭看他很不方便,但是她若低頭又覺得不妥,最後她微微仰眸,看著幾乎見不到星星的天空。
鍾逸忽然又輕輕笑起來:“你的眼睛快長到頭頂上去了。”
夏憶茶這才正視他:“要你管!”
鍾逸故作思考,看著遠方若有所思:“你下句話是不是要說‘我樂意’?”
夏憶茶把即將脫口而出的“我”生生吞回去,“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
真該死,她剛剛也可以扭頭,至少用不著抬眼看天空。
鍾逸很不厚道地笑出聲:“嗯,原來是真的。”
旁邊那對小情侶已經離開,夏憶茶身後是被削剪得渾圓的花叢。一小陣風吹過來,她黑亮的發絲飄起,落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形成鮮明對比。鍾逸隻覺得心中微動,他輕輕喚:“茶茶。”
他的嗓音帶著磁性,非常好聽。剛剛他在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聲線刻意壓低,就像是在呢喃。
隻是,以往夏憶茶覺得聽他的聲音就是一種享受,如今卻是覺得如同緊箍咒。
讓她心中不安。
他一聲聲地喚:“茶茶。”
“茶茶。”
“茶茶。”
她煩不勝煩,最後很沒好氣地回應:“幹嗎?”
鍾逸斂正表情,說:“沒什麽。”
夏憶茶真想吐血。
她轉身就走。
他在後麵跟上來:“拎著這麽個袋子還到處亂跑,你累不累啊。”
夏憶茶剛想張口,鍾逸就接著說:“不要再說‘要你管’了,我已經聽了很多遍了。”
夏憶茶勉強把詞咽回去,說:“你在這裏幹嗎?”
鍾逸笑得安穩:“送你回家啊。”
夏憶茶瞪著他:“謝謝,我自己打車走就好。”
鍾逸忽然眯起眼,俊臉湊近她,逼得她向後仰,他清清淡淡地笑:“打車走不如坐我的車子舒服。”
夏憶茶不得不往後退一步,隨著她站直身體,她底氣也大了些:“切,不舒服就不舒服,我又不是你,幹什麽都那麽挑剔。”
鍾逸把手插進口袋:“嗯?真難得,你終於對我說了一句超過20字的話了。”
夏憶茶再度無語。
鍾逸說:“上次你換的衣服沒有拿走。”
夏憶茶看著他:“然後?”
“我送你回家。”
驢唇不對馬嘴。夏憶茶看著他笑得從容的臉,猶豫。
鍾逸不再說話,隻是眸子一直淡淡地看著她。夏憶茶被看得頭皮發麻,腦子的思路都變得不完整,到最後,她終於低低地說:“走吧。”
鍾逸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跟在夏憶茶的身後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