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不到一天,她又坐上他的車,前後心境卻不一樣。昨天她坐在車裏,心情陰沉到連一句話都懶得說。今天她再坐進來,路邊霓虹燈晃了人的眼,她心情除了陰沉什麽都有。


  她尋了個舒適的位置,禁不住腦海裏的胡思亂想。


  她剛才心思恍惚。路燈下,鍾逸的眼眸裏似有星光璀璨,讓人移不開眼。他笑起來的樣子,讓夏憶茶的防備降到了一成。


  真是沒骨氣啊沒骨氣。


  夏憶茶在心裏低低歎氣。


  她隻覺得矛盾。如今的狀況,完全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年前離開時,她隻覺得她無法在自己記起全部東西的時候再冷靜麵對鍾逸,如今看來,她還是沒多大長進。


  夏憶茶覺得自己越來越退步。


  哎。


  她忽然覺得不對,問他:“你怎麽會在這裏?”


  “現在才問,反應怎麽這麽遲鈍啊。”


  “愛說不說。”


  “那我就不說了。”


  事實是,他今晚是奉了表姐與姨夫的命去了某私人會所,在表姐相親的時候幫她把關。


  說是把關,其實他是在實現“雙贏”。姨夫吩咐他跟隨表姐相親,是為了觀察表姐和那人的契合度,以免後來表姐撒謊;表姐讓他跟著去相親,還特地叫他開了他最打眼的車來,是為了假如等下談崩後,她可以拉來鍾逸,然後坐上他那拉風的跑車瀟灑地離開。


  表姐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心思其實很纖細。她隻比鍾逸大兩個月,卻至今單身。小姨和姨夫都很著急,每天都在她耳邊明示暗示地談婚事論嫁妝。


  表姐終於忍無可忍:“鍾逸不是還沒有女友嗎,我著什麽急啊。”


  姨夫也是忍無可忍:“你能跟他比嗎?他每次回家不是帶回一個女友來,你能嗎?你老往國外跑,我怎麽一次沒見過你帶回來一個國際友人?”


  鍾逸當時在旁邊聽著,隻是笑。當時他確實是花花公子一枚,照夏憶茶的說法就是,每天不是和女友約會,就是搜索下任女友。姨夫對他的這種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小姨,常常嘮叨。後來,表姐寧怡娜終於被雙親弄得煩不勝煩,一隻腳“啪”地邁進了相親一族。


  他們進私人會所之前,表姐拽著他的袖子,陰森森地看著他,說:“小逸,我知道你是我爸媽的走狗,但是你不能忘記你小時候的雪糕是我偷偷幫你買的吧。”


  鍾逸把她的手指一根根弄下來,然後整平被她弄皺的襯衫,環抱著手臂看著她,說:“可是錢是我出的。”


  表姐“切”了一聲,說:“沒良心的家夥。”


  鍾逸笑:“你今天穿得這麽正式,直接去拍婚紗照都成了。”


  表姐說:“我害怕。要不我不去相親了,咱倆湊合湊合結婚得了。”


  鍾逸麵無表情地說:“行,你要是答應咱現在就去民政局。”


  表姐打了個冷戰,說:“我才不嫁給你這個花花公子。”


  鍾逸笑:“你不嫁有人嫁。”


  表姐瞪他一眼,走了進去。


  相親很無聊,小姨和姨夫挑的這位公子確實儀表非凡,戴著個眼鏡,斯文儒雅,若是手裏再搖個羽毛扇,大概會飄逸得堪比諸葛某人。但是他明顯不是表姐好的那口。鍾逸坐在角落裏,看著他們一頓飯吃得不鹹不淡,擺明了就是沒戲。


  這頓飯吃得真是速度,隻半個小時,他們就已經招了AITER,結賬。


  鍾逸跟著他們出去,紳士先生好像要送她回去,表姐巧笑著擺手。他看了她一眼,好像又說了什麽,然後離開。


  鍾逸這才走上前來,說:“怎麽不讓他送你?”


  表姐聳肩,理由讓人錯愕:“他有口臭。”


  鍾逸樂不可抑:“怪不得你們都不說話的啊。”


  表姐眯著眼睛,拽著他的領口說:“送我回家吧,鍾少?”


  鍾逸把她的爪子扒下來,說:“沒問題。”


  他們自停車場開車出來,表姐突然指著前方說:“咦,那不是小茶嗎?”


  其實鍾逸也看到了。他剛剛上路的時候,就看到路邊一抹纖細的身影,身邊還有位高大的男士,像是在一起等計程車。


  表姐說:“一年都沒有看到她了,想不到她還在本市。我要上去和她說句話。”


  鍾逸說:“人家成對的,你一個幾百瓦的電燈泡去幹嗎?”


  表姐又是眯著眼睛看他:“嘿,我電燈泡怎麽了?我發光發熱不好啊?這世上電燈泡的存在是為了照耀的,那句話是誰說的來著,存在即合理。”


  “表姐。”


  “啊?”


  “你下車吧。”


  “什麽?”


  鍾逸看著前方的那對,淡淡地說:“我等下找茶茶有事,你在一邊礙事。”


  表姐陰沉沉地看著他:“你幹嗎?”


  鍾逸無奈地說:“表姐,看在今天我幫你的分上,你下車吧。”


  表姐躺回座椅上,閉著眼說:“你給我講個笑話吧,講得好我就下去。”


  “你怎麽這麽幼稚啊。”


  “你講不講?”


  時間緊迫,他看到夏憶茶已經往前走了,再不追上去大概就會丟了。鍾逸想了想,說:“望天,天很藍。看地,地很軟。因為剛下過雨,所以我也很無語。”


  很惡搞的段子,表姐快笑死了:“我的天,這麽幼稚的詩是你做出來的嗎?”


  鍾逸鎮定地說:“我怎麽可能會做這麽幼稚的東西出來。這分明是你小時候作業本上的好不好。還被老師打了65分。下車。”


  表姐邊解安全帶邊說:“我怎麽記得你小時候考近義詞還考過零分啊。”


  “你絕對記錯了。”


  寧怡娜下車後,鍾逸跟在夏憶茶身後慢慢地開車。她走得不快,一直在張望前方的燈,高大的建築和來往的人群,但是對跟在她後麵的車子卻恍若未覺。鍾逸覺得好笑,她的安全意識還真是不大好。


  夏憶茶原本就不是主動的人,她連要他的紐扣都是繞著彎兒。從她上大學到去年,他一直參與她的成長。她常常是被動的那位,不管是做事還是做人。有時候她成熟得讓人驚訝,但是有時候又糊塗得讓人發笑。鍾逸看著她終於忍不住腿酸坐了下來,這才停車,搭話。


  車子裏安安靜靜,夏憶茶問他:“我的衣服呢?”


  “不在這輛車裏。”


  她的口氣凶巴巴:“那你剛剛讓我上車幹嗎?”


  “送你回家啊。”


  夏憶茶一口氣被噎住,什麽也說不出來。


  鍾逸說:“你還記得寧怡娜麽?她過幾天想找你逛街。”


  “表姐?”


  “嗯。她剛剛看到你了。說很久沒有見你了,想和你好好聊聊天。”


  “……哦。”


  寧怡娜原來一直喜歡往鍾家跑,所以夏憶茶也常常看到她。每次她的出現都很不一樣,上一次還是黑色運動衣亮相,下一次就會是一身粉色淑女連衣裙,再下一次就會一身的正統套裝,每次鍾逸總是取笑她:“你怎麽每次都這麽不一樣啊,簡直就是變色龍。”


  然後表姐就會嫵媚地眨眼,完全不顧及身上那身嚴肅到不能再嚴肅的正裝:“你真是太抬舉變色龍了。”


  接著就是全體靜默。


  她對表姐的印象很深刻。她失憶的時候她曾經來探望她,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知道她失憶原因的人之一。當時她跟她一起的時候,她們還曾經童心未泯地買了三歲孩童玩的搭房子積木,結果因為不小心掉了一顆螺釘,房子歪歪扭扭,整個一豆腐渣工程。鍾逸下班後看到,涼涼地說:“真是無聊的遊戲。”


  表姐在一邊頂回去:“教育專家說,積木有助於智力開發。”


  “哪位教育專家啊?不會是你自己吧?你那智力再開發不還是一樣,從小到大數學就沒好過。”


  表姐磨牙,“你怎麽就記得人家的糗事啊。你怎麽不說你作文還不及格過呢。”


  鍾逸說:“你怎麽不說我作文還得過滿分呢。我記你的糗事,是因為以後好用來打擊你,省得你老打我小報告。”


  “切。”表姐不再理他,變得更加熱心地對夏憶茶說,“咱不理這種人,來來,繼續搭積木。”


  鍾逸的聲音依舊是涼涼地:“人之蜜糖,我之砒霜。你買來的東西人家不一定就喜歡。表姐,這麽幼稚的東西還讓茶茶跟著你一起玩,你真是誤人子弟。”


  表姐把一塊小木頭扔過去,被鍾逸輕巧地躲開。他說:“你就會訴諸武力,真暴力,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表姐更加憤怒,鍾逸在她爆發之前迅速關了門出去。


  夏憶茶對這位表姐的印象一直很好。雖然平時風風火火,大大咧咧,但是心腸好得很。在這一年裏,她還曾經想過她。


  她就這麽想著,鍾逸已把車開到了她公寓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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