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夏憶茶自嘲,胡思亂想真能消磨時間。


  鍾逸平平穩穩停下車後,夏憶茶解安全帶的過程有點難熬。以往的時候她速度快了那叫幹脆利落,速度慢了那叫舉止有度,如今她覺得如果速度快了那就叫緊張過度,速度慢了則叫不知所措。


  怎麽又是這個樣子,上一次在派對上也是這樣。


  明明隻是一個小動作,可如今在旁邊那位的注視下,就成了麻煩。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解開的安全帶,唯一慶幸的是,她沒有手忙腳亂到弄不開。


  夏憶茶一邊在心裏暗暗舒氣,一邊開門,下車,關門,動作一氣嗬成。


  然後她舉步離開,動作還算自然。


  在這個過程中,鍾逸一直沒有說話。


  她進了大廳在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餘光瞟見鍾逸的車尚未離開,於是她從來沒覺得電梯下來得有這麽慢過。


  待她進了屋,打開燈,才覺得徹底安心。


  然後她去洗漱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很狗血的問題:她剛剛離開的時候隻顧及著自己的動作,忘記對鍾逸說聲“謝謝”或者“再見”……


  他倆,從始至終,一直都是沉默……


  夏憶茶一想到這個事實,低吟一聲,真想一頭紮進浴缸再不起來。


  這件事讓她莫名地鬱悶直到爬上床關燈睡覺。接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思路依舊天馬行空,怎麽都睡不著。


  她想到了張宇。張宇照拂她一直如兄長那般,她就算再對自己催眠100遍,也無法改正這一印象。從大學到現在,她看著他的時候會安心,但是不動心。她記得顧言菲在第一次遠遠地見到鍾逸的時候悄聲對她說:“憶茶,你聽,我的心在跳。”她記得她當時的回答足夠冷靜:“你的心髒本來就在時刻地跳。”


  而麵對張宇的時候,她一直很平靜。


  她覺得,她也許真該提出分手。用一句很俗的話來講,那就是,分手對誰都好。


  她又想到了鍾逸。父母去世兩個月後,鍾父服藥自殺。兩家的恩怨本就可以了結,如果夏憶茶沒有不小心見到鍾父的那張遺囑。


  那張遺囑,字字表明,雖不是鍾逸一個人的責任,他卻與她父母的去世有著莫大淵源。


  而那張遺囑,敲醒了夏憶茶所有的記憶,也讓她矛盾到疲憊。


  她今晚的舉止,稱不上清醒。如果她能對鍾逸達到不聞不問的境界,那她會對自己膜拜。可惜,她做不到。


  她最近回憶得太多,已經快分不清現實。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大學三年,失憶一年,他對她的好,她全部記得。可是那份遺囑裏的文字,她也記得。


  如今他來不聲不響地拆解她的防備,隻是細細無聲的,就已經成功了一半。


  此刻,夏憶茶心裏就像是有幾根小繩子在往各個方向同時拉扯。力是均衡的,效果是明顯的。


  她是該對自己的沒有毅力默哀,還是該對鍾逸的好方法鼓掌?

  夏憶茶越想越難以入睡,最後她買的寶貝鍾已經精準地指到了一點,她還沒有睡著。她把頭蒙到薄被裏,結果弄得滿頭大汗。於是她起身把窗戶打開,頓覺得全身清涼,她就在窗戶旁邊吹了半天的風。再於是她又是一陣折騰,到兩點了終於罷休,沉沉睡了過去。


  初夏的晚上,終究有些涼意。次日清晨,夏憶茶昏昏沉沉地看著手中的體溫計,總算明白了自作孽,不可活的個中滋味。


  39度2,她都很久沒有發燒了。


  她勉勉強強爬起來,去浴室看了下自己紅彤彤到卡哇伊的臉,接著看見自己的眼皮已經詭異地從2層疊到了4層。


  她昏昏沉沉地用溫水洗臉,然後喝了杯加了泡騰片的水,又一頭紮進了枕頭裏。


  夏憶茶在中午12點的時候被手機鈴聲叫醒。她看了下手機上的“表姐”兩字,歪歪扭扭地接起來:“表姐。”


  那邊笑聲如銀鈴般響起:“小茶記憶力就是不錯,這麽久了還記得我。你在幹嗎呢?”


  夏憶茶隻覺得嗓子如刀割般地疼,每句話都說得艱難:“我在家。”


  “今天下午有空嗎?你陪我去逛街吧。”


  “表姐,”夏憶茶慢慢地說,“我發燒了,正在休息。”


  “發燒?怎麽搞的?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今天就燒起來了?要不要緊?去醫院了嗎?”


  寧怡娜一連串的問句,夏憶茶接了這個掉了那個。最後她隻好說:“馬上就去醫院。”


  “你先不要出去,我去找你。”說完掛斷電話。


  速度快到夏憶茶還沒有來得及回話。


  夏憶茶自己都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有人來按門鈴。


  她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扶著牆邊地去開門,本以為隻有表姐一人,卻發現表姐還帶來了——鍾逸。


  表姐邊進門邊解釋:“我剛掛斷電話就想起我還不知道你新公寓在哪裏,就把這家夥叫了來。”


  夏憶茶根本沒來得及消化這句話的意思,她被燒得寥寥無幾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鍾逸摸她額頭的那隻手上。鍾逸蹙眉:“這麽燙?趕緊去醫院。”


  夏憶茶剛想拒絕,就聽見表姐說:“小茶,今天早上吃東西了沒?”


  “還沒有。”


  鍾逸插進話來:“現在去醫院,吃的路上買。”


  她都沒來得及掙紮那麽一小下,就在表姐和鍾逸的扶持之下上了鍾逸的車。


  一切好像順理成章得很。


  夏憶茶被攙扶著上車,哭笑不得,說:“我自己還能走。”


  鍾逸一邊開車,一邊不冷不熱地說:“你走得跟打醉拳似的,那叫能自己走?我剛看你臥室的窗戶開著,是怎麽回事?”


  因為是發燒,夏憶茶還嘴還得慢吞吞地:“昨晚太熱了,就開開了。”


  “現在是什麽時候,你就開窗?”


  夏憶茶完整地報出年月日。


  鍾逸通過後視鏡看她,慢悠悠地說:“思路還挺清晰。”


  “那是。”


  因為夏憶茶暈車又發燒,所以車子在車流裏開得十分慢。寧怡娜看著車窗外麵倒退著慢慢消失的一家家飯店,說:“咱們要在哪裏吃?”


  鍾逸問:“你想吃什麽?”


  寧怡娜說:“隨便。”


  鍾逸說:“我沒問你。”


  寧怡娜撇撇嘴,說:“切,小氣鬼。”


  “我什麽時候小氣了?”


  “你什麽時候不小氣了?”


  “我不跟你廢話,”鍾逸轉向夏憶茶,“想吃什麽?我下車去買。”


  夏憶茶想了想,說:“餛飩吧。”


  鍾逸微微笑:“好。”


  其實她吃什麽都可以。但是她最近說“隨便”說得太多了,自己都說膩了。


  鍾逸端著保溫盒坐回車裏的時候,寧怡娜低呼:“好香,我也想吃。”


  看樣子就很香,隻可惜目前夏憶茶的鼻子一點味兒都聞不到。


  “沒有你的份,”鍾逸又對夏憶茶說,“你想現在吃還是等下吃?”


  “等下再說吧。”雖然看起來不錯,可原諒她現在實在是食欲懨懨,沒有胃口。


  鍾逸點點頭,繼續開車。


  寧怡娜一拍椅背,擰著鍾逸的耳朵說:“鍾逸,別給我這麽囂張,我是你姐!”


  鍾逸騰出一隻手把她給鬆開,說:“哦。”


  寧怡娜惡狠狠地說:“為什麽不給我也買一份?”


  “你今天中飯已經吃了,再吃你就橫向發展了。我是為了你好。”


  寧怡娜提起一口氣,再緩緩呼出,然後坐在後座上保持沉默。


  夏憶茶腦袋昏昏,但是還是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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