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鍾逸最近把沒用的事情都推掉,專心陪著夏憶茶去逛各種結婚用品。從牆壁顏色到廚房拐角,鍾逸倒真是好耐心,有的時候夏憶茶都累得不想逛了,他還在保持著招牌微笑。夏憶茶捶著腿坐在商場裏的休息座位上,結果鍾逸遞過來飲料,不禁問他:“你都走了一天了,就不累麽?”
鍾逸臂彎裏掛著她的外套,摟摟她的肩:“當然累了。不過結婚就是很累,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夏憶茶撇撇嘴:“我也做好心理準備了,可是東西這麽多,事這麽雜,還是會煩。”
鍾逸還是笑:“你隻要平安嫁給我,其他的東西,你若是不想做,那就不做。統統留給我就好。”
顧言菲有次很感慨地說,假如有一個人,能一直讓著你的小脾氣,能笑著對著你的不耐煩,在你累的時候幫你承擔,這樣的人,你嫁了不會後悔。
“鍾逸,”夏憶茶吸吸鼻子,把冰涼的手蹭進他的口袋,揚起笑臉,“好暖和。”
有天她心血來潮,買了很多彩帶。晚上回鍾逸別墅那裏的時候,夏憶茶堅持要纏在她臥室的吊燈上,鍾逸一臉鄙夷,堅決不去幫她纏:“不好看。”
夏憶茶不理他,自己站在床上去夠,無奈個子有限,她跳起來也沒夠到。
鍾逸笑:“需要幫忙嗎?”
夏憶茶“哼”了聲,說:“不需要,謝謝。”
她又試著夠了幾次,胳膊都舉得有點酸,結果還是失敗。
夏憶茶想求助,但是又拉不下麵子,轉了轉眼珠子,一笑,然後從外屋搬了凳子進來,放在床上。鍾逸一看,皺眉:“危險。”
夏憶茶假裝沒聽見,把凳子放在床上,床軟軟的,擺明了會倒。
她隻不過做了個要上去的姿勢,鍾逸就拉住了她的手腕,他看著她,歎了口氣:“我來。”
夏憶茶誌得意滿地笑。
第二天,等夏憶茶在鍾逸懷裏醒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天花板上那盞吊燈。上麵花花綠綠,絕對的惡搞。這盞燈價格昂貴,是鍾逸當時專門托運過來的,高貴而優雅,之所以掛在夏憶茶的臥室全是因為她當時死纏濫打。但是現在繞上那些彩帶後,整個吊燈顯得詭異又俗不可耐,簡直就是雲與泥的結合。
不過這些事實打死她都不會承認。
自從那天在寧家接受求婚後,夏憶茶的生活就像是塗了層蜜。鍾逸帶著她去挑戒指,帶著她去參加各種宴會,陪她在家裏下棋上網看電視,在她感到鬱悶的時候和她聊天,每天似乎過得很快。但是事物總是不圓滿的,當天氣轉涼,流感來襲的時候,抵抗力一向不佳的夏憶茶再次臥床。夏憶茶趴在床上哼哼唧唧,一連吃了好幾天的藥,她現在看到那些白藥片,就像是看到了砒霜。鍾逸對她進行再教育,一遍遍地勸說她要多鍛煉。
夏憶茶皺眉,運動一向不是她考慮的範疇。鍾逸有自己的私人教練,還參加跑步協會,這點讓夏憶茶佩服,但是就是不想去效仿。她的體育成績爛到極點,記得她大二的時候測試50米跑,回鍾家她對鍾逸說:“我跟我一同學說我50米跑了10秒多,她居然不相信。”
想不到鍾逸說得更打擊:“你現在告訴我,我也不相信。”
“……”
現在鍾逸遊說得非常不成功,盡管美男在此,夏憶茶依舊沒有去跑步的欲望。鍾逸無奈:“懶死了。”
夏憶茶還是笑嘻嘻地,一臉“你能耐我何”的得意嘴臉:“我就是懶,沒辦法。”
過了幾天,夏憶茶終於好轉,鼻塞不大嚴重了,就開始反對吃藥。鍾逸不理她,直接把藥片遞給她,然後把杯子湊到她嘴邊,夏憶茶皺皺眉,還是就著水把藥全部吞了下去。鍾逸笑:“很苦?從明天起和我一起去晨練吧,增強體質就不用吃藥了。”
夏憶茶擺擺手,水差點就嗆出來:“那我寧願吃藥。”
鍾逸抱著雙臂居高臨下,故意刺激她:“真是沒毅力。現在不鍛煉老的時候會容易得病。”
夏憶茶把最後一口水咽下去,耍賴:“得病也是你現在咒的。”
鍾逸笑笑,接過她的水杯放到桌上,坐在床邊說:“不就是跑步嘛,又不是測試,還有我陪你,早起身體好。”
夏憶茶瞅著他完美的側臉,就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笑嘻嘻地說:“我發現你長得真的很罪孽啊。從這邊看過去,你的下巴很誘人。”
他一愣,愉悅地笑,悅耳的聲音拂在夏憶茶的心上,就像是在有羽毛在撩撥。她重新縮回被子,但是沒成功,因為鍾逸一把把她拖出來,他狹長的眼睛近在咫尺,好看的眉眼帶著笑意,夏憶茶真想感歎,原來上帝造人也是有偏向的。
她扯扯嘴,薄被滑落,夏憶茶掙紮著想下床,卻被鍾逸拽了回去:“再睡一會兒。”
夏憶茶能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壓製的欲望,於是接著掙紮:“我不困了。”
鍾逸唇角一勾,笑得分外邪惡:“那就做點兒別的。”
他俯下身,她的反對全部被他的吻吞沒。
寧怡娜過來的時候,鍾逸正和夏憶茶在客廳下棋。寧怡娜咳了兩聲,鍾逸連頭都沒回:“廚房有水,客廳有沙發,一切隨意。”
寧怡娜咂咂嘴:“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真是沒禮貌。”
鍾逸微微一笑,把捏在手裏的象棋放到盒子裏,說:“你大清早造訪,有何貴幹?”
寧怡娜看看外麵,說:“喲,大清早的太陽都到正中央了,真是奇跡啊。”
夏憶茶撲哧一聲笑出來:“表姐好。”
寧怡娜點點頭,笑眯眯地:“象棋?想當初我是少兒象棋一等獎得主。”
鍾逸還是揶揄她:“想當初那場比賽隻有三個人參加。”
寧怡娜青筋暴跳,把坐在沙發上的鍾逸擠到角落裏,對著夏憶茶說:“你看他,他還是不是人?”
夏憶茶偷笑,點點頭,鄭重其事地說:“不是。”
鍾逸懶懶地倚著沙發,嘴角一抹笑,看著像是很溫和,可是夏憶茶就是覺得不安穩。
她縮縮脖子,隻好改口:“他是人上人。”
鍾逸笑出聲來。寧怡娜戳戳夏憶茶的腦門,一臉恨其不爭的模樣:“牆頭草!”
夏憶茶這段時間的生活,簡單快樂又隨性,簡直就是跟著自己的感覺走,所以當她接到聶冰語的電話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有大事要發生。
其實她的第一反應是沒反應,因為她壓根兒沒有聶冰語的手機號碼。
聶冰語大概也料到了這一點,於是自報家門:“夏憶茶嗎?我是聶冰語,你還記得吧?”
夏憶茶皺皺眉,這副大小姐的口氣讓她很容易地想起了那次寧父的生日宴會:“你好。”
除了這兩個字她不知道要和她說些什麽。
她好像和她不熟吧?除了那次生日宴會,她並沒有再遇見她。
“你有時間嗎?我有事要找你。”
她不客氣,夏憶茶也懶得客套,三個字說出來,她覺得自己也分外有氣勢:“什麽事?”
聶冰語的回答冠冕堂皇:“你和鍾逸就要結婚了,再怎樣我們總歸要成一家人了,敘敘舊總該可以吧?”
夏憶茶仔細回顧了下,她和聶冰語的關係,好像除了鍾逸這個中間人還沒有什麽別的舊可以敘。
鴻門宴。
夏憶茶腦海裏隻有這麽一個詞一閃一閃地發著亮光。
夏憶茶落座的時候,聶冰語正慢慢攪著勺子,夏憶茶將她的動作收入眼中。她的長發有一絲垂下來,襯著姣好的側臉,長睫毛忽閃著,明眸善睞,很有點大家閨秀的味道。
她展顏一笑,聲音也很好聽,真的如同銀鈴一般:“想喝點什麽?”
夏憶茶想了想:“香蕉聖代吧。”
她最近被鍾逸嚴令禁止喝咖啡,她沒必要為了她逞強。不過香蕉聖代這種東西在聶冰語這種大小姐的眼裏,大概算是幼稚。
聶冰語的目的不就是示威麽,她滿足她的願望還不成麽。
果然,聶冰語哼笑了一聲,聲音裏聽不出感情:“你喜歡吃冰淇淋?我記得鍾逸最討厭的就是甜食。”
夏憶茶微微笑,他不喜歡就不喜歡吧,他喜歡的她還不喜歡呢。
聖代呈上來,聶冰語看著她一口口地吃,依舊是微笑,弧度揚得恰到好處:“我也不喜歡吃香蕉聖代,不好吃。”
夏憶茶繼續維持金子般的沉默吃聖代。
聶冰語繼續說:“你和鍾逸要結婚了,恭喜。”
終於說到重點了。夏憶茶把冰淇淋咽下去,這才微笑:“謝謝。”
聶冰語慢條斯理地攪拌咖啡,忽然一變臉,幽幽地說:“我喜歡鍾逸。”
夏憶茶歪著頭,不說話。現在她若是安慰,會被理解成假惺惺,還不如沉默。
聶冰語也沒指望讓她回答:“我和鍾逸一起長大,從幼兒園到高中,他怎麽走的我就跟著他怎麽走。他拿年級第一我也拿,他是學生會主席我也爭著當,他的輝煌和辛酸我都知道,你知道麽?”
夏憶茶微笑,誠實回答:“我不知道。”
但是那些過去,也隻是過去。她是沒經曆過那些,可是她也曾糾纏在過去的那些往事裏,沉浸在過去,就容易讓人忘記現在。
聶冰語繼續說:“高中的時候我跑步沒有及格,找他哭,他二話沒說第二天就拖著我一起晨練,我不想起他就在外麵狠狠敲門。還有一次,我說我喜歡一條裙子,就說了一次,那條裙子非常貴,我媽都不給我買,結果鍾逸就記下了,買下來當作生日禮物送給了我。”
很細心很體貼。夏憶茶在心裏一遍遍地默念“忍”字。
聶冰語接著說:“昨天我給鍾逸打電話,他聽著我在電話裏嘮叨了一個小時。”
夏憶茶的忍耐力到了峰值:“你到底想說什麽?”
聶冰語終於笑了出來:“這麽快就忍受不了了?我隻不過是說了一個開頭而已。”
夏憶茶淡淡地笑:“其實,我來的時候就在想,你叫我來,不過是一場鴻門宴。這個目的你知道我知道,何必說那麽多,你不就是看不慣我嗎?直接說出來不就好了。我最討厭打太極拳,你想說就說重點。你回顧鍾逸的過去,不過是因為你無法參與他的未來。我不想跟你爭什麽,爭風吃醋這種事做多了你不累嗎?你的時間比較多,不代表我有空陪著你在這裏聽你講過去。我直接告訴你,我不想聽。若是我說我現在和鍾逸在一起發生的事,你樂意聽?請你將心比心。”
她一口氣說出來,心裏無比舒暢。聶冰語卻是臉色各種變幻,她發呆了好半晌,夏憶茶也就陪著她,等著她緩過神來。
聶冰語臉色變化不定,到最後忽然笑了一聲,說:“鍾父害死你爸媽,你就這麽原諒了鍾家?不會是想借機報複吧?”
夏憶茶笑了笑,“你想說什麽?因為鍾天剛與我家勢不兩立,所以我就不能和鍾逸在一起?上一輩子的事又不是我的事,如果鍾天剛死了這些事還不算完,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完。借機報複?我沒那閑情逸致。”
聶冰語勉強喝了口咖啡,說:“夏憶茶,你這麽說不就是仗著鍾逸現在寵著你嗎?可是他寵著你不代表他就會把所有事都坦白。你當真以為我約你來就是為了給你回顧我和鍾逸的過去的?”
夏憶茶把最後一口聖代咽下去,繼續沉默。
聶冰語嫣然一笑,從包裏掏出一疊照片,全部甩在桌子上。
夏憶茶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卻是忽的全身血液逆流,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些全是鍾父的照片!而且時間顯示是在一個月之內!
夏憶茶完全陷入震驚,她的手都在不自主地發抖。
聶冰語的話像是刻意在折磨她:“想不到吧?原來鍾伯伯還活著。這張還是鍾逸去看他,你看。”
夏憶茶不想看,可是眼睛好像不懂她的想法。
那張照片上,鍾逸背對著鏡頭,雖然離得有點遠,但是鍾父的麵孔還是能清晰地辨認出來。
夏憶茶捂住嘴,勉強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聶冰語繼續打擊她:“怎麽了?沒想到?這些照片可是我好不容易弄的呢。據那邊的人說,鍾逸每個月都會去看他。你真的不知道?你的臉怎麽這麽白?沒有想到鍾逸會騙你,還是沒有想到鍾父還活著?”
夏憶茶不說話,她根本說不出話來。
聶冰語笑盈盈地站起身:“時間不早了,今晚我還有一個宴會要去,告辭了。”
夏憶茶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想站起來,卻身體軟軟的,完全使不上力氣。
這算不算樂極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