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天冷了。”


  懷抱著一把琵琶安靜坐在窗前,吹著透入屋中那冷涼的風,像是又再重演著曾過去了的時間,人心由遠及近由近而遠,在這樣的模糊之間便就消磨過了一年又一年。


  手撫弦上,半晌終究是沉默無音,似乎是從心中開始有些僵硬了,蔓延到指尖上已然彈不出過往的聲音,人說音由心生,她隻覺有理,卻從未想會有一日置身其中,切實感受了那每一分,糾纏入心。


  無奈歎息一聲再將琵琶放下,想要關上窗扇掩去室外的一切,才伸出手去,卻是被從外麵徑直而入的一人給打斷了,轉身看向了進來屋中的那名侍女,看她似乎是有事要來回稟。


  “姑娘,您得先收拾一下了,封將軍府上派人來請,說是要姑娘前往封府,為慶賀封老爺壽辰歌舞助興,不久來接您的車馬就會到了。”


  “什麽?封府……”心中因這傳來的話驀然一怔,那話中的人和話中所言之地都讓她不安起來,並不認為隻是簡簡單單的助興一事,千絲萬縷糾雜開的還有許多的不明,“王爺呢,王爺怎麽說?”


  “王爺已經答允了,姑娘還是先準備一下吧,此去或許要在封將軍府上逗留幾日,若有什麽需要的,我這就給您去辦妥。”來通傳的人將每一句話也都說得清清楚楚,她自然也明白來去皆由不得自己,隻是心中卻也無法就此相信。


  “王爺現在在哪兒?”


  “王爺陪著文側妃出去了,現在人不在府上,”應聲回了麵前那人的話,隻是看她神色異常的樣子,隱隱覺得像是有什麽不妥的,“姑娘是有事嗎?”


  輕吐出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忐忑讓自己平靜了下來,無力更改便隻能不得不行,“沒事,等來接的人到了,你再通知我吧。”


  “是。”


  打發了來人出去,獨自挨著床邊坐下,冷冷的風在側,吹著靜默無聲的一人,許多的事情盡是發生在因果之間,可一旦來臨,卻還是讓人始料不及,她隻能是在原地等待著,等著被拉扯去向另一處地方,或許永無歸期。


  晃蕩在王府的屋房庭院間,不時陣陣吹來的風裏,也沒有誰願意久久停留,一切盡從身邊匆匆過去,她卻四處徘徊著,不知在想著什麽,又還能走到哪裏,短暫的時間終將過去,想要見的人也仍舊不在這裏,又一次不能當麵言說的再見,卻不知是要何時再見。


  “姑娘,您怎麽跑來這裏了,車馬已經在大門前等著,您該動身了。”


  來此尋她的人已然到了眼前,她也沒再多說什麽,隻是就向著大門的方向走了過去,來人跟在身旁,倒是多了些疑惑,“姑娘不要先回憩仙居拿上些東西嗎?您現在可是什麽都沒帶呢?”


  “不必了,走吧。”身無長物唯有一人,不欲言說其他,隻是沉默著走出了王府站在了前來迎接的車馬前麵,立在那裏定定停下了,一時卻有些邁不開步子。


  “雲舞姑娘,我家將軍已經在府上等著了,您請上車吧。”


  封日,一個不能說是熟悉卻也不是陌生的一人,曾經相識然後也遇見了,本不該有的牽連卻要由此而生,一時也不知應作何想,隻是再回望氣派莊嚴的熵王府邸,終究隻能是移開視線進了麵前的車裏。


  隨著車馬晃蕩前行,記憶中的那個地方也還在從不曾遠離之地,一點點終將靠近,心中壓抑之下的平靜卻隨之翻湧不息,再難安寧。


  “車夫,我們換到人少的那條路上去吧。”


  撩開了馬車上的幕簾向著趕車的人說了一句,那人也不知是為何,便放緩了車馬回身看向坐在車裏的人,“為何要走那條路啊?姑娘,這條路更近一些。”


  “換條人少的路,你也能將車駕得更快些,也就能早些到了。”回答了那人的疑問,她仍還定定注視著馬車外麵的街路,視線中沉沉停留著隨風搖擺的光影,駕車的人也沒再多想,隻覺得這話聽來也有理。


  “姑娘說的也是,那我們就換走另一條路吧。”


  揚鞭驅趕馬匹踏上了另一條道上,並不似平坦的大路上往來有人行於其中,多了些不平倒算是安靜,一路上暢通無阻,駕馬自然就前行地更快些。


  “姑娘可要在車裏坐穩了,這馬車跑得快了難免不穩,您好好坐著可別磕著碰著了。”正握韁駕馬的人特意囑咐了一句,她便也放下簾子好好坐進了車裏,然後透過隨風揚起的縫隙看著外麵奔馳而過的景物,輕閉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遠離開了熱鬧的地方,並未離開太遠卻也有了些距離,馬車一路前行漸漸快了,隻要一直這樣下去,便能安然到達要去往的那處府邸,她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焦灼拉扯著的感覺,暗暗下了決心,便不再遲疑。


  “姑娘!”


  車裏的人移向了馬車邊上然後縱身一躍便跳了下去,駕車的車夫眼看著那在地上翻滾遠去的身影,一瞬間也是僵硬愣住了,再反應過來拉住韁繩策馬停下時,車廂裏早已是空空蕩蕩的,而遠處的路麵上,那掉下去的人也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姑娘!雲舞姑娘……”


  忙下了車跑過去查看,小心將躺在地上的人扶了起來,卻是怎麽叫都沒有反應,一時驚嚇更是不知所措,隻能先將人抱起放回到了車上,然後駕馬向回奔去了。


  平靜的一日因為多了些期待而使人心揚起了一絲不寧,這樣的等待卻也因為突發的意外而徹底失去了原本的平靜,封日還在府中等著,直到時間過去了許久之後,匆匆傳來的消息便一下子讓他坐不住了,“摔下馬!好好地接她過來怎麽會把人從車上摔下去了?那現在她人怎麽樣了?”


  前來回話的人因為封日的反應也是更加地不安,一時話音裏也就支支吾吾的,“人好像還沒醒過來,現在……也不知是怎樣了。”


  “來人,給我備馬。”


  匆忙吩咐了一句,便急著就要出門,這時卻是從外麵進來的一名下屬傳了話來,一時攔住了他的去路,“將軍,皇上急召!”


  無法騰出空來,雖不知皇上傳召為何,卻都是刻不容緩的,便也將另一人的事暫且放下了,隻先向著一旁的下人吩咐了下去,“你派人留意著她的消息,有什麽事再向我回稟。”


  “是,將軍。”


  奉召急急而去,底下的人忙送了將軍離開,然後要著手去辦的,便是打聽墜馬受傷那人的情況,蕭瑟的寒意漫處席卷開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雲舞……”


  像是做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夢,晃蕩在波濤洶湧的海麵上,浮浮沉沉被碾壓拍打,幾乎要支離破碎了,絕望無助望不到岸邊,卻是有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慢慢牽引著她的思緒,終於才在那一望無際的噩夢中醒來,隻是渾身上下卻還帶著那不真實夢中的痛苦,似乎已然支離破碎了。


  “雲舞。”傳入夢中的熟悉聲音這時還在耳畔,她朦朦朧朧睜開了眼睛,看見的便是正坐在床邊定定看過來的人,已有許久不曾像這樣安靜麵對著,即便清醒了過來,倒更像是身處在了夢境裏。


  “你終於醒了,覺得怎麽樣?”


  “我……”才一開口,整個嗓子裏卻是幹幹的發不出聲音來,守在床榻邊上的人於是先拿了杯水過來,扶起她喂著喝下了。


  清涼的水入喉,滋潤了喉間灼燒的感覺,還依靠在一個寬厚得肩膀上,漸漸地覺得不是那麽難受了,“王爺……我沒事。”


  手上和腿上都被包裹著,臉頰上的擦傷還透著血痕,隻是聽她說了沒事,卻是沒有人能夠相信的。


  “你右腿的腿骨受傷嚴重,需要好好休養,大夫說你以後應該不能跳舞了。”


  一副狼狽模樣的人,一時低垂下視線似乎多了些哀傷,從來就是一個讓人不知所措的女人,到如今卻更多了些許無奈在心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如果你隻是做了自己應該做到的事情,也許一切不至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我也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喃喃地說著這樣的話,目光停在了虛無縹緲的半空中,不知是正在想著些什麽,隻是淺淺的聲音卻不曾停下,“其實我是很喜歡跳舞的,也可以舞得很好,但我以後應該都不會再舞了……我終於可以隻做你一人的舞魁,王爺還會趕我離開嗎?”


  仰起頭看過來的她眼中淚光閃閃的,似是無比真心的話然後正等待著一個回答,隻是伸手輕撫著那帶傷蒼白的麵容,原本麵對著她的清冷之中便揚起了一抹溫存笑意。


  “我沒有對你說過嗎,你笑起來的時候才是最美的。”


  想要成為一人眼中最美的樣子,窩在溫暖的懷裏,然後忘卻其他,也不去在意絲絲傳入身體裏的傷痛,絲毫不掩飾悲傷喜樂,任由眼淚滑落在還緊擁著自己的那雙手上,無聲落下。


  或許有太多的事情我們都無法去說,也不知如何才能說得清楚,但若你看得見,現在的我正在笑著。


  “姑娘應該出來走走的,大夫也說了,適當的活動能幫您好得快些。”


  由身邊的人扶著走在花園中散步,拖著一條還有些僵硬的腿,雖然是有些行動不便,但也不至於寸步難行就是了。


  已是入了初冬的時節,花園中不似往時熱鬧繁榮,說起來倒也沒什麽特別的景致好來欣賞的,擦身而過的風中也還帶著些寒意,吹得人不禁有些瑟縮不舒。


  “姑娘覺得冷嗎?”服侍在側的丫頭細心地替她裹了裹身上的外衣,她也隻是淡淡一笑,卻並沒有轉頭說要回去的意思,還兩人慢慢同行在這處小徑上,悠閑散著步的樣子。


  “我沒事,今天的陽光不錯,再走走吧。”難得出來走動,也還是晴好的天氣,想著一段時間也常有熵王陪在身邊,這時也自然想起了不見的那人,“王爺現在人在哪兒?”


  “榮大爺剛才急匆匆過來府上了,應該是找王爺有事吧,現在王爺正和榮大爺在書房裏呢,王爺說了,一會兒就過來陪姑娘。”


  聽身邊的人說起,對於常出入王府裏的一人也無需在意,隻是關於他的匆忙前來,心中還是有些隱隱擔憂,不由問了一句,“榮斌來了?”


  一說起了王府裏的事情,身邊的人也便順著閑話起來,見她也有興趣聽,便又多說了些,“今天王府裏倒也熱鬧,聽說早上的時候榮大爺的妹妹還過來府上做客了呢,說是文側妃請她過來的。”


  “榮斌的妹妹嗎?倒是從未見過。”


  “奴婢也沒見過,不過聽說人長得水靈活潑,很討人喜歡呢。”說起了隻是耳聞的一人,一時倒也說得興起,不免閑話起來,隻是一抬眼卻看見迎麵有一人正走了過來,還沒等她們說話,那人倒是先詢問了起來。


  “這位是?”迎麵而來的人打量著她們兩個,目光還不由地朝著那行動不甚利落的人身上看去,掃了一眼那條似乎有些疾患的腿來。


  “這是雲舞姑娘。”對著陌生一人的問話,她身邊的人先搶著答了,然後那人聽清了她的名字,一張小臉上反而多了些驚喜的樣子。


  “雲舞……你就是今年的舞魁嗎?”笑著走上了前來,見她並不否認,便又忙報上了自己的姓名,“我叫榮芠。”


  “榮芠?你和榮斌是……”


  心中不由聯想起了方才說起的一人,雲舞心中若有所覺,再對上了眼前的這人,便也就多問了一句,然後也自然從這姑娘口中得以證實了心中所想。


  “榮斌是我的兄長,我正在府中等著哥哥一起回家呢。”長相甜美可愛的一個姑娘,看著也是快人快語的,尤其說起話來聲音也婉轉悠揚的,像是種樂器,很是好聽。


  “你果然是生得標致可人,倒是不像你哥哥那樣冷冷的。”她淡笑著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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