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溫和從容的市井生活,一切看來紛雜煩擾,卻像是孤立於動蕩不安之外,街口路上的一家客店裏,過往人進出來去,生意似乎也不錯,領著一人徑直上了二樓,才敲了幾下門,便是一個女人迎了出來。
“回來啦,”門前古月風正站在那裏,她才剛說了一句話,一閃眼卻是看見了從旁邊冒出來的另一人,頓時也是一臉的吃驚,“喬天!真是你啊!”
迎了兩人進了屋裏,友人許久未見,一時開懷言語,各自是一副笑臉模樣,“我都快認不出你來了。”
“時光催人老,你倒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漂亮。”
討好的話也說得女人格外開心,三人多年相識,難得重聚,卻並不隻是因為閑來興起,而是有事發生,這時她再看向古月風,雖然也是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但眼底的一抹神色,卻不似先前出門時候那般了。
“怎麽了,是有什麽事了嗎?”
“別提了,那地方也真是邪門。”他還沒做聲,卻是老胡先搶了話去,也隻說了這一句,就歪坐桌旁也再沒應聲,一時摸不著頭緒的女人便是又看向了一直沉默著的古月風。
“蓉兒,你看這塊手絹你認得嗎?”
將收著的那方手帕拿了出來,然後交到了麵前的女人手上,看她拿著端詳了半晌,然後也隻是輕搖了搖頭,“好像沒什麽特別的,不過倒是和你從前用過的一樣,那時湘兒還小,不常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嘛。”
這樣的一番話,聽來似乎也找不出什麽頭緒,他聽了又沉默了一陣兒,倒是那個胡喬天,卻是一時興起的樣子,“湘兒小時候就是個鬼靈精,一晃這麽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她現在長成什麽樣了?”
“再過些日子就該來了,一路上不放心也總催著,可過了這麽長時間才難得出趟門,她不隨心逛逛又哪裏甘心。”說起子女,為娘親者總是難掩臉上的關懷與擔憂,何況又是有事前來,未知的處境也更加讓人不放心。
“這次帶她出來我就不太安心,江湖裏的事情總是一旦踏入就難以回頭,何況月風身上的舊傷也至今未愈,又難保不會再遇上別的危險,”目光中憂心可見,最終便是落在了古月風的身上,“我想我們還是不要再去插手別人的事情了,你說呢,月風?”
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也明白她不願去打破曆經起伏後的平靜生活,可答應的話這時候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能任這話語過後短暫沉默。
“心蓉,你就也別太擔心了,眼前也不是什麽大事,何況以你的醫術,一點傷病又能算得了什麽,”一向不耐靜默的人,這時更看不得那兩人這個樣子,便就想法勸慰著,“再說了,你也不能讓湘兒和你們過一輩子深山隱居的生活吧,這女大當嫁的事,你也不能不想吧。”
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話也確實是有他的道理,一切事情變化無端,即便寢食難安,卻無法要求靜止下來。
“蓉兒,你放心吧,隻要我們一家三人在一起,就不會有什麽再難過的。”
隱隱的不安也終因為這一句話暫且平靜了下來,她也無法隻執著於憂心不快,隻將一切暫時翻過去了,“時候也不早了,我讓客棧的人準備些飯菜送上來,你們先聊吧。”
姣好的麵容上有點點溫暖的笑意,掩去了心底的一絲不寧,然後便留下了屋中的兩人,獨自開門走了出去。
“事關石璣惏,她難免更在意些。”
胡喬天難得認真的話,他自然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卻也隻能明白,不知還能如何去做,“我知道。”
一個曾讓太多人不得不去在意的名字,即便漫長的光陰過去,那痕跡卻是曆久彌新,尤是於他古月風而言,又有多少是能就此抹去了的。
兩人也便不再言及其他,隻隨意聊上幾句,半晌過去,卻是於門外有漸而靠近的腳步聲響起,那陌生的聲音和左右探尋停滯的身影,一時引起了兩人的注意,胡喬天便起身小心靠近了門旁,然後猛地拉開了房門。
“哎呦!”
客棧的夥計手上還端著餐盤,待看清了來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好歹沒讓準備好的酒菜整個灑了出來。
“是店小二啊,怎麽鬼鬼祟祟的。”
來人也被嚇了一跳,這時才緩過了精神,臉上也是不樂意的樣子了,“是那位姑娘說要我們小心別打擾了二位,我這不才想聽聽動靜再進來嗎,誰知道差點沒摔了。”
“對不住了,不知道是小哥你在外麵,東西就給我吧。”賠了不是,也就順手將端來的酒菜接了過去,那小二也沒進門,招呼了一聲也就關門下樓去了。
“客棧裏人多眼雜的,你們要是決定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還是早找地方搬出去的好。”胡喬天端著餐盤放上了桌,方才的一個小插曲,也讓他把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先等湘兒過來吧。”
酒菜擺上了桌案,看來也是色香味俱全,胡喬天便是先聞了聞壺裏的酒,徑自滿上了一杯,
“這有酒有菜的,不想和我喝一杯啊。”
酒液晃蕩在杯中,他隻看了一眼,卻是端起了眼前的茶杯,衝著胡喬天舉了起來,“就它吧。”
仰頭飲進,獨自品了酒香滿口,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並不強迫那人,有些事情發生了,過去了,可還是會有什麽留了下來,哪怕是一個小的習慣。
夜色深沉之時,他守著杯中茶水依舊好好的,胡喬天卻是醉了,不知道是開懷暢飲還是感慨往時,總之是醉得不省人事了,陳心蓉便在一邊照料著這個醉倒了的人,也靜靜地陪著他過去了這個算是無眠的夜。
取決於心之所向,似乎踏入和走出僅有一步之遙,那時他決定遠離開這紛擾一切,再毀了一人之後何嚐不像是囚禁了自己,而多年過後仍有什麽像鬼魅一般的驅之不散,讓人放手平靜安寧再重回到這裏。
她隻慶幸於眼前的一切,也但願還能如同以往那般,依舊相隨,不論又是在哪裏。
太陽漸漸升起之時,黑夜也隨之消散,客店的一樓裏也早早地熱鬧了起來,這時多了不少過來聽書閑樂,享用早餐的人,他們撿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了,要了些吃的,也便融入了這些人中。
“喬天還是老樣子,醉到現在都還沒醒,我等會兒再讓小二準備碗醒酒湯吧,連同早飯一起送上去。”倒了杯茶遞給了身邊的古月風,說起多年未見卻還分毫未改的人,不過才見了一麵,這時又醉倒樓上了。
“是啊,我們這些人,還就他一直像過去的樣子,也不知究竟算不算是好事。”
悠閑的早餐,兩人間淡淡一語,一時卻像是若有所思,深沉之中便被不遠處一點點渲染開的熱鬧給填補了去。
客店中央的一處桌旁,一個人正立在那裏,看來已是過半百的年紀,發間也有些許灰白,這時吸引了周圍一眾人的視線,卻還是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
“上回說了如今這江湖上結成的一大同盟,那便是以顓宇山莊為首的玄劍、蕞爾、胤絕四派,而說到這如今的江湖,卻又不得不提起近日來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的明日世界,那可是一個好地方啊。”
洪亮的聲音一時傳開,言語之間引人神往,這時底下倒是有一個聲音打斷了那人,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老頭,你別光說得好聽啊,那地方你去過嗎?”
“是啊,你去過嗎?”
笑笑應了跟著起哄的人,接著便又不慌不忙說著自己的事,“我一個老頭子,哪兒能進去那裏,不過裏麵的一個人我倒還見過一麵,那可是別人,正是前些日子喝倒了惡爺的女人,璣惏。”
“璣惏?你真見過,不是吹牛吧?”
說起了早有耳聞的一人,所有人一時也來了精神,對於那個隻聞其名的女人,更是有許多人充滿了好奇,“那你看她長得啥樣,漂亮嗎?”
“漂亮,那是自然的,要不然能把惡爺都喝倒了。”一句話逗得眾人一笑,卻不能讓人隻把這話當成是笑話,當做傳聞來聽的事情,從來讓人欲罷不能,但也是無人能輕斷真假。
“如今人人說起她,沒有不佩服的,不過還有許多江湖人士那可是一聽她的名字就嚇得屁滾尿流了,你們知道是為什麽嗎?”
循著根由一點點往下說著,漸漸聽得入神的人也跟著這話不由地想了想,“你不是說她厲害嗎?”
“她這人是有本事,可江湖中人誰還不是都會個三招兩式的,大家怕得可不是她,而是她的名字。”
“名字?”腦中轉過了一個名字,想了半天也沒覺出什麽,“這名字有什麽可怕的?”
“要不說你們都是些年紀輕輕的,從來沒闖過江湖吧,這可怕的不是璣惏這兩個字,而是曾經一個叫做石璣惏的女人,那可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啊,沒人不怕她。”微揚起的音調將一切描述得繪聲繪色,一時眾人的目光也都紛紛落在了唾沫亂飛的那人臉上。
“那這個石璣惏現在人又在哪兒啊?你說這同一個名字,不會就是同一個人吧。”交頭接耳,底下人也互相猜想著,沒人知道結果,還隻能是寄希望立於桌旁的那人身上。
“石璣惏在哪兒倒是沒人知道,不過要是明日世界裏的那人就是她的話,那她的年紀就都能給你當娘了。”
調侃的話惹得問話那人一窘,餘下的人倒是跟著哄堂大笑了,他一抬手壓了壓底下人的聲音,便又繼續說了下去,“想當年,那石璣惏可以說是霸占了整個武林啊,如今這幾大派的聯手,還是當年拜她所賜,不過最後她還是被一人給降服了,最終銷聲匿跡。”
一段傳說因那說書人而起,還有人在跟問著來龍去脈,那人卻是換了一副改日的樣子,不欲再說許多,而角落中的兩人還對著一桌早餐靜坐著,自然也聽見了那些話,卻未被這出熱鬧場景感染半分。
“客官,”客店裏的一個夥計突然走了過來,在桌邊停下,然後叫了叫彼此沉默的兩人,“剛才有一個人說是要我帶個話,請您過去明日世界一趟,有事相告。”
“那個叫你傳話的人呢?”這突然的一句話讓人不能不在意,一時環顧廳中,卻也未見任何可疑的人。
“已經離開了,說是隻把話帶到就行。”
“我知道了,多謝。”來傳話的人便轉身走開了,他於心中暗暗思量,一絲疑惑也伴隨揮之不去,而這時,身邊那人的擔心卻也不亞於自己。
“月風,你要去嗎?”
心中隱約已經知道,他必然不會全當做沒聽見方才那人的話,隻是懷揣著不安,還是又問了這一句。
“你不必擔心,我隻是再去看看而已。”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也想讓她安心,隻是卻也深知女人的固執,無法反駁她說得下一句話,“那我和你一起。”
曾經身處江湖的莫名危機感似乎還殘留在身體裏,毫無真實可言,卻是一種足以憑本能去捕捉的感覺,兩人相視看過了一眼,目光中有些許給予彼此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