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綠蔭遮蔽住的古牆磚瓦裏,是醉人的寧靜和悠揚般唱經鳴鍾的聲音,她常會來這裏,在庵堂的客舍中逗留幾日,在這兒有過早歸入安靜的夜晚,也有能讓心跳震蕩起整個胸膛的黑暗,黑夜與白晝交替,寧靜同狂躁共存,總能記住忘不了的,記住還在活著。


  “小姐!”還在屋裏靜坐著,卻是見一人突然出現,神色匆匆,她便知道一定有事發生,接著的話也果不其然,“祆渝那邊出事了!”


  立時離開庵堂趕回了明日世界,不曾停歇直進了後廳的房間裏,幾人也一直等在這裏,“說,事情到底怎麽樣了?”


  “自從接手祆渝之後,一些叛離出去的人便在暗中聯絡了一些小的幫派,想要報奪門之仇,他們雖然不能扭轉局勢,但始終不曾罷手,近日還有人試圖在明日世界找麻煩,這樣下去遲早會動搖祆渝門人,而我們的人要兼顧兩處,一時也無法放手將他們盡數除去。”


  由辛如開口將一切說清楚,另兩人便靜候著,隻等她的吩咐,“那些人現在的行蹤呢?”


  “昨日裏起了些小的衝突,現在那些人大都僵持在祆渝門外,我們的人也過去了不少。”


  桌上的香爐中燃著些安神的香料,煙霧虛無縹緲地散了開來,一時混入了人心的不安之中,她倒是平靜了些,也有了安排,“辛如,你拿上惡幫的令牌去調些人來,然後帶著這些人守在明日世界。”


  吩咐了下去,領命的人便就先行離開了,剩下了屋裏還在等著的人,“騂紅,你先去給我準備些東西,我們隨後就出發,前往祆渝。”


  “是,小姐。”


  將要去解決的事情,行動也近在眼前,本欲一起出去的芷青這時卻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回頭同她說了一聲,“還有,顓宇山莊少莊主前日送來了一個盒子,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務必要交到小姐的手上,我已經把它先送到小姐的房間裏了。”


  似乎已能猜想到,那重要的東西應為何物,執意要給還容不得別人拒絕,這時也不打算去確認,更沒有心思再去把那個少莊主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你們都先去準備吧。”


  顓宇山莊之中,這時幾人正閑話談笑,顓孫翔也在一旁站著,然後被一聲給叫了過去,“翔兒,快過來,還杵在那兒幹什麽?”


  “見過古前輩。”


  上前向著其中一人打了招呼,然後卻是另一個聲音接著他的話而起,透著女孩子家甜甜的語氣,“顓孫伯父好,我叫古湘。”


  “這就是你的女兒吧,真是長得乖巧可人啊,還是你有福氣。”忍不住一臉欣羨,幾乎話誇讚著,多年未見,這時卻是各有兒女在側,更多了些寒暄。


  “我們同翔兒已經見過了,你也不必拘束著他。”


  “我也已經聽翔兒說起了,到底還是他莽撞不懂事,”有些責備著說了這一句,然後便是側身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語的人,“不過看來你是要比起湘兒虛長幾歲,以後可得有個樣子。”


  “年輕人嘛,也是不打不相識。”古月風一句話,也算是打了圓場,本是有些交情的人,自然也不會因為一點誤會而生疏了。


  “先不說這些了,我早讓人備下了酒菜,我們邊吃邊聊,請!”


  兩代人共坐一桌,父輩間的笑談一直延續著,此時四人圍坐,古湘還不時抬頭往那邊看了看,而另一個倒是格外沉默,似乎沒什麽旁的話說,顓孫謙才放下筷子,便是看向了隻顧低頭瞅著眼前飯菜的人,“湘兒一個女孩子家,又是剛到這裏不久,日後你就多帶著她四處走走,省得整日遊手好閑的。”


  “是,爹,我知道了。”恭順應了一聲,也還是自顧自坐著,倒並沒吃上多少東西,看來隻是安靜聽著桌上的話。


  “這些年來,這裏的變化真是不小,顓孫莊主也是如此啊。”


  “是啊,轉眼已過了這麽多年,”不由地感慨了一句,再看向眼前的人,倒是多了幾分喜悅,“好在你總算也回來了,以後我們可得要常聚聚。”


  一人突然進了屋裏,打斷了相言甚歡的兩人,說是有事要通報,顓孫謙也並未避諱身旁的人,隻是示意來人直說。


  “稟莊主,是祆渝那邊又出事了,線報說明日世界的人也正趕了過去,不知還會不會有衝突發生。”


  “爹,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來人話才說完,前一刻還能安靜坐在那裏的顓孫翔,卻是突然站了起來,一副急著出去的樣子,隻是終被一句話攔住了。


  “站住!你要幹什麽去?”


  “爹……”關於明日世界的話一時也說不出口,即便說了,也知道終是無果,然後隻能還無奈著站在那裏。


  “坐下!”


  終是坐回了原處,一時心中牽引而出的焦慮還在,無心於祆渝一門,也不必十分在意明日世界,卻是不由地想起了那個女人,想她必然也去了,一番思緒還在糾結著,然後卻被另一人的話給隔開了。


  “顓孫兄,既然有事發生,那我們今日就閑話至此,等我改日再來拜訪。”


  本還安坐著的人這時起身便要告辭,顓孫謙卻是給攔下了,“江湖上的這些事情自有江湖來解,倒是也妨礙不著,隻是你我多年未見,這飯總還是要吃的吧。”


  “實不相瞞,我私下與明日世界還有些事未完,所以今日隻能先失陪了。”


  明白說了的話,也再沒有強留下的理由,這時的顓孫翔倒是暗自鬆了口氣,想著總算不必綁在這裏了。


  “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留你了,眼前關於祆渝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日後你要是任何事情有需要,盡管讓人帶個話就是。”


  聽了這話,也並未再多說什麽,隻是吩咐了古湘回家,便轉身離開了,這時的她卻並沒有聽了吩咐就此離開,而是打量了顓孫翔一眼,然後走到了另一人眼前,“伯父,能讓少莊主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嗎?”


  “也好,那你們去吧,”不忍拂了女兒家的麵子,這樣答應了,卻是忍不住又囑咐了一句,“翔兒,你可別到處亂跑。”


  兩人跟著也就出門去了,顓孫謙停在屋裏往外看著離開的人,心裏卻也終究知道,那孩子是一定會跑開的,即便有些放心不下,終於還是無可奈何,這是再想起連連出事的祆渝,麵色倒是一時凝重起來。


  祆渝,本就以毒術見長,而近十年間毒邪之術甚異,漸離正道之列,走入旁門,終於成了武林中一大邪派,正邪差異自古有之,即便對立,卻也各有生存之道,從來還算相安無事彼此安寧,隻是一向邪異混雜的祆渝土地上,如今卻是動蕩不安,早不是往日的樣子。


  一把座椅正擺開在中門之前,上麵一人靜靜坐下,與底下一眾劍拔弩張之人對峙著,瞟過一眼細微隱忍的絲毫舉動,側身向著立在身邊的一人淡淡耳語,然後一些東西便被紛呈下去,送到了前麵幾人的手裏。


  “方才接過東西的幾人,有的曾遊於明日世界,還有的我也有所耳聞,這便是我送上的一份禮物,幾位不妨親觀。”


  帶著疑惑的幾人拿捏著手上的信箋,終是拆封開來,待細看清了那紙張上所書的內容時,憤怒與驚愕的表情無所遁形,然後在她的話語中無聲糾結開了。


  “我不知道,是否有誰承諾過你們今後會得到些什麽,可我給的,是你們決不願坦然麵對,示於人前之物,今日如能讓我滿意,這些東西便會從此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明日世界還會備下一份彌補各位所失的薄禮……我要你們的決定,現在!”


  伴隨著冷硬的聲音,是片刻過後緊握手中信箋離開的人,人群中的一些也隨之被帶走,也就在此時,她才看清了出現在後麵的幾張熟悉麵孔,除去顓孫翔,她沒想到就連古月風也會來到這裏,隻是也顧不得多想,便又不得不麵對仍未盡散離開,還虎視眈眈的人。


  “璣惏,這就是你全部的把戲吧,告訴你,我們祆渝中人不會就這麽輕易被打發的,那些背降的叛徒,你們對得起祆渝滿門嗎?”


  “叛徒!叛徒!”


  附和的振喊聲響起,在餘下的人中響成一片,也並不打算強壓下這樣的聲音,她隻是微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等著人聲消寂,然後任由祆渝中已歸降的一人,從身後走出應對這討伐之聲。


  “眾祆渝門人聽我一言,往時凡祆渝中功高者,皆需服毒以示對上的忠誠,這規矩長期禁錮著門中諸人,有多少盡忠者不堪忍受痛苦甚至一朝喪命,我便也是其中之一,如今有人能使我們永遠擺脫毒物的控製,又不殘害我祆渝眾人的性命,此乃一門之幸,有何不可!”


  “易主!易主!”


  從座位上起身,抬手示意擁護之人噤聲,才又緩緩邁步,往前走了過去,“我可以在此保證,決計不會有損祆渝上下半分,無論是誰,若還為毒物所苦,我仍願奉上解藥。”


  “我等誓死效忠舊主,絕不背棄!”


  仍舊一眾抵抗的人中並沒有多少再妥協,在這樣由原本祆渝中下層組成的人群中,少有需求解藥之人,但卻不乏貪婪難纏之性。


  “我從不在意你們心裏真正效忠的是誰,可是也決容不下妨礙我的忠心。”話音止息的一瞬間,帶頭鬧事的幾人已是倒地斃命,本還氣勢昂揚的人群突然變得異樣安靜,也有靜靜的不安在流淌著,並不打算再給他們更多的時間,隻是又接著開口,而那聲音卻越發冷漠,“誓死者還有誰!”


  應聲跪地的眾人接著便屈服在了視線之下,緊繃的局勢看來終於平鬆,卻並未察覺到,跪倒的人群裏幾人異樣的眼神,隻是然後在他們迅起的異動中反應了過來,身體擦過飛射而來的暗器險險躲開,身邊的一人卻跟著倒了下來。


  “璣惏!小心!”


  耳邊是來自遠處顓孫翔的聲音,當她終於意識到,所說的危險是因為自己身後方才還站出來說話的祆渝門人時,那逼近的一切已然是避之不及,她眼睜睜看著,似乎已挪不開身體。


  瞬間的變化之中有一絲靜止緩緩流淌,短暫的時間裏,一陣迷離的勁風於她逆身而過,瞬時相起,化解著這注定的必然,不明的黑影旋於周圍,一時之間,原本發起攻擊的人已命喪在自身的暗器之下。


  她終於才看清將自己一把抓進了懷裏的人,邪魅張揚的唇,和隱於寬大黑色鬥篷裏不甚明晰的雙眼,就在雙唇微動間,默念著一個名字,原本怔愣於原地的她卻像是突然清醒了過來,已然屈身跪倒在地。


  一切像是轉瞬而逝的一場虛夢,然後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又像一場幻覺般地消失於眼前,連同一起出現的幾個黑衣裝扮的人影也都不見了,人們都還怔愣在此時這片刻的靜默裏,也讓她更加明白了,剛才的一切確是真實發生過的。


  “你沒事兒吧?”


  顓孫翔不知何時走到了眼前,連同一齊趕過來的古月風,小心將她扶起了,她卻是將視線落在了身邊受傷了的人身上。


  “祆渝門中獨有的飛針離魂,他們早已斃命了。”


  芷青跪在已沒了氣息的騂紅身邊,滿眼隱忍的淚水,她定定看著看著那已了無生氣的人,聽著古月風所說的話,平靜了片刻,卻也無法讓自己再繼續無聲下去,“你先留下,帶人將這裏安排好。”


  芷青微咽著點頭回應了,而她還沒能邁開步子,便被一人的力量給拉扯住了,“你還要去哪兒?”


  她什麽都沒回答,顓孫翔的手卻終是在她一臉淡漠下鬆開了,空洞的眼神裏好像什麽都沒有,這樣的一人也根本就是握不住的,向著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耳邊再響起的是古月風的聲音,“你自己小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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