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孫亮聽到人匆匆來傳話說要找自己給人看病的時候,他心裏雖然不能說是不著急,畢竟需要看病的人總歸是要重視的。
他身為一個大夫,自然是要救人的,這一點他一直是這樣想的,也是如此做的,事有輕重緩急,救人的事情又從來都是最重要的那一件,不管找她的人是誰,總歸是要抓緊時間去辦就是了,即便他對於沈妙這人心中一向是有所保留的,也知道他做的事情總有自己的計算在。
雖然應當是處境類似,同為生活在這南毒之中的自外來的容身之人,但是說到底彼此之間卻有著再分明不過的差距。
你可以說是沈妙這人一直都是在為南毒做事的,但是說到底卻又似乎不是那麽回事,至於孫亮而言,他對於那位身份特殊的原二公子並不十分了解,也並沒有把注意力和精神都放在這些事情上。
他到此本就是跟著人學習與毒術有關的一些東西,以求能在解毒行醫救人的這條路上能更加地有所收獲,若是在南毒之中有人是用的著自己的,本領也能派的上用場,那他自然也不會拒絕,便是依言去做就是了。
不過在提著藥箱拿上一些可能用得到的東西,跟著來叫自己的人匆忙出門的時候,孫亮還是不由地問了一句,“沈妙找我是去給什麽人看診?”
沈妙那人他雖然並不在醫道上頭多麽地鑽研,但也並不是絲毫不同藥理的,怎麽說也有個一般遊方郎中的水平,若不是什麽疑難雜症,倒也不是不能開藥看診就是了。
因此不管是因為身份的關係,或者是為了別的什麽,從前就算是真有什麽事情,一般也很少是會直接找到他這裏來的,除非真是什麽要緊的人出了什麽急著要找人給看看的事情,否則倒也不值得沈妙這般著急立馬遣人上門來。
這怎麽說也算是有求於人的事情,若不是為了自己,沈妙那人也絕不是這樣的一個人,來人一路上也都是趕著過來的。
他是從西景園那裏趕過來傳話的,此前園子裏頭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的,原二公子親自出現在了園子裏頭來看人,即便他是沒有見到本尊,不過哪怕是在外頭和那些等在那裏的人一起好奇看了半天,也是不敢怠慢的。
而且別說今日還算不上太平,接連出事的就有兩撥人,因此當沈妙吩咐了他去找孫大夫前來的時候,這人也是一刻都不敢耽擱,生怕再耽誤了園子裏頭那些人的事情,便是一路小跑著將人給找到了。
這會兒自然是要領著人往西景園的方向去,聽見孫亮的問話,他也是便往前走便回過頭來說了幾句,“是個男的,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可能就得孫大夫你去親自看過才能知道了。”
“可能您還不知道呢,今天是原二公子到西景園去看那些之前留在南毒裏頭的那些人的,這回也被遣出去了不少人,不過自然也就有留下來的,說起來這回留下來的人倒是也不算少了,不過這事情倒是有些不平靜,弄得反倒是受了傷,就說那個男的吧,聽說還是個腦子不大靈光的,也不知道怎麽最後倒是把他個留下來了,這不還得麻煩孫大夫你趕緊過去看一眼嗎。”
這人自顧著說了好些話,孫亮本來也就是抱著一點好奇的心思聽一聽。
既然是讓自己過去看人的,那提前知道一些也是應該的,也不算是還有什麽壞處,孫亮一向對於這樣的事情,尤其是和那些身份特別被招攬進南毒的人也都沒什麽瓜葛。
別說他了,就是南毒的其他人一向便也大多是這種態度,原二公子和南毒之間的關係實在也不是旁人能夠說得清楚的,自然誰也不會好壞不分地就往前摻和,除了沈妙這種,一般也撈不到好處,更沒有這個膽子。
不過這回倒是顯然有些不同了,當孫亮最後聽見是一個男的還腦袋不太靈光的人的時候,腦子裏一時間倒是就蹦出來了一個人。
於是他馬上便又忍不住跟問了一句,也算是想要確認一下,“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身邊還有個個子不大的小姑娘啊?”
前頭正帶路往前走的人聞言跟著點了點頭,來回的路緊走著,說不上有多累,但是還是有些氣息不勻的,點了點頭怕是身後的人沒看見,便又回過頭來說道:“應該是沒錯,不過我也不是特別清楚,倒是看見好像是有你說的那麽個小孩子一塊兒跟著的。”
“那小姑娘也不好了?所以是出了什麽事情?!”孫亮心中幾乎已經能夠確認來人所說的人是誰了。
其實從說起那是個腦袋不靈光的男人的時候,想想這南毒之中也再沒有其他的那麽一個人了才是,更別說還有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形影不離在邊上,這也就讓他本來還算平靜的精神一下子都給提了起來,一時間便是也再安然不下去了。
那對兄妹他實在算不上陌生,從之前被安排去給人看診的時候起,就算是打過了交道,加之從兩人身上察覺到了有怪異毒性留存過的痕跡,自然就更是不由地將心思就放在了那上麵。
之前當他從林障裏頭采了些藥草之類的東西出來的時候,就曾遇見了在路上閑逛的兄妹兩人,當時他還和那小姑娘約定好了之後想辦法帶他們一起到林子裏去,希望能夠借助那個小姑娘能夠幫他多認出一些可能是當時用來接觸他們身上毒性的草藥來。
隻是這時間統共過去也沒有半天,怎麽一下子就出事了,這倒是讓他實在是有些放不下心來。
聽見來自身後那人急切的兩句問話,言語中的關懷之意似乎並不是對著陌生人才有的,前來傳話的這人不由倒是愣了一下,實在也是有些納悶兒,不由地緩了腳步扭著脖子打量了孫亮一眼,不過卻也瞧不出什麽來。
隻見一張素來濟世救人的醫者臉上確實流露出的著急的神色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帶著急忙趕路的緣故,所以在臉上也就顯得更加明顯了一些。
“別人好像是沒事兒,找您過去看看好像就是因為那個男的,這別的嗎肯定還得是孫大夫自己親自過去看上一眼也就清楚了。”這人不明內裏,也不好多說什麽。
自己反正就是聽了吩咐過來帶了看診的孫大夫過去的,也就不額外費那個心思,隻是做好自己的事情也就罷了,不清楚的自然就少說,其他的話聽聽也就罷了。
不過再聽到他的回答之後,孫亮便也沒有再多問些什麽了,然後倒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錯覺,原先在前頭領路的那人倒是覺得,原本一路同行的孫大夫怎麽倒像是速度加快了不少,倒像是比原本更急切了些,連帶著他都不由腳下加快了步子。
一路朝著西景園的方向走了過去,一直到聽了樓外的人說了,然後便直奔著樓上安頓人的房間處去了。
也還沒等他們走進,隻不過剛上了樓轉過了頭去,就在拐角的另一邊看見了門口站著的一個人,正是之前吩咐去帶人的沈妙。
前去辦事的人如此算是將事情都給辦妥了,便是也沒自己什麽事了,這樓上本就不是其他人隨意久留之地,這一點自然旁人也都清楚,留下了人便先退了出去,孫亮抬眼看了看正站在那裏笑著衝自己打招呼的沈妙,便是提著藥箱大步走了過去。
“人在裏麵?”
孫亮此時倒是沒什麽心思和門口的沈妙寒暄交談些什麽,也就沒理會那張浮著一層客套笑意的麵孔,而是轉頭看向了沈妙正站在的房門處,心中自然知道該要自己看的人大約應該就是在這裏了。
隻不過在張口問清楚之前,該說的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總不能直接就奔著房間而去,還是要了解一些情形才是,“是除了什麽事情嗎?哪裏受傷了?”
孫亮心中自然是有疑問的,隻不過他此時已經不急於問一問,此時等在裏頭的人是不是姓柳的那對兄妹了,總之不管是誰,既然請他過來了,自然也是要看的。
他總是要費同樣的心思,並不至於做出什麽厚此薄彼的事情來,至於其他的擔心便是要等真看了人才要說也不遲。
這回倒是不等沈妙先回應什麽,隻見麵前的人剛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隻聽房門處有響動傳來,門外正站著的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去,隻見房門被拉開了,門口正站著開門的影淩站在那裏,朝外頭人看去。
影淩的目光在門外的兩人身上掃了一下,淡淡瞟了沈妙一眼,既沒說他為什麽也在這裏,也沒多說什麽,似乎對這人的出現也並不十分地意外或者是在意,轉而便是將視線落在了一旁正身背藥箱,看著便是匆匆趕到的另一人處。
他側身讓開了進房間的位置,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人在屋裏,孫大夫請進來看看吧。”
孫亮點了點頭,立時便抬腳進了門,影淩便是也跟著一起往回走,餘光瞥了外頭的人一眼,並沒有還要讓人進來的打算。
門前的沈妙是個眼明心亮的人,對此似乎也是一早便心中有數,他並沒有急著往前湊,反倒是很自然不過地在原處站定著。
眼看著房門將要重新在眼前合上的時候,嘴裏揚聲說了句,“我就在外麵,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
然後眼見門徹底關上了,再沒有了裏間的任何一人的影子,臉上習慣性揚起的笑容這才慢慢收了起來,目光卻是還停留在那房間的方向,並沒有就此移開再就放棄了的打算。
方才所說的那句聽後差遣的話也算是個遮掩,不然就這麽被關在門外也說不上多好看就是了,不過這對於沈妙來說卻也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影淩這人的性子他幾乎也算是知道不少,尤其是幾番打交道下來,也早就習慣了這人的冷然的處事態度,不過誰叫原二公子身邊最近的那人就是他呢,一切的吩咐大多都是從這人嘴裏傳出來的。
不過這樣性子的人對於沈妙來說絕對算不上難相處,隻要能做到他想要的,讓人滿意,不逾矩,其他的事情,也就並不怎麽會在意,便是都與之無關,更不會苛責於人就是了。
對此,沈妙當然還是很滿意的,否則他也不會上趕著笑臉相對就是了,所以說到底他那遮掩的話,也不單單是讓自己白白一個人幹站在門外的時候,還能看起來臉上有那麽一點光彩,也好能留在最近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在第一時間也探知些內裏的什麽事情來。
影淩雖然是沒有開口趕人,不過若他真的開口說了,自己也隻有照做就是了,總不好為了這麽一點地方就白白損失了大頭,日後打交道的時候又不止於此。
那姓柳的兩個人再怎麽看著有用處,此時自然也不及影淩的一句話,況且有些事情早早晚晚的,此時不知,不代表以後也都不會清楚。
反而是若裏頭真有人吱聲了,不管是說了什麽,他在外頭也必然是要第一時間讓人安排去做的,對此沈妙心裏想的清楚,也從來都沒有半點異議。
待聽見裏麵的腳步聲漸遠似乎聲音都平靜下來的時候,他不由拿眼睛在樓上四下瞥了一眼,見沒有其他的人注意,便又小心將耳朵貼靠在了門上,想要聽聽看看能不能還聽到些裏頭的動靜。
孫亮一進門便直奔裏麵去了,別人讓他來自然是給人看診的,救人該是如救火,自然是等不得的,便是越早越好,他便也不顧及什麽,直接就徑自往裏去。
眼睛往裏間看去,一眼便看見了床前站著的一個人,那不高的個子,身形看來有些單薄的小姑娘正是柳一,等到再往床上看去,那上頭正躺著的一個人不是別人自然就是柳七了。
果然正如之前急著帶路一路而來的那人所說的,猜想到的也便是這對兄妹了,他一邊走近,一邊拿眼睛又仔細地將柳一給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又見她轉頭看向自己迎上來點頭致意,看著卻沒有絲毫受傷的樣子,心裏不由地倒是安心了一些。
便連忙走到了床前,將身上的藥箱取下來,打開拿了些東西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就在床榻邊上坐下來開始伸手給人診脈了,也顧不上多說什麽。
影淩後頭跟著走進來,然後便是看見來人正安靜認真給人看診的樣子,於是便垂手立在了床邊,並沒有張口說什麽。
直到那人看了一陣兒,翻開平躺在那裏的人的眼皮看了看,這才收了手站起了身來,“能跟我說說他是怎麽變成這個樣子的嗎?”
孫亮這話正是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影淩問的,這話語間略有些生硬的感覺,雖然算不上不友善,卻也未必柔和,隻因他是下意識站在了這對兄妹的立場上來說的這話。
本來是活蹦亂跳還好端端的人,這才過去了半天不到的時間,這就躺下了一個在這裏,至於原因為何,他卻是不需要多問,當時在林障邊上有人急匆匆來召喚這對兄妹的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
在場也問過,得到的回答便是原二公子出現了可能要見人的回答,這會兒原公子身邊的親信影淩親自在這裏,要說是關心也可,可是要說是監視卻在他看來更像是如此。
尤其是影淩那一向冷然沒什麽表情,卻無形中給人一種自帶壓迫感的形象,便是隻會更加重了這種念頭,於是連帶著孫亮便自然會在心底生出許多聯想來。
再加上原本這對兄妹一個傻子,一個年級尚小,都是處在弱勢,再麵對這樣的人豈不更是如此,柳七的突然躺下似乎更是印證了些什麽,何況在整個南毒之中,能有幾人敢說自己在麵對著原二公子的人時不是處於弱勢呢?
影淩默默看了這位孫大夫一眼,他平素和這人並沒有什麽打交道的機會,底下的事情真有需要做的,大多也都是由沈妙出麵的,他並不會事事協調。
何況這人與沈妙不同,說到底便是南毒底下的人,一向也都是和南毒的人走得近,他自然也不會貿然摻和,隻不過今日自然是不同的。
他不了解這人,也並沒有將額外的反應和態度給放在心上,隻是想在大夫問話還是與病情有關的時候據實已告,做大夫的自然是要講究望聞問切,眼下病人不能配合,自然是要身邊的人開口。
隻不過影淩剛張了張口,還沒說出什麽來想了想,卻是轉頭看向了正在床邊站著的那個小姑娘柳一,最後便是把回答這問話的事情推了出去。
不是他不願意回答,而是在想了想之後,便覺得自己所知道的可能並不詳盡,畢竟當他進到房間裏的那時地上的人已然躺在了那裏,而柳一卻是全程都在,應當是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人才對。
“你問她吧。”影淩最後便隻是說了這麽一句,目光便是指向了柳一。
孫亮眉間不由輕動了一瞬,下意識拿眼睛又端詳了說話的人一眼,心裏反而是不由地想著些什麽。
方才他張口問向定定站在那裏,似乎冷眼相對的那人時,除了是想了解清楚柳七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有了眼下這般似乎由心智不全,轉而立時變成了一副木然無神的不清醒模樣,也是下意識便以為變成這樣的原因是和此人有關,便帶了些質問的意思在。
可是不知怎麽的,當影淩這人此時張口指向另一人回話的時候,他倒是下意識地改變了些想法。
雖然並不能徹底扭轉他本來的戒備和偏向的態度,卻也生出了點別的疑問來,例如如果是原容的人有意傷人,那又為何特意找了自己來給人看病。
急匆匆帶他來此的人這回似乎是和南毒的楚當家的意思沒有半點關係,帶著心裏的疑惑,孫亮便是轉頭也跟著看向了床榻前站著的柳一,便又將自己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
隻是這一回,口氣卻是再溫和不過的了,“小姑娘,你先別擔心,也別害怕,和我說說你哥哥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了這個樣子?”
柳因風的視線並沒有過多地停留在房間裏的其他人身上,而是幾乎沒怎麽將目光從床上躺著的人身上移開過,眼看著柳七本來空洞木然的眼神漸漸合上了,變成了半昏沉的迷糊狀態。
她並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不論是影淩或者是看診之後的孫亮身上,除了該有的擔心之外,也是因為她並不覺得此間的人還能有什麽別的用處,隻怕是還未必比自己心中更清楚這內裏究竟是怎麽回事。
自然了,你也就別指望他們能及時地改變些什麽,立時就能讓柳七變回本來活蹦亂跳的樣子來,她這會兒反倒是更希望其他的人都能離開,她和柳七此時更需要的,反而是自己待著。
“他和人打架,沒打過,”柳因風轉過頭來瞪著一雙大眼睛往孫亮那看著,似乎是在認真想著把事情給描繪清楚了,最後又皺著眉頭說道:“他是又被鬼魂給附身了。”
孫亮的眼睛陡然瞪大了一瞬,此刻他突然覺得,可能這事情遠比自己想的更複雜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