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柳因風站在床榻前頭,默默盯著那榻上正躺在那裏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的人看了一陣兒,視線在曾柔那張熟悉的麵孔上看了又看,而後伸出了手去,輕碰在了眼前的這張臉上。
片刻之後她眉頭輕動,視線緊盯著那已成死人的一張麵孔看了又看,這具身體觸手是冰涼的感覺,似乎就和那時候在這南毒之中見到的跟在梁辰身邊的那具毒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想來便也是如此,畢竟本就是一個早就斷氣了許久,該是入土為安的一個人,給人的感覺自然不會是暖的,和該是冰冷的樣子。
但是令柳因風覺得詫異的一點是這觸手冰冷之下的某種感覺,你甚至不知道是該怎樣具體去形容,當手指觸碰到了那皮膚上頭所帶來的一瞬間的不同,想來與毒屍相比,卻是還有這些不同之處在裏麵的。
柳因風自幼生長於這南毒之中,不管是在習毒煉毒之術上,還是與之相關的其他事情也算是通曉明白的,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像是毒屍毒人這一類的存在。
若說這二者有什麽不同的地方的話,就如今來說其實更多的隻是稱呼上頭的不同,而並非刻意區分內裏,究其緣由的話,便是因為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關於這樣東西的存在哪怕是在南毒之內也並不常見了。
至於在毒屍和毒人更多存在的那個時候,這二者之間還是有著十分明顯的不同在其中,而這種不同其實在更多的時候指的是這二者所產生的不同。
雖然這兩者看來也是有些不同之處在的,不過比起產生他們的方式來說,後者的不同顯然就沒有那麽地重要了。
而毒屍和毒人的不同之處,其實從名字上頭也可以窺見一斑,一個是在人死後,將屍身進行一係列的處理而製作成的一樣東西,另一個則是在人活著的時候以一種毒藥慢性侵蝕的方式將人致死,以此製成的便就叫做是毒人。
而前者自然是被叫做毒屍,但是雖然聽來是簡單的兩句話就將其來源的不同交代了清楚,但是實際上在進行這二者的操作上頭,卻並非是十分容易就能夠達成的,其中複雜工序上麵的差異,自然更是並非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楚的。
所以這其實本就不是一件十分容易達成的事情,這也是後來這個東西會漸漸不存在的原因之一。
再者便也是因為其本身的殘忍性,讓意識到了這些的人們慢慢地也就更加回去動心思在這上頭了。
南毒之中曾經據說也是有將死去的人做成毒屍的事情,在某一段時間裏頭,這似乎也並非是個例,柳因風想起來當時在得知自己的身體可能不會大好,並且將會在某一天就離開人世的時候,那時候南毒之內也有人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建議,提議說是要將她的身體做成毒屍。
柳因風自然是能夠明白抱有如此想法的人心中是如何去想的,歸根結底也是為了南毒在著想吧,你確實也不能真的去責問些什麽。
因為就當是說出這話的人來說,或許如果有一天這件事情是必要的話,可能也是不會吝惜將自己死後的身體貢獻出去就是了,隻不過如此卻是並沒有太大的用處就是了。
而哪怕就是被人提議過如此的柳因風,她既不認為這樣的念頭是正確的也更加值得提倡的事情,自然也不會覺得她自己的身體更有這樣的用處就是了。
不可否認的是,柳因風在南毒之中於習毒煉毒之上的造詣可以說是達到了一定的境界,這是哪怕很多南毒血脈的人都尚且不及的,而她本身的這份修煉成果在很大程度上也就體現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上。
但是一個活人和一個死人又如何能夠相提並論,哪怕是死後的身體保有著這份能力,但失去了可以自主去操控她的能力和思想,那這樣的存在與其說是沒有了本來的價值,倒不如說可能存在尚且不能掌控的危險在其中。
這就好比毒性本身,可以是殺人傷人的利器,在某些人手中,像是梁楚笙,還是山間雲村的人手下,卻也可能成為救人性命的用途。
而一個不能全然掌控自我的能力,而隻能任由他人操控的存在,好壞便也在這未知之間,對於南毒來說並不見得就是一件好事。
而除了死後的屍體被可以被製成毒屍如同行屍走肉供他人驅使之外,毒人的存在似乎比起這般而言就要顯得更加殘忍一些了,而這個過程通常來說可能會更加漫長。
因為它是在人尚且存活的時候就要去下功夫的,而在這樣的人選的選擇上卻也還是有要求的,並非是隨便的哪一個人你就都能夠達成如此要求,而這其中最好的選擇其實還要屬南毒之內有過根基,修煉過毒術的人們。
他們的身體本身對於毒性就有一定的承受能力,在之後的用毒的過程中也便可以更好地掌控身體的反應和變化,這對於要掌控這件事情的人來說一切也就會更加容易一些。
在製成了毒人之後,這個所謂的毒人也就更像是活著時候所能表現出來的樣子,也就是說可以更大程度上將本來身體上的東西給保留下來,甚至是給人的感覺和反應上頭,比起毒屍來說更加地不像是一個行屍走肉的傀儡,而更有些活著的樣子。
當然了,這其實也不過是假象而已,因為一旦真正變成了毒人的那一刻開始,也就意味著身體本身已經死去,得以保存下來的東西可以說是在一定程度上是以性命為代價而達成的。
所以這實在可以說是一種頗有些殘忍的手段,哪怕是對於在外人聽來一向有些畏懼的以毒為生的南毒之內,也會是如此。
沒有誰會輕易地放棄本來大好的生命而想要把自己變成一個傀儡一般的人物,不管是對於他們自己而言,還是將這樣的事情加注在非他們族人的外人身上,也都不是一件容易見到的事情。
一個人若是在最後活著的時候心有抵觸,而是被強迫著變成了毒人,在這件事情能夠成功的前提之下,成了毒人的這個人所表現出來的,可能很大程度上會是死前的痛苦掙紮與抗拒。
這種更多會表現出乖戾行為的存在一旦成了毒人之後,並不會是一個很好地容易被人掌控的幫手,反而隻會是帶來一些更糟糕的東西,這一點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除非你是以強製的手段永遠將其掌控在一定的範圍之內,卻也不能夠保證就不會有意外事情發生的那一天,如此豈不是給自己找了一個麻煩。
而在此之前,其實大部分在生前被強迫著要被製成毒人的那些人,都不可能最終成為一個毒人,更有可能的是變成了一個毒屍,因為他們在被試做成功之前就已經因為加諸在身體上的毒性給奪取了性命,而不是恰好在一切平衡的一個微妙的時機完成了最後毒性與身體的一個反應。
這也就意味著事情因此失敗了,且不可挽回,南毒之中曾經也有本族之人被做成了毒人的例子,隻不過柳因風自己也隻是聽說的。
這事情她還是在年紀尚輕的時候從自己的師父空中聽過的,那個時候的她似乎是對於習毒煉毒已然達成了一定的成就,且對於與毒有關的事情都保持著很強的好奇心和探索的精神。
因此對於很多的事情也都想試著去弄清楚,看明白,最好是能夠親眼看過,試過,才更加能夠明白其中的東西,關於主動去接近林障之中的鴆鳥,似乎也是差不多在那個時候開始的。
隻不過與能夠接觸到鴆鳥,並且滿足到自己的好奇心,並且對日後的習毒煉毒之上有所幫助相比,關於毒屍和毒人的這件事情上,她的師父確實並沒有讓她同樣可以放手去試,而是在她表現出好奇心的時候,就在第一時間和柳因風講過了這其中的事情。
包括這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彼此之間會有怎樣的不同,再有便是昔日南毒中也出現過的一位族人在死之前被製成了毒人的這件事情。
柳因風也記不得當時都詳細聽到了些什麽,不過那個時候卻是在經由師父的口中聽到了與此有關的事情之後,心中對於這件事情的好奇與熱情便是就隨之消退了。
她甚至沒有從她的師父口中聽到關於毒屍和毒人這樣東西存在的用處和意義,她不記得那時候師父他有沒有提到過與此有關的事情,不過她似乎並沒有聽過,而自己也並沒有問起就是了。
至於曾經真的存在於南毒之中,並且是有南毒族人製成毒人的這件事情,那還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至少如今的南毒之內還沒有哪一個活著的人是親眼見過當時發生的事情,隻是還依稀有一個與此相關的故事被傳遞了下來。
說起來倒也並不算是太過殘忍或者是讓人不忍直視的事情,因為當時那個被製成了毒人的族人本身就是命不久矣,有疾在身的,所以這樣的一個人本身也是活不了太長的時間了,所以變成了毒人這件事情在某種程度上對於這人來說,也就不是那麽讓人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了。
而這人本身也是自願的,因為有著南毒的血脈,本身體質上就有與毒性相伴的優勢之處,最終這件事情便也順理成章地就被成功完成了。
而不管是毒屍或者是毒人,按理來說存在的時間也都不會太短,這與他們身體裏的毒性有關,越是習毒煉毒水平越高,日後這具身軀可以完好存在於人世間的時日也就會更加長久一些。
對於一個南毒的族人來說,這樣的時間自然也不會是短的,甚至是在日後若是始終好好地養護維持的話,百年以上的時間可能都有可能,這倒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隻不過這樣的一個人最終卻是消失在了南毒之內,除了有年代久遠的原因之外,也是因為在這人成了毒人的一段時間之後,最後周圍的人還是選擇了將其安葬處理了。
畢竟毒人既是再怎麽看起來像是一個活著的人,有著不會輕易改變的麵孔和身體,即便不怎麽能夠說話了,還是會對於你的一些反應給出回應來,或者說更像是一個精巧逼真的娃娃。
但是一個你熟悉的,曾經好好活在你身邊的人若是有一日以這樣的一種形態繼續生活在你的身邊,這種感覺可能想來並不是一件說得上太過美好的事情。
時間越久,你越是看著這樣的一個人,和他相處,越是能夠真切感覺到一件事情,那就是本來活著的這位你的親人也好,朋友也罷,是真真切切地死去了,剩下的,也不過就是眼前這樣一具還會動,並不會徹底閉上眼睛的身軀而已。
除此之外,不會呼吸,沒有溫度,也不是過往裏那鮮活的樣子了,這樣的存在帶來的或許隻會是日積月累的痛苦罷了。
所以這樣的事情倒是也不常會發生,柳因風見過的除了梁辰身邊的那一位,還有當時自己經手的一件事情中一位孩子的母親,倒也是南毒的族人,再有便是眼前所見的曾柔了。
梁辰身邊的那個人自然算不上是毒人,更應該說是毒屍才對,隻不過比起一般的毒屍來說,倒顯得更加靈動一些了,這自然還是要歸功於梁辰本人。
而且這人當時也不是在死後全然斷氣才被服下了毒藥的,這中間的時間差也是一切的關鍵,而那位孩子的母親,柳因風記著這人是在回來南毒之後自己服了毒,並且留下了遺言被做成毒人。
想來這人如今應該還在南毒才對,也不會有其他的去處,隻不過後來南毒之內又發生過不少的事情,就連她自己也於本來的身體中死去,後麵便也離開了這裏。
想到此柳因風不禁苦笑一聲,這樣算來的話,那個被原容捏在手裏的自己,何嚐不該是算作其中的一個,雖然是個傀儡,不過卻也沒什麽不同了。
一牆之隔似有聲音傳來的時候,柳因風這才回過神來,跟著收回了手,抬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