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仁假義
鳳家大堂,人滿為患,首坐上位的是鳳家老爺和夫人,兩旁坐立的是些族人,他們竊竊私語,皆望向跪立廳央的人。
此人是鳳家大小姐,整個人灰頭土臉、衣衫不整,鬢發淩亂還粘有些雜草,從頭到腳無一處都很邋遢,如同鄉村裏來的野丫頭,與名門望族的小姐天差地別。
麵對眾人嘴臉,她熟視無睹,雖屈下雙膝,身子卻立得筆直,骨子裏的倔強一覽無餘。
鳳家老爺名喚鳳成功,最要的就是麵子,而今出了差錯,氣得發抖,直訓道:“真沒想到,老子這些年來,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坐在一旁的夫人眼裏隱有笑意,卻故勸道:“老爺,惜瑤幼年喪母缺少疼愛,是我教導無方,還望老爺莫要責罰她。”
鳳成功冷哼道:“鳳家待你不薄,葉眉待你不薄,青菱待你不薄,家裏上上下下對你是處處謙讓,你到底還想怎樣!”
葉眉不僅禁了她的足,還連件衣服都不會施舍,鳳青菱百般刁難,府裏上下連個下人都不把她放在眼裏,現在居然談“謙讓”二字!
鳳惜瑤眼裏閃過一抹寒意,又低眉順眼:“父親大人說的是,惜瑤得寸進尺,應當對葉姨心存感激,對鳳家感恩戴德。”
葉眉麵色陰沉,抿唇不語,一個風塵女子的別名,鳳惜瑤,定是有意提起!
鳳青菱見母親臉色不對,立馬上前臉上摑了鳳惜瑤一巴掌:“不準你對母親這般不敬,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著什麽!”
“哦?”鳳惜瑤把碎發別到耳後,緩緩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妹妹心思玲瓏,那就說說,我想的是什麽?”
“你!”
鳳青菱頓失言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要說什麽?說母親出自青樓,自己是賤妾所生?還是說,她比不過這個賤人?
她冷哼一聲,揮袖示意下人,隻見一個滿身傷痕的丫鬟被人丟到地上,接著是一段苦情戲,“爹爹至小老師教我琴棋書畫,更不惜撥下千金萬兩給我縫製秀衣……如今,怕是要前功盡棄了!”
話鋒一轉,鳳成功對鳳惜瑤的成見加深,愈發看鳳惜瑤如眼中釘,而今的形勢迫在眉睫,眼看就要有一線希望,卻被這個向來不爭氣的嫡女毀滅掉;他氣得發抖,連對她最後一點寬容都沒有了。
“爹爹,是女兒不孝,沒能多留個心眼去看住姐姐,害得‘白雀金裳’毀了!娘兒……你說、你說皇上還會看上我嗎?”
再過半個月就是龍國天子選秀,鳳家本是精心培養兩個女兒,誰知鳳惜瑤極不爭氣,所以他們隻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鳳青菱身上。
鳳家雖世代經商,但也隻是個小族,勢力一直發展不開,很容易被他人吞並或者當“箭靶子”;他們之所以在意後宮選秀,就是為了找個依傍。
處在這樣尷尬的形勢下,鳳家自然不願做“板上肉”,所以鳳成功老謀深算,決定培養自家女兒,利用“聯姻”這個借口去找靠山;思來想去,沒有一個世家靠譜,還不如去依傍天底下權勢最大的人,那就是皇帝。
皇族也會窺視鳳家,但九五之尊的身份總讓那些狼才虎豹有所忌憚,隻要鳳家女兒得到恩寵,占據後位一席,那麽鳳家便是一棵常青樹,再也不用低聲下氣地麵對那些貴族了。
鳳成功氣急生悲,指著鳳惜瑤道:“養虎為患,養虎為患!你不成器也罷,可也不能拿我鳳家陪葬呀!”
眾人怨恨地目光直射鳳惜瑤,隻見她麵無波瀾,淡淡道:“我常年待在那個院子裏,不曾接觸過外邊的人事,又怎麽會知道你有件奢華的秀衣,還去毀了她?”
“白雀金裳動用的人和力,府裏上下皆知,你說你不知道?那你的奴婢是知道的,況且她一個嚇人,又拿什麽膽子去碰那件秀衣?十條命,也不夠她賠!”
下人遞上一件燒得麵目全非的衣裙,鳳青菱擲到她麵前,對鳳老爺拱手跪下:“父親花了大價錢買來消息,得知皇上喜好白雀,便提前六個月叫人趕製出來,不知費勁多少人力、財力!明日便是選秀大典,即便是叫百位繡娘連夜修整,怕也來不及了!”
她說:“二姐,你的心真狠,竟敢把上百人的性命都推進你的妒火裏!”
在座的人麵色慘白、心灰意冷,他們憤恨地望向鳳惜瑤,恨不得將她大切八塊!
好一出栽贓嫁禍的戲碼。
鳳惜瑤垂首不語,深知這個家族唱紅臉和白臉的人多了去了,窩外鬥不說,窩裏鬥也是熱鬧。
這不,有人要站出來“救火”了。
“大姐自小女紅了得,我記得三月前,她給我看了一件貌如春雪,輕如鵝毛的衣裙。此物不凡,袖旁有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著實是件上品。”
少年一襲淡藍衣袍,模樣生得俊朗,是鳳家獨子鳳夙,所以有他在旁調和,眾人的臉色也所起見。
他拍拍手,隻見下人從錦盒裏取出一件衣裙,四五個人拈住四角,將這件上品展示出來。
“這件衣裙工藝及用料都不比白雀金裳差,甚還有幾分出塵之味。三姐嫵媚如妖,正需要這麽一件天衣來遮掩妖氣,才能真正俘獲君心。”
他走到鳳惜瑤身旁跪下,求情道:“爹爹,大姐也是一時糊塗才會做出這種荒唐事。“後庭”險惡,光憑二姐一人之力恐怕難攻其位,不如讓她們二人同心協力,到時誰成了事,對鳳家都是百利無一害。”
眾人首肯心折,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全力出擊;鳳成功捋了捋長須,思忖一會兒也點頭認同,畢竟關係大事,豈能事先亂了陣腳。
“既然夙兒幫你說話,那老夫也不去追究,但罰總是要罰的,你可有異議?”
麵對鳳成功的赦免,鳳惜瑤隻覺好笑,瞥了眼身旁的少年,才起來服了服身子:“惜瑤並無異議,隻是這樣便委屈了妹妹……”
“不行!”
鳳青菱尖銳地聲音充斥每個人的耳畔,惹得在座的諸位皺起眉頭,都覺得鳳家二小姐太小肚雞腸,不懂得顧全大局。
座上的葉眉深知女兒性情不穩,立刻朝她搖了搖頭,對眾人和顏悅色:“青菱的意思是,不能這麽便宜了惜瑤,畢竟鳳家向來賞罰分明,既然犯了錯,就去讓惜瑤去後院思過去,以免往後進了宮廷,容易犯事。”
月朗風清,周邊點著燈,下人燒水的濃煙鑽進柴房,鳳惜瑤被關在大宅裏最偏僻的地方,
門外有輕微地腳步聲,一張俊秀地臉貼近窗戶,他低聲喚道:“二姐,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鳳惜瑤抓緊鐵窗,笑問他“夙兒來看我了?”
鳳夙眉眼帶笑,把食盒從窗戶那遞進去:“知道你會餓,所以特地叫廚房準備的。”
鳳惜瑤伸手拿穩,朝他嬉笑:“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咦,這裏人多不方便,你還是快些走吧,不然被抓到,就麻煩啦!”
鳳夙含笑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閃爍著別樣的光彩,他站立許久,才聽了鳳惜瑤的話,轉身離開。
自占據這具身體以來,鳳惜瑤對鳳夙的印象就很好, 他是已過世的三姨娘的兒子,還是鳳家唯一的獨子;自小師承高人,外出學習十餘年,也就最近才回來。
他明明是家中最小的弟弟,卻持有一副成人的觀點,每當她又被鳳青菱設計陷害時,他的出麵看似顧全大局,實際是出手相救。
他很神秘,鳳家對他幾乎百依百順,也正因如此,葉眉不敢輕舉妄動。
日上三竿,強烈的光線竄進柴房,照在鳳惜瑤精致的臉上,她濃黑略卷的睫毛,輕輕抖動,在眼簾投下淡淡陰影,安靜祥和。
“嘿——別攔雜家,漏一個都不行!”
老鴨般地聲音劃破天際,鳳惜瑤猛地起身,眨了眨眼,隨即微微一笑,果然不出所料,宮裏負責選秀的公公已經找到這了。
“公公,您別找啦,我們沒出嫁的女兒真的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