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4章 我的
清辭走出逍遙客,在路邊店鋪的屋簷下找到了白珩舟和爭渡。
“怎麽那麽久?那個侍女很難纏嗎?”
難纏的不是侍女,而是楚侯爺啊。清辭由衷歎氣。
此時夜色已經很深,天上的月色和地上的燈光,朦膿交織仿佛已溶在一起,路上行人稀稀疏疏,清辭回頭看了眼逍遙客的招牌,說:“走吧,回去。”
他們一行三人從後門溜回一心堂時,相府內已經大亂,說是上官循要對上官子陽動家法,這在清辭意料之中,她也就不感興趣後續了,洗洗睡了。
第二日,夏蘭繪聲繪色地為她描述起昨晚祠堂裏的情景。
“……奴婢打小就在相府裏伺候,從來沒見過相爺生那麽大的氣,藤條都打斷了好幾根,二夫人哭著求情,相爺一點都沒有理,還讓人狠狠打了大少爺三十板子。”
清辭麵無表情:“天呐。”
夏蘭一拍大腿:“可不是,真是蒼了天!”
清辭索然無味,繼續教爭渡寫字,爭渡這小丫頭,還沒學會走路就開始想著飛,字都不好好寫,非要連筆,一點都不端正。
夏蘭還說:“大少爺也真是,明知道最近家裏出了很多事,正是需要低調的時候,居然還跑出去跟人鬥狠,輸了那麽多銀子,把相府的臉都丟盡了,還連累相爺親自去那種地方簽欠條。”
清辭敷衍地“嗯”了聲。
夏蘭沒眼色,看不出清辭不敢興趣,仍滔滔不絕:“我聽說,相爺上早朝的時候,有個同僚對他說‘虎父無犬子,令孫也是好文采,一點不遜色你當年瓊林宴上五步一絕響’,相爺當即臉都紅了。”
清辭:“……”
這嘲諷,簡直比直接打上官循的臉還狠。
夏蘭歎氣:“相爺下朝回來,就又罰了大少爺抄《詩經》一百遍,三日上交,現在大少爺正趴在床上,一邊忍疼一邊抄書呢。”
“可憐見的。”清辭這次是真情實意的唏噓,尾音還沒落下,身旁忽然傳來茶盞打碎的聲音,她轉頭一看,竟是一個丫鬟打翻茶盞,將茶水都潑在白珩舟的手上,白珩舟白皙的手腕上,立即一片刺眼的紅。
清辭一下子想到曾經有一次,寧娘的手被剛燒開的水燙傷,直接燙脫一層皮,血淋淋的,特別可怕,心下一緊:“小白!”
她馬上拖著白珩舟到小池邊,將他的手按進池水裏降溫:“怎麽樣?疼嗎?”
白珩舟看著她眉眼間的焦色,心頭有一絲微妙的觸動,抿抿唇,說:“不疼。”
“都這樣了還不疼,騙誰呢?你先泡一會,夏蘭,去拿燙傷藥。”清辭一看那罪魁禍首還傻站在那裏,不由得惱道,“你怎麽回事?一杯茶都端不穩嗎?”
“奴婢知錯,奴婢知錯。”丫鬟連忙跪地。
夏蘭拿來燙傷藥,不忍心地說:“素兒不是故意的,小姐,您饒她這一回吧。”
清辭將燙傷藥塗在白珩舟的手上,心想還好白少爺是特殊體質,換成別人,那麽燙的一杯茶倒下去,還不起水泡。
“看著我幹什麽?你燙的人是我嗎?”
那個叫素兒的丫鬟才轉向白珩舟磕頭:“奴婢知錯,小白姐姐原諒我這一次。”
白珩舟擺擺手,不計較。
情敵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白珩舟沒事,才揮揮手讓素兒下去,夏蘭扶她起來,好心說了句:“你最近別到小姐跟前伺候。”
素兒聽了這話,非但沒有感激之色,臉色反而更加慘白了,但不敢說什麽,唯唯諾諾地退下,到了沒有人的牆角下,她才敢偷偷抹淚。
就在這時候,有一道窈窕的身影朝她走了過去:“素兒是吧?”
素兒抬起頭,一看到來人,下意識要行禮,那人卻扶住了她,微微一笑:“我聽說你家裏很困難,每個月的月錢都不夠你娘看病,除非是運氣好,碰到主子給你打賞,你才能勉強給你娘買兩包藥,可你現在不能到主子麵前伺候,沒有賞錢,買不了藥,你娘怎麽辦?”
“我……”素兒咬住嘴唇,眼淚又一次落下。
“我倒是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那人看了眼清辭的方向,“有那三位在,你家清兒小姐是看不上你的,倒不如盡早擇良木而棲,隻要你替我好好做事,我保證不會虧待你。”
素兒怔了一怔,看著她,動心了,可她也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是要她背叛清兒,她做不到,咬唇搖了搖頭:“我不能、不能背叛清兒小姐。”
那人倒不生氣,隻是一笑:“你對她忠心耿耿,她可沒把你當回事,好好考慮吧,我等你。”說完,她便如來時一般,婀娜多姿地離開。
素兒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這邊,確定白珩舟沒有燙傷的清辭,鬆了口氣,心情也好了,繼續督促爭渡寫字。
夏蘭見縫插針地提醒:“小姐,大少爺現在這樣,您是不是應該去慰問慰問?奴婢聽說,大小姐她們都去看過了。”
慰問上官子陽?打起來的那種慰問嗎?清辭想說算了吧她家大表哥現在也不想看見她的,但眼珠子一轉,她突然有了個鬼主意。
她笑吟吟地說:“夏蘭啊,我覺得你說的對,大哥哥遭此不幸,我這個做妹妹的,是應該去慰問一二,隻是你也看到了,我要教小爭渡寫字,沒什麽時間,要不你替我傳句話?”
爭渡飛快看了清辭一眼,直覺這個人又想幹壞事,最好還是不要答應她。
偏生夏蘭傻乎乎:“好啊。”
清辭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一炷香後,一臉菜色的夏蘭走出一心堂,去了上官子陽的院子。
又一炷香後,這件事飛出相府的大門,飛進安平侯府,楚詔納悶:“特意遞話給上官子陽?說了什麽?”
十七捏捏嗓子,做作地學著夏蘭的口吻:“大哥哥,其實原本第十籌後的上聯就沒那麽容易,妹妹我覺得以你的才學應該是對不上來,為了能讓你堅挺到最後,特意讓嬤嬤改了題目,這份恩情,你得銘記。”
楚詔愣了一愣,啞然失笑:“這女人真是……”
把人坑一頓就算了,居然還跑到人麵前炫耀,怎麽那麽討打?
“也不怕上官子陽日後尋她的仇。”楚詔越思越定,這樣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索性道,“你讓諫議大夫明日早朝時,把上官子陽的事情在陛下麵前提一提,打發這人離開帝京吧。”
十七已經習慣主子處處為榮清辭著想的樣子,木然應:“好的。”
楚詔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抬起頭,如墨般烏黑的眼眸微斂著,目光越過侯府的雕欄玉砌,越過太平街的青磚壁瓦和宣武門前的瓊樓玉宇,落在了承載整個大焉的王權富貴的九重宮闕之上。
他輕聲道:“後日,就是選秀的日子。”
……
再過兩日就是選秀的日子,所有參選的閨秀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連上官笙歌都趕著在開考前多看些詩書,唯獨清辭老神在在,第二天還帶著她的大小丫鬟出門喝茶。
其實不是清辭要出來喝茶,而是爭渡說要給她看個東西,相府裏人多眼雜,不方便。
“到底什麽東西?”永安街上的茶樓二樓,清辭選了欄杆邊的那一桌坐下。
爭渡神神秘秘拿出一本小冊子:“就是這個。”
清辭一看,竟是參選秀女的所有閨秀的底細,她眉毛一動:“你上哪弄來的?”
爭渡笑嘻嘻:“小白給我的。”
清辭看向白珩舟,白珩舟道:“她說對你有用。”
“是對你有用啊,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爭渡說,“現在隻要你告訴我名字,我就能把她的家世背景都給你念出來。”
白珩舟是從哪裏得這麽一本小冊子,清辭用頭發絲想都想得到,她嚴詞警告道:“下次不準再使喚小白做壞事,還有,小白也是你能叫的?沒大沒小。”
說著就把冊子奪走:“我又不是不識字,不用你念,我自己能看。”
爭渡立馬搶道:“我還沒看完呢!”
“看什麽看?這不屬於你應該做的事情的範疇,你的任務是把四書五經背熟。”清辭將手抬高,用身高優勢碾壓小個子爭渡。
爭渡氣死了:“給我!”
兩人爭搶間,爭渡不小心撞翻花盆,花盆從欄杆上掉下,清辭大驚:“小心!”
大街上剛好走過一個男子,白珩舟手一揮,仿佛隻是尋常的拂袖動作,不過那個原本要砸中男子腦袋的花盆,卻在半空中停了一瞬,等到男子走過,花盆才墜地。
清辭鬆了口氣,好險,差點就鬧出人命。
男子聽到花盆碎聲,低頭看了看,複而又抬起頭,竟是穎王燕綏!
清辭倒吸了口氣:“天啊,是穎王殿下。”
罪魁禍首爭渡搶了冊子,腦袋一縮,沒骨氣地溜走了。
燕綏看到欄杆邊表情錯愕的清辭,不知道是不是清辭的表情真的很好笑,他看著看著,忽然露出個溫文爾雅的笑,彎腰撿起那株脫離花盆的六月雪,然後走進茶樓,找到清辭他們那桌。
燕綏朝她揮揮手裏的花:“送我的?”
清辭連忙賠罪:“我和丫鬟鬧著玩,差點誤傷殿下,實在罪該萬死。”
“動不動就罪該萬死,人命哪有那麽不值錢?再說了,不是還沒傷到嗎?”燕綏一笑,“要是真想給我賠禮道歉,那就請我喝一盞茶。”
清辭忙不迭道:“穎王殿下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說是一盞,十盞八盞都沒問題。”
“我一次可喝不了那麽多杯茶,先欠著,下次再找你討。”燕綏坐下,注意到桌子上一碟造型精致的糕點,隨手去拿,“這是什麽點心?好像沒見過。”
手還沒碰到點心的一角,整碟點心就被另一隻手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拿走,燕綏抬起頭,對上白珩舟漠然的眼神,他說:“我的。”
燕綏:“……”
清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