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2章 是他的唇
兵荒馬亂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端菜上桌……說是桌也不對,廚房沒能吃飯的桌子,兩人是在灶台上將就的,清辭笑著將筷子遞給楚詔:“一菜一湯一包子,委屈侯爺跟我吃這種粗茶淡飯了。”
楚詔撩她一句:“我倒是願意天天吃你的粗茶淡飯。”
清辭假裝沒聽見。
不過這確實是楚侯爺吃過最沒檔次的一頓飯,桌子沒有,椅子也沒有,比他行軍打仗時還要不成體統。
楚詔夾了一根菜,細嚼慢咽下去,表情突然有點古怪:“如果你做飯的手藝也是傳承自你娘,那你對你娘的評價,真是太主觀了。”
這話清辭就不愛聽了,動手去搶他的筷子:“你不愛吃就別吃。”
楚詔笑著避她:“別鬧。”
清辭本也不是真要去搶他的筷子,聞言便收回了手準備繼續吃東西,不料楚詔反而絆了她一腳,她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栽倒,被他納了個滿懷。
“哎呦,投懷送抱?”
誰投懷送抱?!清辭立即便要推開他,可突然眼前一暈身子一轉,轉眼就已經被楚詔按在掛滿辣椒的柱子上,他緊抱著她,勾著唇看著她。
鼻尖若有若無地相觸,她嗅到他身上的混了檀木的冷香,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煙火氣,氣息互相纏繞,連帶著氣氛也變得曖昧。
清辭試圖掙紮,楚詔卻禁錮著她不動一分,清辭隻能盡力往後仰,避免不小心與他口唇相觸,低聲道:“侯爺,菜涼了。”
“其實我不止一次懷疑你的身份。”楚詔聲音宛如發自胸腔,帶著微微震動和低沉,“但是我始終查不出來,你如果不是榮清辭還能是誰,所以我姑且當你就是榮清辭,但我希望你有一天,能對我說實話。”
清辭靜默。
她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都不像一個小鎮藥材鋪家的庶女,他會懷疑她的身份實屬正常,但她確實是榮清辭——重生過一次的榮清辭。
楚詔與她額頭相觸:“既然你覺得你娘應該在帝京,我便是把帝京挖地三尺也會給你個交代,不過你不要忘記你對我的承諾。”
清辭以為他是在說當初做的那個交易,頓了頓,然後鄭重保證:“侯爺放心,五月二十九日,我會有辦法重新得到秀女的身份。”
楚詔深深看了她一眼,放開了她。
兩人鬧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齊心協力把桌子上的飯菜吃了個幹淨,清辭還介意他那句話,酸酸地說:“看來侯爺真是餓狠了,不好吃也沒少吃。”
楚詔一笑,不經意地說:“我曾經身邊也有一個人做飯和你一樣,味道一般,但吃習慣了還挺有滋味。”
“曾經?”清辭敏銳地注意到用詞,“現在不在了嗎?”
楚詔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色一下子淡了不少:“嗯。”
清辭最擅察言觀色,立即判斷出他口中的那個人大約是已經不在人世。
會做飯,已經去世,能影響他的心情,十有八九是位女子。
認識楚詔的時間也不短了,清辭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女人的影子,猜想那人對他來說應該挺重要,便斟酌著安慰:“逝者已矣,侯爺也別太掛懷,她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也不希望侯爺這般惦記她。”
不料楚詔一聲冷笑:“他當然不希望我惦記他,他最好投胎快一點,將來若是讓我在地府遇到他,非讓他灰飛煙滅不可。”
啊?這態度有點不對啊。清辭愣了愣:“侯爺說的是誰?”
楚詔斜眼看她:“怎麽?天下人都知道匯水之戰裏我遭了親信背叛,你不知道?”
清辭又是一愣,她還以為親信背叛是他編出來騙天下人的謊話,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從塞北回帝京,原來竟是真的嗎?
楚詔卻從她的愣怔裏看出了點別的意思:“嗯?你剛才安慰我什麽逝者已矣,你以為我口中的那個人是女人?我的紅顏知己?”
清辭:“……”
“你在吃醋?”
清辭:“……”
她可真沒這個意思。
楚詔一掃提起那背叛者的陰霾心情,勾起唇,傾身靠近她,像是想趁機說點什麽不著調的話,不巧,十七突然來找,說有事情要他回去處理,他隻能收回身,裝作正人君子地說:“多謝清兒姑娘款待。”
清辭演了一天的戲,不是很想搭理他,將碗筷收拾起來,打算去洗幹淨。
彎腰時,臉上忽然被什麽東西飛快擦過,溫溫的,軟軟的,像春日裏含苞待放的桃花,帶著一絲涼意一絲香氣,她愣了好一會,意識到那是楚詔的嘴唇後,她手一僵,碗筷墜地……
得,也不用洗了。
清辭惱怒地抬起頭,楚詔大笑而去。
最終清辭還是老老實實拿起掃帚和簸箕,將碎瓷片打掃幹淨,免得明日廚房的仆人來了以為是進了老鼠打翻盆碗,楚侯爺一世英名,可不能成了過街老鼠。
“我來我來。”一隻手利索地伸過來,搶走她的手裏的工具,清辭一看,是去而複返是十七。
“你怎麽還沒走?”
十七快速將瓷片打掃幹淨,拍拍手道:“主子說剛忘記告訴你,仲雅清一幹人等已經被陛下下旨秘密處死,對外的說辭是病逝,相關人等都已經封口了。”
清辭半笑不笑地提了下嘴角,上官瀾歌既已封為公主,名聲和家世自然就不能有一點汙點,“病逝”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上官循呢?”
十七意味深長地眨眨眼:“陛下提拔了原來吏部尚書為左相,上官循為右相。”
“大焉左尊右卑,他的地位還不如新進的左相呢。”看起來是沒有對他做任何處罰,實際上已經削去他大半的權利。
十七撇嘴:“要不是看在他把嫡親孫女嫁去桑國的份上,他能留一條命就算祖宗保佑了,什麽左相右相都沒他的份。”
清辭隻是微笑,前世上官循的丞相倒是做得好好的,這一世被貶為右相,沒準也隻是暫時的,因為當今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等過個一年半載,上官瀾歌在桑國那邊穩定了,皇帝八成還是會找個借口,摘了上官循的官帽讓他告老還鄉。
十七突然說:“哦,對了,主子怕上官循回頭為難你,還特意敲打了他一番,說你是他的人。”
清辭怔忡。
十七嘻嘻笑著湊到她麵前:“感動吧?”
這護衛被楚詔慣得沒大沒小,靠得太近,清辭稍微動一下身體就會擦上他,幹巴巴回:“不敢動。”
十七臉一拉,有點氣急敗壞地跺腳:“主子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混賬女人。走了!”
他縱身一躍就消失在黑夜之中,清辭在原地靜靜站了一會兒,凝望著月色,輕歎口氣,關上廚房的門,回了一心堂的東廂房。
……
有了楚詔的敲打,上官循果然沒敢為難清辭,隻是對她沒好臉色,當然,清辭也不在乎他的臉色,她照常吃吃喝喝,閑來無事還養起了魚——就是那尾上官瀾歌差點給了燕寧的金眼錦鯉。
隻是白珩舟好像很不喜歡那錦鯉,有一次甚至提出不如把它紅燒了加菜的要求……當然是被清辭給駁回了。
哦,不對,清辭也不全是吃喝玩樂,她還走了一趟燕寧的後門,得見一麵被軟禁在宮裏的上官瀾歌。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趁夜潛入上官瀾歌所在的宮殿,對她施展催眠之術。
她要問一件事——她認不認識桑國的什麽人?
前世,大焉與桑國開戰,恰是清辭淪落軍妓營時,她在軍營重逢了楚詔,那時候的楚詔跟她一點都不熟,隻是見過兩三麵的交情,楚詔對她說,如果她願意潛入敵軍陣營,救出被俘虜的幾個大焉子民,他就能做主給她自由身。
清辭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當晚就帶著一隊死士潛入桑國大軍的營帳,救出了五個俘虜,才知道俘虜裏竟然有一個人是上官瀾歌。
她當時特別後悔,甚至想就地把人殺了報仇,然而她若敢輕舉妄動,必定會驚動敵軍,到時候他們誰都走不了,沒辦法,清辭隻能忍了,小心翼翼地撤退,可最後還是驚動了敵軍,以至於他們全部被俘。
隻有上官瀾歌一個人逃生。
再然後,她被桑國軍隊當做對大焉軍隊示威的工具,在城樓下被五馬分屍。
死前她一直在想,她的行動絕對隱秘,不可能會驚動誰,一定是有人暗中通風報信才導致她的營救失敗,而他們之中唯一活下來的上官瀾歌最是可疑。
她雖然重生了,但她也要知道她前世到底是怎麽死。
中了催眠,任何人都不可能撒謊,上官瀾歌說自己並不認識任何桑國人。
這個答案,其實也在清辭的意料之中,但還是難掩失望地歎了扣氣。
這一世她改變了太多事情的結局,很多事情的發展方向都跟前世不一樣,也許上官瀾歌還沒來得及外通桑國,是她太執念,才來多跑這一趟。
罷了,等大焉與桑國真的打起來,她再去探查,興許就能知道到底誰是內奸,誰是導致她前世之死的罪魁禍首。
清辭解除了催眠,如來時一般悄然離開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