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3章 夢裏也有我在
燕竹到底不是一般人,並沒有被清辭的三言兩語鼓動,抬起眉頭問:“縣主不是楚候的人嗎?怎麽不等楚候來救你?現在的局勢,楚候的本事可比本王大多了。”
清辭嘴角流露出若有若無的譏嘲:“我被關進天牢都這麽多天了,他就算身在河中府,無論如何也該知道了,可是到現在還是沒有要救我的意思,我要是再傻傻等下去,怕真的要豎著進來,橫著出去。”
燕竹將手收回鬥篷裏,深沉地看著清辭——楚詔把她當棄子了?
不意外,她知道楚詔太多事情,換做他是楚詔,也會想辦法將她滅口。
“殿下應該知道,我這次誤打誤撞觸了陛下的逆鱗,除非陛下開金口,否則普天之下誰都救不了我。”清辭故意在第二個‘陛下’兩個字上咬重,暗喻這個‘陛下’,其實可以不是原來那個陛下。
燕竹微微眯起了眼睛。
清辭視線與他對撞:“殿下可曾聽過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現在殿下急需解圍,我也急需脫困,我們都有想達到的目的,不如就來合作一番,各取所需。”
燕竹不置與否:“縣主既然有誠意,不妨先說說,想和我怎麽合作?”
清辭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陛下對殿下還有舐犢之情,不然不會遲遲不下令懲處殿下,隻是殿下逼宮一事,到底是讓陛下心存了芥蒂,所以陛下也絕不會輕易將你放出宗人府。”
燕竹冷聲:“這還不是拜縣主和侯爺步步相逼的所賜。”
清辭大言不慚道:“所以最先要做的就是洗白殿下造反這件事,打消陛下的芥蒂。”
燕竹頓時就笑了,他起兵造反是整個帝京的百姓和文武百官一起見證,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實錘的事情了,洗白?簡直異想天開。
他倒要看看她還想怎麽編:“如何洗?”
清辭秀眉揚起:“讓陛下覺得殿下造反並非出自本心,而是被陷害,比如兄弟鬩牆,榮郡王為了拉殿下下馬,請來妖道做法,殿下一著不慎被迷了心竅,因此對榮郡王言聽計從,犯下大逆不道之事等等。”
“你當我父皇是個傻子,還是當滿朝文武都沒腦子,會信這種鬼話?”當真是鬼話,竟然連妖道做法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燕竹突然覺得自己多此一舉跑這一趟,簡直是浪費時間。
清辭卻是信誓旦旦:“我既然敢說,自然有辦法讓他們相信。”
荒唐!燕竹本想直接拂袖離去,轉身時卻猛地想起那個小丫鬟對他說的話——
“殿下難道就沒懷疑過,洛埕案明明已經過去數月,洛家也被滅了九族,所有人證物證都被你銷毀,為什麽會在數個月後,被重新翻出來?”
“殿下難道就沒懷疑過,你暗殺孔山泉明明是機密中的機密,為什麽還會被人知曉?九公主和南越世子好好的在食樓裏吃飯,怎麽就那麽巧遇到了那對婆孫?”
“殿下難道就沒懷疑過,你與河中府的聯係明明十分隱晦,河中府的張開昌又是那麽謹慎的人,怎麽會在沒有你指令之時,擅自去‘潭安縣’看兵屯?”
“殿下難道就沒懷疑過,這一係列的事情,都太針對你了嗎?就好像知道你的敏感點在哪裏,拚命往上麵踩,逼到你走投無路不得不起兵,而楚侯爺又像是早有準備似的,一夜之間就將你打得潰不成軍?”
“殿下,你就當真不曾懷疑過?”
他當然懷疑過,他甚至派出三個細作暗中調查,將朝中所有可疑的人都篩選了一遍,卻始終沒有找出可疑人物。
心計如此深,藏得如此秘,他一直以為是什麽大人物,萬萬沒想到,竟會是元清兒。
這個肖像極了元綺意的女子,在他看來就是另一個元綺意,如果沒有出後來的那些事,他甚至想好了怎麽把她拿下,用她來填補心中對元綺意的貪念。
而那小丫鬟卻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是我家縣主。”
“是我家縣主在背後算計你,救孔山泉的是我家縣主,安排婆孫到九公主麵前告狀的是我家縣主,假扮黑衣客騙取張開昌信任,引誘張開昌一步步暴露兵屯下落的是我家縣主,殿下你會被關在這裏,都是拜我家縣主所賜。”
他太不可思議了,簡直難以置信,他苦心孤詣,籌謀了十年,竟然被一個初來帝京的女子毀得一塌糊塗,簡直就是個笑話。
可他回想起自從接觸元清兒以來的所有事情,他們在護國寺偶遇,是真的偶遇嗎?她提起他的睡眠主動提出幫他針灸,是真的關心他嗎?他在針灸後昏睡過去,她離開他房間隻是隨便走走嗎?河中府出事時她在麓山避暑,她是真的在麓山嗎?
所有問題的答案,細想起來都是否定,那小丫鬟說的都是真的,他確實是栽在一個小女子手中。
“現在我家縣主想見你,殿下要去一趟嗎?”
他當然要來。
他要重新看一看這個女子,重新認識這個女人。
現在她說的那些話,句句都匪夷所思,但燕竹聯想到小丫鬟說的話,開始覺得,或許她說的並非大話,她真有這個本事。
燕竹本來要走的腳,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清辭:“縣主真有辦法?”
清辭微微一笑,不答反問:“殿下對五行八卦,星宿天象有研究嗎?”
“略懂。”
“最近欽天監奉命去摘星台觀測天象,見有四星連珠貫穿紫微星,是蛟要入海化龍,此乃預警大焉江山即將改朝換代,陛下若是知道此事,心中必定不安,一會問欽天監該怎麽辦,然後……”清辭說到這裏,就閉嘴了,微微一笑。
燕竹忍不住追問:“然後?”
清辭莞爾:“殿下,不是我故意拿喬,而是我們之間確實有些齬齟,這是我保命的法子,我若是全都告訴殿下了,殿下回頭不認賬了,我又要上哪兒說理去?”
“怎麽?縣主是想做沒本的買賣嗎?”燕竹也不是好糊弄的,“你說了這幾句沒頭沒尾的大話,就要本王救你出去,如果你出去後不認賬了,我又要上哪兒說理去?”
清辭歎了口氣:“唉,殿下不信我,我也不信殿下,這可真難辦。”
燕竹拒不讓步,他不會再小瞧這個女子了,更不會被她輕易騙過去。
清辭思忖片刻,鬆了口:“好吧,我先幫殿下出了宗人府,好叫殿下知道我不是在說空話,殿下恢複自由身後再想辦法救我離天牢,然後我們再一同籌謀大業。”
燕竹想,如果她真能幫他名正言順地離開宗人府,他就是她合作又何妨?她說得對,沒有永遠的敵人。
“縣主有這個誠意,本王很滿意。”
清辭鄭重道:“三日之內,我定能讓陛下宣殿下當麵陳情。”
自從被囚宗人府起,文熙帝就再沒召見過他,無論誰替他求情都沒用,她竟然輕描淡寫就給了這麽個難如登天的承諾,她就那麽有信心?
“那本王就等縣主的好消息了。”燕竹看了她兩眼,雖然光線昏暗,但依稀可看見她臉上的浮腫和紅疹,“縣主這病,看起來不輕,既然你現在是為本王做事,本王也不能虧待了你,有什麽需要,你也可以提。”
清辭摸了摸自己的豬頭臉,無所謂地聳聳肩:“謝殿下好意,這點小事我能自己應對。”
既然如此,燕竹就不多說別的了,將鬥篷拉了拉,大步離去。
清辭伸了個懶腰,回頭對白珩舟笑道:“可以睡了。”
成功引得燕竹一隻腳踏入她布好的陷阱中的清辭,本以為能睡了個好覺,結果又夢見了前世的燕竹,這委實是個噩夢,最後在四更天時便醒了。
睡在她身邊的白珩舟很敏銳,她才剛睜開眼,他就問:“做噩夢了?”
清辭訝然:“你怎麽知道?”
“我感覺得到。”白珩舟側身,伸手將她鬢邊的頭發別到耳後,又把手覆蓋在她的眼睛上,他指尖冰涼,靠在清辭耳畔的吐息卻熱燙異常,“就算在夢裏也別怕,隻要你想著我在,我就在。”
這話可太窩心了。清辭微微彎起唇角,本想說點什麽,隻是她的眼睛被他的手心蓋住,抬不起來,睡意擋不住地席卷而來,後麵他說了什麽她也聽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清辭後半夜終於沒再做夢,安安穩穩睡到了天亮時分。
清辭伸了個懶腰起床,然後吹響了天樞子給她的哨子。
天樞子方才起,剛穿好朝服準備入宮,一聽見哨聲,還以為清辭是出了事,急急忙忙捏了個訣瞬移到了天牢:“出什麽事了?白珩舟沒在你身邊嗎?他沒保護好你嗎?誰欺負你了?”
結果定睛一看,白珩舟坐在床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而他的徒兒笑眯眯的,滿臉的不懷好意:“師父早,徒兒問師父好,徒兒想請師父幫個忙。”
天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