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2章 要離開了

  尚好夫人慈眉善目,一邊將清辭的頭發挽成發髻,一邊說:“郡主這一頭青絲極好,烏黑濃密,柔順細滑,老身給許多位新娘梳過頭,郡主是最好的。”


  清辭莞爾:“多謝夫人誇獎。”


  尚好夫人從妝盒裏拿出發簪,選了合適的位置,插入發髻中。


  爭渡也算是見過大世麵的,但還是被那幾支簪子晃了眼,她認得其中一支是鳳首流蘇簪,另外兩支則是第一次見:“那是什麽好東西啊?”


  “那是景福長綿簪和金絲八寶攢珠釵。”範嬤嬤剛好走到她身後,聽到這一句,就笑著說了,“是當年老祖宗下嫁大將軍時,慈懿太後連同鳳首流蘇簪一起賜給老祖宗,是老祖宗留給郡主的嫁妝之一。”


  爭渡恍然大悟:“漂亮!名字也好聽。”


  範嬤嬤進門對清辭說:“客人們都到了,午宴已經擺開了。”


  婚嫁當日,在新娘子家擺的午宴也叫“送嫁宴”,一般都是由新娘的父母兄弟招待,但帝京裏唯一算得上清辭父兄的隻有上官家一家,前幾日上官家舉家離京,清辭在帝京就再無親眷。


  好在楚詔考慮周全,早早請了天樞子過來,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由他這個師父招待客人,也不算唐突了禮數。


  想起楚詔,清辭垂下了眼簾,五天前他們吵了一架後,到現在都沒有見過麵說過話,這場婚禮是按部就班進行,他們得到洞房花燭夜才會碰上麵。


  碰上後說什麽呢?清辭到現在也沒想好,在心裏歎了口氣,算了,再說吧,雖然想想也知道場麵尷尬,但花轎都要臨門了,還能逃婚不成?


  除了天樞子,燕綏也自告奮勇,以她兄長的身份來幫忙,他那般有心意,清辭也不好拒絕,隻能多謝。


  有皇子坐鎮,清辭這個“娘家”,不可謂沒有顏麵。


  梳妝打扮好,尚好夫人等人就先退下了,暫時沒有清辭要做的事情,她就在房中坐等著,範嬤嬤讓人送來了些吃食,讓她多少吃一些墊胃,畢竟到婚禮結束,還有好一頓折騰。


  清辭喝了一碗湯,然後就開始發呆。


  門被敲了兩下,清辭抬頭看去,是穿了一身靛青色衣袍的天樞子,他平時除了穿官服就是穿道袍,很少見他穿“俗世中人”的衣服,很是讓人眼前一亮。


  天樞子對她微微一笑:“清辭。”


  清辭也是一笑:“師父。”


  天樞子摸著下巴端詳著她:“要是讓楚詔知道,我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個打扮的人,他肯定饒不了我。”


  “師父才不是第一個,府裏的丫鬟們剛才都來偷看過了。”清辭指著椅子,示意他坐。


  天樞子辯道:“但是我肯定是第一個男人。”


  “這倒確實是,不過師父你今天不是以我父親的身份的嗎?父親不算男人吧?”


  天樞子一梗,抬手想敲一下她的額頭,但又怕犯什麽忌諱,悻悻收回手:“都是要嫁做人婦的人了,說話還這麽不中聽。”


  清辭笑了起來,她眼角和唇上都上了紅色,比平時要更嬌豔許多,天樞子覺得還少了點什麽,想了想,拿起桌子上的塗染胭脂的小筆,沾了點紅色,彎腰在她眉心畫上一個花鈿。


  一邊畫,一邊輕聲笑說:“真好,我能看到你出嫁,還是嫁給你喜歡的人。”


  清辭沒有動,隻是柔柔地看著他,天樞子畫完花鈿,上麵有金色的光一閃,不過清辭沒有看到,天樞子放下小筆,道:“等你上了花轎,師父就要離開帝京了。”


  清辭愣了一愣:“師父要去哪裏?”


  “天大地大,總有能去的地方,帝京待膩了,換個地方玩。”天樞子說得瀟灑。


  清辭知道他是生性不愛拘束,隨心所欲,所以當初得知他竟然進了欽天監,她還詫異了許久,但因為他留下太久,她已經習慣帝京有他,乍一聽他要離開,難免舍不得。


  “那師父還會回來看我嗎?”


  天樞子負手而立,想了片刻,笑著輕搖頭:“大概不會吧。”


  清辭其實沒有那麽意外,隻是難掩失落。


  “來,送給你。”天樞子給了她一個錦囊。


  “這是什麽?”清辭說著就要打開,被天樞子按住了:“先不要打開,等你遇到無法解決的困境,或者極度危險的情況再打開,也許師父還能再幫你一次。”


  他師父總是這麽神秘兮兮,清辭抿唇,將錦囊收入懷中:“好。”


  門外忽傳來敲鑼打鼓和鞭炮聲,天樞子說:“花轎到了。”


  他拿起燕寧特意繡給清辭的紅蓋頭:“來。”


  清辭眼眶突然一紅,水光泛起,天樞子麵上始終帶著笑:“新娘子可不許哭,哭花了妝就不漂亮了。”


  他將蓋頭慢慢放下,沒有讓清辭看到,他其實也紅了眼眶,他轉身在清辭麵前蹲下:“師父背你上花轎吧。”


  清辭吸了吸鼻子,將淚意壓回眼底,輕輕點了頭,慢慢趴到他背上。


  天樞子背起了她,在喜娘的唱和聲裏,跨出了門檻。


  “新娘子,出閨房嘍——”


  白珩舟和圍觀的丫鬟們站在一旁,看著一身嫁衣,蓋著鴛鴦蓋頭的清辭從房裏出來,再目送著她出了“入木三分”,心口突然湧起了一種酸酸漲漲的感覺。


  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很不舒服。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就是莫名的,不想看下去。


  也許不看就好了,白珩舟垂下眼簾,轉身走了。


  天樞子背著她出了二門,經過大堂,在賓客們的賀喜聲裏,上了十六抬的花轎,將清辭放進轎子裏後,他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說:“以後,就靠你自己了。”


  蓋頭下的人輕輕點了點頭。


  天樞子一笑,放下了轎簾,喊道:“起轎--”


  “起轎--”


  鑼鼓聲起,花轎出了郡主府。


  天樞子負手看著花轎離去,喉嚨輕輕一滾,然後笑著歎氣:“到底還是嫁了他。”


  這就是宿命吧,命裏糾纏不清的人,哪怕相隔天涯海角,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再走到一起。


  好吧,那就去吧。


  人潮隨著花轎往東走,他逆行著人群往西走,走著走著,身影越來越淡,直到最後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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