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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熙河開邊(一)

  與此同時,邱高傑將一套精美的琉璃製品獻給王壽光,作為對王可兒生辰的賀禮。


  這套琉璃製品中有茶壺一把,圓筒狀琉璃杯四個,酒壺一把,小酒杯六個。用紅色絲線固定到特製的楠木禮盒中。


  王壽光打開禮盒一看,大驚失色,如此多的水晶他何曾見過,而且雕成酒具、茶具,這要浪費多少的水晶材料?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邱高傑,“賢侄,如此貴重,王某何當收受?”


  “王叔,此乃琉璃,而非水晶,請仔細查驗。”邱高傑笑道。


  王壽光呼吸急促,心髒也狂跳起來,他瞬間就明白了邱高傑話裏所包含的意義,這是真正的點石成金術。王壽光取過茶壺,細細地端詳,最後才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啊!好啊!賢侄,你可是為我昌國沈氏立了大功一件。”


  “小侄不敢搶功,此乃二公子的發明,我等隻是按沈老爺的要求試製了無數新法琉璃而已,如沒有二公子點撥,這些琉璃還隻是一錢不值的半成品。”


  王壽光對於沈方的表現也沒有驚訝,沈方在工藝上的天賦確實無人可比。王壽光點了點頭,“你們的功勞一樣不小,這琉璃配方可要嚴守秘密,一定不能傳出去。”


  “小侄明白,琉璃配方是重中之重,我已專門向工匠們呈清利害。”


  “隻靠自覺肯定不夠,隻要是人,就有欲望。或許隻是因醉酒、夢話、甚至是一時激憤,無意中泄露出去,則悔之晚矣。我這就下令,任何坊工、匠人無論有何原因,沒有持我的手令不得離島。任何外人不得接近琉璃工坊和坊工、匠人居住區。先運行一段時間,實在不行,隻好啟用岱山島和衢山島了。”


  邱高傑沒想到會有這麽大的陣仗,遠比水力車機保密級別高。想想也是,以前轉塘出產的機械,無論是水力車機還是獨輪車、紡紗機、織布機。隻要物件銷售出去,稍微懂些拆解工藝之人便可以仿製,但這琉璃製品,卻不可看兩眼就能知道如何製造,除非有人象沈老爺一樣,不惜血本,收購一切可以買到的礦山,嚐試一切可能的礦石組合,用了近七年的時間才有了成體係的新法琉璃配方及工藝。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難以想象,整個大周未必還有人有如此氣魄。


  邱高傑向王壽光提出將沈氏琉璃工坊拆分為四個工坊的計劃,王壽光當即同意,安排下屬製定計劃,限一個月內完工。


  兩天之後,沈家與王家所有的窗戶全部更換為鑲嵌有透明琉璃的窗戶,室內的光線一下亮堂起來,沈方沒有在昌國縣多呆幾天,便和王可兒帶著一船菩薩琉璃像和淨瓶等琉璃器件前往珞珈山,這些琉璃器件將以沈氏產業各股東的名義供養給珞珈山普陀庵。


  快到月底的時候,王壽光得到消息,沈括一行將於五月二十九日抵達錢塘,便帶著劉四、李老黑、張小五、邱高傑等人分乘五艘一千料的河船,帶著五船琉璃製品前往杭州運河碼頭等待。


  大周勝吉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巳正初刻,沈括一行三艘官船停泊在杭州大通碼頭。負責護送的禁軍領了賞錢,興高采烈地乘船自行快活而去。前來迎接沈括的除了沈披、張宛娘等沈府家人、王壽光、劉四等昌國沈氏產業匠頭外,還有以兩浙路內監使吳大用、兩浙路安撫使張蒭、兩浙路製置使史世倬為首的兩浙路、杭州府、錢塘縣、仁和縣大小官員。


  “恭喜昌國郡公榮歸故裏!”


  “恭賀昌國郡公擊潰北遼、高麗!”


  “恭賀昌國郡公為我大周開疆擴土!”


  各式漂亮的拜年話在耳邊響起,沈括卻無暇記住是何人恭維。


  與吳大用、史世倬見過禮後,沈括向張蒭深施一禮,“小婿不才,讓泰山大人操心了。”


  張蒭嗬嗬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隨後便拉著沈括去杭州“望江樓”接受杭州百官的宴請。張天端身為慶國公、征東大將軍自然在受邀之列,連同隨著《密州夜宴圖》而名聲大噪的付蕙娘、張茹也受到了張蒭的邀請。付蕙娘、張茹不喜熱鬧,便隨著張宛娘前往沈府,而王壽光等人在和沈括照了麵,打過招呼後,先同去沈府待命。


  吳大用和王壽光關係菲淺,在王壽光離去之時,吳大用長久注視,倒惹來張蒭等人的注意。


  “吳監台,既與王匠首相熟,不防喚他一起前去便是。”張蒭不解道。


  吳大用回過神兒來,笑了笑,“撫台大人,沈郡公,倒是吳某失禮了,剛才吳某想到王匠首原係宣州一手藝人,如今卻成為杭州城巨富,某與王匠首曾共事多日,倒有一些感慨。”


  “風雲際會,實屬尋常,吳監台不也從二浦官坊主管太監,晉升為兩浙路的監台大人。”張蒭笑道。


  沈括隻笑了笑,沒有搭話,他卻不知,吳大用適才出神並非因為王壽光,而是因為看到了張茹,這張茹乃是吳大用的幹爹吳成明令查明行蹤的女子,而幹爹的師尊,那個受官家推崇的國師此時或許已來到了杭州,隻是不知何時與自己聯係,而自己又該如何好生伺候。


  申時初刻,沈括回到府中,卻見院子裏還停著四輛馬車,來自京城的“礬樓四絕”仍在車上,未曾下來,沈括走到第一輛前,拉開車簾,見捧琴女子淚眼婆娑坐在馬車裏,無所適從,沈括問道,“裴姑娘,為何不曾下車?”


  “主母不允。”裴肖麗見沈括回來,心中一喜,怯生生地說道。


  沈括一路上有大把的機會將“礬樓四絕”的情況寫信告知張宛娘,但每次提筆,便想起張宛娘為自己苦等三年的情誼,筆便不忍落下,原本還想著到了杭州之後,先將四女安排至昌國住下,沒想到一到大通碼頭,便是數不盡的人情世故,竟將此事忘在腦後。


  付蕙娘、王壽光等人見到沈夫人張宛娘不允許“礬樓四絕”下車進門,此乃沈括家事,卻也不好相勸。王壽光在沈家地位超然,管事下人均識得他,便做主讓馬車先行進府,下人們好生伺候,等沈括回府再決定。


  沈括得知內情,暗中叫苦,但還是硬著頭皮,讓管家沈林把偏院收拾好讓裴肖麗、薛佳依、祁可馨、樓元珍四女先行休息。沈林早就預備了四個套間,當即安排管事領路,取了四貫銅錢將等了半天的馬車打發出府。


  張天端知道沈括有一堆雜事處理,便自行去以往常住的偏院尋妻女。而沈家正堂議事廳,沈披正和王壽光談得熱鬧。自從沈括被抄家,沈披沈括兩兄弟便自然而然地分了家產,京城與杭州的產業歸沈披,其它州縣的所有產業全歸沈括。說起來,現在的沈府是沈披的府第,沈括一家隻是暫居於此,但對於王壽光等人來講,沈披也是昌國沈氏產業的重要合作對象,昌國沈氏的各種產品行銷全國離不開杭州和東京沈氏店鋪的渠道。


  沈括剛在長兄旁邊坐下,沈披便問道,“礬樓四絕可曾安排妥當?”


  沈括苦笑道,“先安排到西偏院住下了。”


  “你不先到弟妹那裏解釋一二?”


  “正事要緊,各位匠頭也等了許久了。”


  劉四、李老黑、張小五、邱高傑等匠頭趕緊坐直身子謙讓說不要緊。


  王壽光一拍手,候在門口的隨從捧著兩個禮盒走了進來,王壽光接過禮盒,放到沈披、沈括兩兄弟之間的金絲楠木桌上,然後親手將禮盒遞給兩兄弟。


  沈披沒有動禮盒,看著沈括緩緩打開禮盒,露出裏麵晶瑩剔透的器皿。


  沈括見了裏麵的器物大喜道,“這是什麽琉璃,如此透亮?”


  王壽光見沈括一眼就看出來,也笑了起來,“我就和他們說,沈老爺必然會一眼看破,他們還不相信。”


  沈披這時也來了興趣,取過一隻琉璃杯,認真地查看,看到杯子底部有“沈氏琉璃”的字樣,點了點頭,放回原處。


  沈括如獲至寶反反複複地看個不停,點頭道,“琉璃之物,五彩斑斕居多,然多種顏色雜在一起,其色性便有差異,沈某隻想著能配置出白色的琉璃,沒想到今日卻看到了透明琉璃。”


  “此琉璃乃邱匠頭奉老爺之命配置,但製作成器物卻是二公子的點子。”


  “方兒頑劣,這些奇技淫巧倒是符合他的脾性。”言語之間雖然有責備之意,但誰也能聽得出來,沈括對沈方很滿意。“方兒、蕙兒、德兒在昌國如何?可曾給匠首帶來麻煩?”


  “二公子現已回珞珈山,蕙兒小娘子和三公子一直都很乖巧,三公子對沈氏產業的布局尤感興趣,每日纏著四哥他們學習做生意。”


  “三公子天資聰穎,經商方麵倒也有天賦。”劉四隨聲附和道。


  “德兒也隨他二哥不務正業了。”沈括也並沒特別在意,一個十歲的孩子離定性尚遠,況且經商對沈家而言未必不是一條出路,如今自己在官場上麵已做到極致,雖一路坦途,但官場凶險齷齪他豈能不知?就說今天在望江樓宴請自己的大小官員,在去年自己落難之時,不知道有多少暗中拍手叫好。


  “配方保密工作如何做的?”


  李老黑清了清嗓子,“按老爺的章程,與每個匠人都簽了保密契約。原本窯場那邊就是防範的重點,這次又增加了兩倍人手,保證一隻鴿子也飛不出昌國。”


  “琉璃工坊的待遇也要提高,隻要在昌國境內,他們便有足夠的自由。”


  沈括一直以來都強調技術要公開,無論是水力車機、獨輪車、紡織機還是各種農業水利技術,但是這新法琉璃可不同於以前公開的技藝,以前的技藝要麽是百姓生活必需,要麽就是一看就會,但缺乏統一的標準規範;而新法琉璃會改善整個大周普通人家的生活,此等秘術不到緊迫之時,絕不肯經易外泄。而這個時代,能讓沈括感到緊迫的,隻有來自皇帝柴猛的壓力。


  “這些琉璃如何銷售,你們可以章程?”


  劉四這時站了出來,向沈披、沈括施了一禮,“這次來杭州,帶了五船貨,一船準備在杭州銷售,另外兩船運往蘇州、揚州等運河沿岸州縣,最後兩船在徐州換馬車,運往東京、西京。”


  “這次沈氏琉璃主要銷售五款,第一款就是兩位老爺眼前這套,裏麵有一個茶壺、四個茶杯;一個酒壺,六隻酒杯,售價十貫;第二款是一個酒壺,六隻酒杯或一個茶壺、四個茶杯,售價都是五貫;第三款是百姓所用的盛放油、醋等的各種玻璃瓶,售價八百錢;第四款是方形或圓形的琉璃罐,售價一貫;第五款是單獨的茶杯或酒杯,茶杯賣八百錢,酒杯賣六百錢。”


  “不便宜啊!”沈括笑道。


  “物以稀為貴,此物件,隻有沈氏店鋪可以買到。其品貌與水晶無異,但其價格不及水晶百分之一。”劉四解釋道。


  “琉璃所需原材料可準備充分?勿要為有心人覺察。”


  “老爺放心,所需材料皆是尋常材料,不會引起注意,另外為了避免意外,部分材料改從耽羅通過海船運來,不經內河碼頭,絕無泄密風險。”


  “好!你們想得頗細,有些我也沒想過。想過怎麽打開銷路嗎?”


  “這個匠首早就想到了,監台、撫台、製台大人們那裏自然要各送一套,京城礬樓送一套,再加送幾十個酒杯,另外為宮裏準備了二十套,為各位輔相準備了一套。皇宮、大人們用起來,再加上礬樓宣傳一番,再貴也有人要。”


  “不能再加價了,就算賣光也不能加價,這琉璃就是細水長流的買賣,遲早要降價。忽高忽低隻會讓人生厭。”沈括搖頭道,“對了,歐陽學士、司馬學士和蘇學士那裏各送一套。”


  “大蘇?小蘇?”此時蘇軾、蘇轍正好在京城擔任翰林學士,所以劉四專門確認了一下。


  “都送吧,也不是多貴重的禮物。”沈括笑道。


  在玻璃工藝被意大利人發明初期,意大利的玻璃工匠都被送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上生產玻璃,他們在一生當中不準離開這座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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