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熙河開邊(二)
沈括與王壽光等人商議完沈氏產業的事情,開始交待在昌國縣建設昌國郡公府的事宜,昌國沈氏宅院已是昌國縣最大的宅院,但與郡公府的規製相比,還是顯得頗為寒酸,就連杭州沈府也遠遠不如。隨著沈括的家業轉向昌國,也需要好好地規劃設計一番。明日,沈括便要與沈披回沈氏墓園守墓,有大把的時間詳細規劃。昌國縣在規劃設計時預先留了一些空地,如今倒也可以派上用場。
“礬樓四絕”也順便安排王壽光明日隨船帶回昌國先行住下。想起“礬樓四絕”,沈括便一陣頭疼,沈披很早便納了三個妾室,正房偏室之間相處融洽,可是輪到自己便成為問題?想到這裏,沈衝便有了些許底氣,與眾人告辭向後院走去。
後院建有三座單獨的小樓,中間一座是沈太夫人生前所居,現已閑置,沈披一家住在東樓,沈括和張宛娘則暫時在西樓居住。
張宛娘的貼身丫鬟正在西樓二樓向院門口附近張望,看到沈括現身,連忙喜道,“老爺來了,老爺來了!”便和幾個丫鬟一起迎了下來。
“夫人可好?!”沈括苦笑道。
“老爺你可要小心些,我家小娘子中午也沒吃點心,現在正生悶氣呢。”
沈括的底氣一下子消失幹淨,硬著頭皮上了樓,進了臥室,隻見張宛娘背對著他坐在梳妝台前。
幾個丫鬟七手八腳地把門關上,但卻並未走遠,側著耳朵從窗戶縫裏偷聽。
“娘子,一向可好?”沈括把手搭在張宛娘的柔軟的秀肩之上,張宛娘身體顫抖了一下,但並沒有拒絕。
“郡公大人,一個人在外麵可還快活?”張宛娘冰冷地說道。
“娘子誤會了,這四名女子與我未曾圓房,隻是從耽羅搭救而來,把她們送回京城後,她們擅自以沈家外室自居,待為夫回到京城,連官家也知道了此事,倒也不便將她們趕走,便帶了回來。”
“付家姐姐跟我說過了,這四個女子就是專門買來送給你的,你當時毫不猶豫就收下了。”張宛娘嗚嗚咽咽哭泣起來。
“那時,身處險境,一日之間,便被暗殺了兩次,裴姑娘還為我擋了一箭。”
“啊?竟有此事,怎麽信中沒有提起?”
“還不是怕娘子擔心,高麗人不願耽羅歸順大周,高麗國第一高手武神崔聖和耽羅國主之弟春溪君高義相互勾結,先遣三個高麗武士設伏襲擊於我,引來耽羅國主高旻後,埋伏已久的崔聖和他手下二十多名高手便突然出手,欲將耽羅國主高旻與為夫擊斃,幸虧張大俠提前感知到威脅,和眾位天王、天將舍身保護,為夫才轉危為安。崔聖和手下二十多名高手被擊殺,光明教也有一名天將不幸隕落。”
張宛娘聽得驚心動魄,過了一會兒才回過勁兒來,嗔道,“不要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麽會收下這些礬樓女子?”
“娘子,在耽羅此等虎狼之地,豈能讓漢家女子受到淩辱?”
“那也不是非得由你來收下啊,同行不是還是副使嗎?況且張大俠他自己也是漢人,他把那麽女子買來,自然應當由他來保全那些女子的性命。”
“娘子,你知道嗎?如果為夫抽身而出,這些漢家女子便會成為異族的玩物。”
“那和你有何關係?”
“她們可是礬樓四絕啊!琴、箏、簫、笛四藝冠絕京城,如此佳麗怎可在異域蒙塵。”
“之前你還是認識她們!”張宛娘痛哭出聲。
“為夫擔任京官,礬樓自然去過,礬樓四絕京城的官員富豪無人不知,為夫也是認得的。”
“於是,你就把她們收下了。”
“為夫說過了,並不是收下,而是權宜之計!”
“那你們上過床沒有?”
“當然沒有,母喪未除,豈能行歡?”
“那喪期過了,你便準備圓房了吧?”
“這是兩回事兒,為夫是回答你的問題。”
“你還是想和她們圓房吧?”
“~~~”沈括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大兄早年便有三個妾室,兄嫂與妾室之間一向相處融洽。”
“那你是說我蠻不講理了?!”張宛娘瞪大眼睛盯著沈括看,沈括看到張宛娘明麗動人的樣子,忍不住抱了過去,卻被一把推開。“你倒底愛不愛我?”
“~~~愛。”
“那為何還想娶妾室,難道我滿足不了你?!”
“不,宛妹,你很好,此事確實事出有因。”
“那你們上過床沒有?”
“當然沒有!”沈括聽到張宛娘又舊調重彈,他也有些急了。
“我不信!”張宛娘瞪大眼睛說道,“那幾個狐狸精可是礬樓女子,她們肯跟你回錢塘,肯自稱為你的外室,而你又想和她們圓房,你們可能不上床嗎?”
“我可曾想過?為夫出門在外,時時刻刻都有護衛環伺,不可能與她們私會。”
“那如果沒有旁人,你便會與她們上床了吧?!”
“不會!母喪未除,豈能行歡?”
“那喪期過了,你便準備行歡了吧?”
沈括見張宛娘一直舊話重提,糾纏不休,便一狠心,直接回道,“為夫身為郡公,納幾個妾室,也不是什麽大事吧!”
張宛娘大喊一聲,徹底暴發了,她揮動拳頭不停地打沈括的胸膛。張宛娘本身沒有多大氣力,但是她的舉動卻把沈括嚇了一跳。沈括沒有想到,一直以為溫柔賢惠的夫人,怎麽會變得如此暴力。被打了幾拳後,沈括用手死死抓住張宛娘的手腕,不讓她繼續打自己。
“你還打我!”張宛娘哭了起來,“我從十五歲跟了你,從未正眼看過別的男人,可是你倒好,一下就帶回四個狐狸精?難道是我不好?難道是我不能滿足你?”
沈括聽了,也覺得有些慚愧,自己比張宛娘大十幾歲,結婚沒幾天,母親便去世,然後又出了抄家這樣的大事,是沒有好好體貼照顧她。他緩緩的鬆開手,結果張宛娘立即撲了上來,伸手朝沈括的臉上抓去,沈括躲避不及被抓了兩道血痕,沈括大駭,趕緊繼續抓住張宛娘的手腕。
“宛娘,你聽我說,為夫知道這些年對你關照不多,但你知道為夫的品性,若為夫是貪圖享樂之人,你柳姐姐去世之後,我能三年不娶?大周的官員哪個不廣納妾室,連為夫的老師歐陽學士也剛納了一個妾室。大兄早已納了三個妾室。我們沈家家財數以百萬計,我何時想過納妾?”
“我就知道,你還想著柳姐姐,柳姐姐在的時候,你沒有納妾,柳姐姐專門讓你不要負我,而你卻想納妾了,還一下就納四個!”張宛娘被抓死手腕,動彈不得,隻好抽抽泣泣地說。
沈括想起亡妻柳氏,又看到眼前兩人爭執的景況,心中不免產生悲意,此時他是如此想念結婚十七載的發妻,想著想著,竟然落下淚來。
張宛娘從來沒有見過沈括落淚,包括柳氏去世,沈老夫人去世,沈家被抄,沈括總是保持著鎮靜從容,張宛娘打心眼裏兒喜歡崇拜沈括的氣質。她也親眼看著沈括從一外放的微末小吏成長為連自己的父親都要仰視的存在。而沈家的產生在沈括的經營下,早已富甲天下,就連皇帝陛下也忍不住想從沈家賺些油水。有權有勢、身長貌美、待人謙和、純孝忠誠,世間一切美好集於一身,讓她如何不緊抓不放。如今沈括卻在她麵前第一次流下淚水,張宛娘有些慌亂,趕緊說道,“夫君,你別生氣了,我再也不敢了。”
沈括流下眼淚後,情緒宣泄了一些,也感到有些舒服,便收了手說道,“宛妹,你終究會明白,為夫對你與對你柳姐姐並無差別。”
“真的?”張宛娘喜道。
沈括看到張宛娘的欣喜,卻高興不起來,認真地回道,“真的。”
張宛娘的身體忽然有些軟,便撲到沈括的懷裏,雙手也情不自禁有了動作。
沈括大窘,忙道,“宛娘,此時還不可以。到了年底就可以了。”
張宛娘吃吃地笑道,“我早就問過別的夫人了,守喪期滿一年便可同房,時間早就到了。”
沈括看著張宛娘迷離的眼睛,有一絲動搖,但還是狠心道,“守孝貴在誠,娘子,你就稍等幾月吧。”
張宛娘漸漸恢複了正常,臉色有些潮紅,不知是情動還是害羞。她盯著沈括說,“你沒有和那四個騷狐狸上過床?”
又來了!沈括將張宛娘準備行動的雙手抓住。
“你抓我的手做什麽?”張宛娘氣道。
“不然呢?娘子你又會抓我的麵皮,讓下人們看到多難堪。”
張宛娘哼了一聲,“那我拔你幾根胡須吧?夫君,你胡子那麽多,看不出來的。”
沈括知道不讓張宛娘發泄一下,她總會糾纏不休,於是鬆開雙手。沒想到張宛娘手非常快,直接抓了沈括的一撮胡須,沈括來不及呼喊,便被拔下十幾根。
在沈括惱羞成怒中,張宛娘得意地拿著胡須笑了起來,她的臉上淚痕未幹,卻又襯著如花的容顏,讓沈括氣也不是,愛也不是。
窗外豎著耳朵偷聽的幾個丫鬟,捂著嘴不讓自己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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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日,王壽光將沈氏兄弟及其家眷送出杭州城西門清波門,便和李老黑、張小五、邱高傑等人,帶著“礬樓四絕”、張茹登上另外一艘五百料的快船離開杭州大通碼頭,前往昌國。
光明聖教雖然明麵上被朝廷正名為天師道分支,但內部依然按原來的規程行事,張天端、付蕙娘兩人難得光明正大地在大周行事,便借此機會視察江南兩路、荊湖兩路、廣南兩路的光明聖教各分壇教事,同時以武會友,印證所學,以張天端如今出神期的修為,整個大周便沒有一人可以威脅到他。張茹不想和父母同行,便說要去普陀山遊玩,張天端夫妻知道女兒記掛沈方,便也沒有阻攔。
劉四則留在杭州,與杭州沈氏店鋪的掌櫃交割貨物,持沈括、王壽光的拜貼拜訪監台、撫台、製台等大人,安排人手將琉璃貨物押送至大周主要州縣的沈氏店鋪。
六月初二,吳大用在內監使司衙門後院一處偏房,拜見了慧通大師。此時王壽光送給他的兩個姬妾僅著寸縷,一邊一個趴在盤腿而坐的慧通大師身旁。見到吳大用進來,兩名姬妾有些害羞,急忙準備穿衣服,被吳大用用眼神製止。
吳大用腆著臉說道,“師爺爺,名叫張茹的女子有消息了。”
慧通大師睜開眼睛,兩道厲芒射出,讓吳大用覺得自己象是渾身赤裸。吳大用趕緊低頭跪伏到慧通麵前。
“她到哪裏了?”
“六月初一,便獨自去了珞珈山普陀庵。”
慧通大師眉頭微皺,慈航師太雖然與他都信仰佛教,但是很明顯,他們兩個在一起一定會大打出手,雖然自己並不懼她,但也沒有必勝的把握。要不是在這裏等張天端的消息,他怕是早就半路將張茹劫走了。昌國的那些烏合之眾,他一根手指頭就能讓他們全部灰火煙滅。
“張天師有消息嗎?”
“還沒有出兩浙路,昨天有人在衢州見過他。”
“衢州的消息,今日就能到杭州?”
“內監使司養了不少信鴿,緊急情況都是用信鴿傳遞。”
“哦,吳監台有心了。可知去往何處?”
“看路線應當是去江南東路或福建路。”
“那裏的內監使通知了沒有。”
“幹爹交待的事兒,怎敢輕慢,周邊各路的內監使早已接到指示,隻要有張天端的消息,便飛鴿傳書,相互通氣。”
“吳監台有心了。這幾枚丹藥你且收好,乃是官家禦用之物。”慧通大師遞過一個錦盒,吳大用趕緊收好。“這兩個丫頭,你能割愛於貧僧,可見你對貧僧還算孝敬,聽說你還有些雅好,貧僧這裏有個秘術,可以助長孤陽,但極損壽命,如無貧僧之回春丹,隻怕如飲鴆止渴、涸澤而漁,練與不練完全由你。”
吳大用大喜,他現在就這一點點癡心妄想,沒想到國師果然是世外高人,竟有如此奇術。至於損命之說,隻要自己盡心為國師效力,回春丹還少得了嗎?
曆史上沈括是有名的妻管嚴,張氏經常毆打沈括,並拔他的胡須。但沈括卻依愛深愛張氏,張氏去世後,沈括曾因悲痛失足落水,而後抑鬱而死。
曆史的真相很難還原,沈括為什麽會有“受虐”傾向不得而知,就讓小說將另一個時空的沈括與張氏展現在讀者麵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