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熙河開邊(三)
吳大用將回春丹收入懷中,拍了拍手掌,一個小宦官捧著一個木盒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吳大用將木盒打開,裏麵正是一個茶壺、四個茶杯。
“師爺爺,這是徒孫孝敬您的。”
慧通大師從木盒中拿起茶壺,眼睛發出異光,“此物是水晶還是琉璃?”
“師爺爺明見,此物形似水晶,實是沈氏新法琉璃,在器皿底部有字樣。”
慧通大師翻過茶壺,果然見壺底有隱隱的四個字“沈氏琉璃”,隻因茶壺通體透明,不細看倒也看不清楚。
“沈家果然才大氣粗,這麽大塊的純淨琉璃,隻怕價格不菲吧?!”
吳大用笑了起來,伸出一個巴掌,“隻需五貫錢?”
“五貫?”慧通大師來了興趣,琉璃在佛教裏麵的價值僅次於金器,比白銀價值還高。
“師爺爺您請仔細查看,此乃沈氏製造出來的琉璃,而非天然琉璃。”
“淄州造的琉璃,貧僧在宮中也見過,做工粗製,色澤也無法與天然琉璃相比,這沈家本以機巧見長,怎麽突然琉璃也做得以假亂真。”
“沈郡公的二公子在轉塘時便願意折騰琉璃窯,徒孫曾現場觀看過,那時便有各色琉璃,論成色強於淄州琉璃,隻是這透明琉璃卻未曾見過。”
“沈郡公有子如此,沈家隻怕還能興旺五世。“慧通大師歎道。
吳大用聞言,猶豫了一下,壯著膽子說道,“沈氏琉璃工坊,工匠眾多,若是能擒來一兩名,則琉璃配方唾手可得。”
慧通大師瞪了吳大用一眼,吳大用頓時象墮入千尺深的冰窖,不由打了個寒戰。“貧僧何等身份,豈能對凡夫動手?”
吳大用急忙道,“沈家二公子乃遠近聞名的高手,並非凡夫,如能將此子請來,徒孫自有辦法從他的嘴裏套出配方。”
“你身為監台,連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都請不來?”
“這沈家二公子武藝驚人,隻有師爺爺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他請來,尋常武夫根本近不了身。”
慧通大師冷哼一聲閉下眼睛,吳大用知趣地磕了個響頭,一步一步地退出房間。
過了好一會兒,慧通才開口道,“道行,你怎麽看?”
從屏風後麵走出來一個和尚,正是慧通大師的高徒,靈隱寺監院道行和尚,這道行如今已是換元境界,舉手投手之間皆是宗師風範。
“這沈家與我師徒有仇隙,此時便是了結恩怨之時。”
“沈括當著柴猛的麵抬舉天師道,與我佛教有惡緣,自當略施懲戒,但萬萬沒有到毀人親子的地步,道行你的殺虐之心太濃了。”
“師父,你可知昆侖派元真子離奇失蹤之事?”
“一年多以前,你來信提到過,怎麽了?”
“元真子的父親,昆侖派掌教純元子兩個月前來靈隱寺尋小徒,他遍訪武林,沒有見到元真子留下的暗號,失蹤如此之久,隻怕元真子早已遭遇歹人毒手。這元真子失蹤前最後的行蹤在靈隱寺,這純元子便不分青紅皂白,問小徒要人。若不是年前,小徒弟僥幸進入換元境界,全力施展之下還有逃脫機會,隻怕純元子便將小徒擒去嚴刑拷問了。”
慧通大師冷哼一聲,“純元子好大的威風!你沒有給純元子提張茹的事吧。”
“事關師父的功法,小徒本不願提及張茹,但純元子逼迫甚緊,小徒便將元真子念戀張茹美色,故前去強搶之事透露給純元子。”
“混帳!若張茹被純元子擒去,你去哪裏給為師再找一個合適的天女。”
“兩月前,小徒已得知張茹身在耽羅,所以才透露消息,憑純元子一人不可能從張天端手裏奪人。”
“如此看來,我們得走到純元子前麵,不然他借機搶了張茹,倒也麻煩。”
“小徒願為師尊擒獲此女!”
“就憑你?!張茹如今在珞珈山,慈航師太的修為與為師相仿,你如何能敵?”
“張茹、沈方等人恨我入骨,如我在珞珈山現身,這些少年必然會尾隨我,意圖報複。待離開珞珈,小徒便會抽機會將此二人擒住,獻於師父。”
“這倒也是一條妙計,為師暗中跟隨,以防意外。”
“那便萬無一失。”道行喜道。如今慈航師太在明處,不足為慮。張天端遠在衢州,鞭長莫及。如今所慮者,唯有純元子一人。若師父出馬,縱使純元子現身奪人也不可能是他們師徒二人的敵手。
勝吉十九年六月十九,明州昌國縣珞珈山。
此日乃觀音菩薩成道日,普陀山人滿為患,盡是前來禮拜觀音的信眾,特別是已從普陀庵升格的普陀禪寺更是香火鼎盛,就連王壽光、劉四此等平時沒有拜佛習慣的匠人,也入鄉隨俗,前往普陀禪寺進香,並供養了各式琉璃佛具逾百具。
如今,沈氏琉璃的觀音像、淨瓶已成為虔誠信徒禮拜觀音的首選,凡是來普陀的香客總會請一尊琉璃觀音像回去。沈家在普陀山專門開設了一家分店銷售琉璃觀音像和琉璃淨瓶,售賣收入全部供養給普陀山的普陀禪寺和珞珈山的普陀庵。而在昌國縣、明州、杭州等地,也有琉璃觀音像和琉璃淨瓶銷售,僅這二十來天,便銷售了五千多具,獲利近萬貫。
而此時的珞珈山普陀庵清淨堂,卻顯得莊嚴肅穆,以慈航師太為首的眾尼師、護法居士正虔誠地舉行著慶祝觀音菩薩成道儀軌,就連沈方、王可兒、張茹三人也尾隨在尼師之後,一板一眼地認真禮拜。
儀式結束後,慈航師太登法座,為尼師、居士宣講《心經》,沈方等人也聽得津津有味。講法完畢,一個小尼姑走到慈航師太麵前,輕聲說道,“師祖,靈隱寺監院道行和尚來訪。”
慈航師太點頭微笑,遣退眾尼師,並讓道行進來。沈方三人正準備退出清淨堂時,被慈航師太喚住,讓他們一起接待。
儀表堂堂的高大和尚道行一進入清淨堂,但看到了慈眉善目的慈航師太端坐在法座之上。法座之前肅立著三個少年,正是此行的目標,沈方、王可兒、張茹。
道行參拜了觀音菩薩,然後向慈航師太行禮道,“今日乃觀音菩薩成道日,貧僧受靈隱寺慧妙禪師之命,前來普陀禪寺禮拜觀音。慧妙禪師對慈航師太仰慕已久,命貧僧專程來普陀庵邀請師太前往靈隱寺講解觀音心法,普渡眾生。”
慈航師太點頭笑道,“待觀音法會結束後,貧尼便登靈隱寺拜訪慧妙禪師。慧妙禪師身體一向可好?”
“甚好。”
“你師父慧通法師呢?”
“師父身體安泰,前幾日收到師父的來信,讓貧僧專程向慈航師太問好。”
“好。你師父有心了。道行法師遠道而來,貧尼就安排這三名記名弟子陪同,參觀一下珞珈山和普陀庵。這位是沈家二公子,你可認得?”慈航師太手指為首的沈方言道。
“自然認得,十七年臘月二十三,在靈隱寺方丈室,貧僧見沈小郎君、王家小娘子和張家小娘子與慧妙禪師談經說法,論起普陀庵觀音法門之奧妙,貧僧也心儀不已。”
沈方、王可兒含笑致意,而張茹卻翻了個白眼,心裏暗道,這個禿驢好**滑,要不是那日師弟阻攔,早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了。
沈方等三人領著道行在珞珈山和普陀庵幾個普通香客能去的地方轉了一圈,便領著他往回走。道行一路上和沈方等人談笑風聲,沈方、王可兒倒是應答如流,可張茹卻根本不給道行麵子,把“我知道你是壞人”這種神色寫到臉上,而道行卻不以為忤。
道行再度進了清淨堂,拜別了慈航師太,由沈方等三人將他送上了快船。
道行在快船上向三人揮手道別,沈方揮了兩下手,隻聽到張茹在旁邊說道,“此人心中有鬼,我得跟上去問個究竟。”
王可兒道,“茹妹何必與此賊人較真,既便他以前對你圖謀不軌,如今在珞珈山,他還敢有非份之想。”
張茹冷哼了一聲,“難道離了珞珈山,我便怕他了?”
王可兒見張茹又出言不遜,頗有不把珞珈山放在眼裏之意,也懶得勸解,直接扭頭往普陀庵走去。
這些日子,王可兒與張茹這種一會兒親如姐妹,一會兒又相互慪氣情形出現太多,沈方也從來不會插嘴添亂。見到王可兒回普陀庵,沈方便也扭身往回走,張茹把他叫住,“師弟,你不陪我去?”
“去幹什麽?”
“看看這個家夥來珞珈山倒底想幹什麽,我才不相信他是為了請慈航師太講經說法而來。”
“師姐,你不會想要殺了那道行吧。”
張茹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繼續道,“說吧,你去還是不去。”
“師姐安排,我怎敢不去,這次要親眼見師姐大發神威。”沈方一臉認真的樣子。
張茹明知道沈方是有意恭維自己,心裏也很開心,“這才是乖師弟嘛!”
珞珈山自有許多快船,沈方與張茹問管船的居士要了一艘,也不請船公,直接揚起風帆向普陀山駛去,到了普陀山便有大船直接駛往昌國、明州、杭州等地,倒時候看道行去哪裏再做計較。
沈方在昌國呆的時間久了,遊泳、行舟早就駕輕就熟。遠遠得跟著道行的船隻,逐漸接近了普陀山。兩人走的匆忙,都沒有準備什麽行李,張茹背了一把用得順手的寶劍,而沈方則背了一副弓箭,對於沈方而言,拳頭是他最好的武器。
道行到了普陀山之後,沒有去碼頭,卻直接往後山走去。
沈方和張茹遠遠地吊著道行,跟著走了過去。張茹哼了一聲,“師弟,你看,這賊廝明知我們跟著他,現在連偽裝都懶得做了,直接要把我們引到人少的地方。就憑他,就想對付我們兩個。”
沈方咳了一聲,“師姐,是對付你一個人,你一個人足夠了。”
張茹瞪了沈方一眼,展顏笑道,“說得沒錯。”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一會兒你可別出手啊。”
“師姐,那道行可是換元境界,你能行嗎?”
“換元境界?”張茹驚訝道,“那賊廝沒有動用法力,你怎麽知道的?”
“你看他的氣勢,與師父突破出神境界之前一樣嗎?”
“恩,”張茹想了想,興奮道,“想起來了,果然有點門道。這麽說,咱們兩個今天能收拾一個換元境界的高手嘍!”
“如果隻是道行一個人,不足為懼,我是擔心他有幫手,一來普陀山,我便有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那個感覺隻有在麵對師父和慈航師太時出現過。”
“難道是昆侖派的牛鼻子找上門來了?!”張茹終於有些動容。
“可能吧,不過,我們小心些,不會有問題,這裏畢竟是普陀山,過一會兒慈航師太就會來了。”
“啊?師太怎麽會來?”
“可兒妹妹回去見我們追道行,肯定會向慈航師太稟報,道行和他那天竺師傅一直以來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慈航師太肯定放心不下。而且,師姐,你不覺得慈航師太早有安排?本來就不該由我們接待道行,而應該由尼師接待嗎?”
“哇!你這個呆子什麽時候還會算計了。”
沈方咳了一聲,“我也不知道為何,最近腦袋時靈時不靈。但跟著慈航師太練習觀音心法,確實能讓我觀察到許多細節。”
“嘿!這個賊廝好生狡猾。”張茹看到走在極遠處的道遠,突然繞過一個岩石,身影消失不見,忍不住罵道。
“他早就發現我們了。”沈方左右仔細查看了一下,“此處人跡罕至,若是他設下埋伏,我們便會被動,甚至有生命危險,不如回碼頭等一下慈航師太。隻要師太來了,他就是有幫手,我們也不用擔心。”
張茹被沈方一提醒,也有些發毛,正在猶豫不決間,隻見極遠處,道行的身影又閃了出來,衝著沈方和張茹兩人招手。
張茹見了大怒,“師弟,你回去找慈航師太,我倒想去看看,他有什麽本事。你不用為我擔心,他隻是想抓我,又不是要我的性命,你離遠點我們也能有個照應。”
說完,不待沈方回話,便閃身向又再度消失的人影奔去。張茹敢於孤身犯險,源自於對自己身上的毒物和蠱物的信心,管你是什麽樣的高手,隻要不提防吸了一些進去,生死便由不了自己了。
沈方喊了幾句,沒喊住,也隻好人影一閃,追向張茹,速度竟比張茹還快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