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司馬光與蘇軾
大周東京城蘆明坊司馬光府。
自從京城沈府被查封後,沈衝便搬至丈人司馬光的府第居住,正好五月間新娶的司馬光三女司馬琴已懷有身孕,可以到娘家養胎。
司馬光自四月份出始遼國回來後便賦閑在家,等候官家發落。司馬光原本意氣風發,將大周與北遼之間的案牘文書準備充分,滿懷著要為大周爭取更多的利益的心思,結果到了北遼遞交了國書,隻見到了北院大王耶律乙辛,遼帝耶律洪基整日出巡打獵無緣得見。耶律乙辛待司馬光還算客氣,好吃好喝將養著,卻不談正事。司馬光見耶律乙辛並無誠意,便轉而求見主管漢地事務的耶律仁先,坦誠利害。豈料耶律乙辛以司馬光狂悖無禮為借口,將其拘禁起來,並遣使臣出使大周,讓大周派輔相前來協商國事,別再派這種文臣前來,同時言明,大周歲入增加以千萬計,願以每年一千萬貫換長久之和平。
柴猛大怒,但也沒有辦法同時與西夏、北遼開戰,與眾輔臣再三商議,還是委派曾出使北遼見功的秦源為正使出使遼國,將司馬光替換回來。秦源一到北遼便見到了遼帝耶律洪基,經過談判將歲貢降低到柴猛勉強可以接受的五百萬貫,才簽訂了長久和約。在周遼合約中明確約定,耽羅國為大遼屬國,大周無意索取,耽羅國內的漢民均係叛民,任憑大遼處置。
秦源回到東京麵見了柴猛,遞上簽訂好的國書,柴猛見除了歲貢略高些,其它都辦得妥當,秦源與司馬光相比,果然是一個適合當輔相、一個適合編修文章,對秦源好一番嘉獎,而司馬光的請罪折子則放到一邊,懶得理會。
司馬光仕途不順,但應下的婚事卻不便再耽擱,於五月間在京城為愛女司馬琴舉辦了婚事,沈括在錢塘守喪,歐陽修便作為師長代沈括受了新人之禮。沈括的長女沈蓉也在三月份嫁給了王安石次子王旁。司馬光與王安石因新法生隙,但卻同時與沈括結為親家,一時之間在京城被傳為佳話,就連皇帝柴猛和皇太後也樂見其成,分別賜下賞物。
沈衝娶到佳婦,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汴梁花”,雖沒有唐代詩人孟郊的登科之喜,卻也是洞房花燭,一夜千金。沒想到不到三個月,禍從天上來,一封聖旨將沈府查封,雖然給沈衝留了幾間破敗房子,但那恓惶景象,如何能久住。沈衝便封了府宅,借住於老丈人司馬光家。
這一日,蘇軾來訪,與沈衝談及宮中柴猛與諸輔相關於沈括的評價,沈衝才放下心來。蘇軾對新法並不支持,和司馬光一樣反對勝吉變法,但對於沈括,他卻沒有借打壓沈括來使新法夭折的打算,在禦史諫官紛紛上書倒沈之時,他不僅沒有附和,反而逐一勸阻,一時間被清流們暗地譏諷為士林叛徒。蘇軾的所作所為,沈衝自然感激不盡,代替沈括向蘇軾行了謝禮後,感慨地說道,“為了我沈家,連累了子瞻兄的清名,沈家感激不盡。”
“新法有錯,但與沈計相何幹?他們不敢與石相較力,卻以為沈計相可欺,實不知石相、沈計相乃官家簡拔之臣,勝吉變法收效甚豐,官家豈肯自剪羽翼。”
“吾有一事不知,既然子瞻兄也認為勝吉變法有效,為何還反對變法呢?”
“克之,書雲: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石相所為,從不為己,計相所為,利己利人。但天下官吏,所為者,不過是一己之私,一族之私。此豈是石相、計相兩人可改變乎?”
“但若無人行此一步,如何能改變隻為一己之私的現狀?”
“為何要改變呢?墨翟之高尚,人所不能為;陽朱之貴己,人所自為也,然我孔孟之道,取其中和,知人欲而順天理,非知天理而滅人欲。猶如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
“妙哉!妙哉!”這時,傳來了司馬光的聲音,“子瞻之言,甚合吾意,恨石相不能聞之。”
司馬光笑容滿麵地走進廳堂,蘇軾與沈衝與司馬光見過禮後,蘇軾笑著說道,“蘇某早就向石相麵稟之,石相責罰了我幾句了事。”
“哦,介甫又有何高見?”
“孟子雲: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
司馬光一愣,笑罵道,“介甫果然執拗,以介甫之為人處事,讓他覺得理虧,難比登天。”
“接著剛才答克之的話,既使要改變現狀,也不必如此激進,呂吉甫(注:呂惠卿,字吉甫)所立之章程進退有矩,三年可期,石相若肯聽吉甫的建議,必可為一代良相。”
“介甫若聽了,還能叫介甫,吾聽說介甫事必躬親,凡見文檔必過目,畫一圓圈以代石字,子瞻可有耳聞?”
“圈閱之說,坊間傳言,石相若憊懶如斯,何以能執機樞?”蘇軾不以為然地笑道。
“這幾日,言官們把吉甫捧上天了,你我都已聽聞,想來官家那裏也有留意,依子瞻之見,存中之局,是否為吉甫所布?”
蘇軾卻沒細想過呂惠卿會有倒沈的動機,此時聽到司馬光的提醒,心中便有了計教,“據蘇某所知,此次卻是與秦相有關。”
司馬光被秦源擺了一道,現在還在家中閉門思過,聽到與秦源有關係,如何還能不引起十分的精神,沈衝也眼巴巴地看著蘇軾,想了解沈家風波背後是哪位權臣來推動。
“我家小廝常去晉王、齊王、魏王府上行走,聽聞秦相自北遼回來後,便拜訪了三王,據說北遼那邊探得耽羅的底細,那匪教首領張勝本名乃是張天端,這才引起後來的事端,至於沈計相與匪教的交集,實乃事後猜度,易位相處,誰又能比沈計相做得更好?”
“這個消息果真來自於北遼那邊?”司馬光猶豫道,以他對耶律乙辛的了解,如果北遼發現耽羅主事者與大周大臣有關,必不肯輕易放過多咬大周一塊肥肉的機會。
“消息來源現在並不重要了,張天端確實是匪教教主,而且也確係沈計相西席,現在就看官家如何處置了。”
沈衝默默得聽著,張天端他當然認識,母親去世後,他也曾隨張天端習練過幾天武功。在他看來,這張天端是一個世外高人,怎麽會提出“眾生平等,無有高下,均田免糧,天下太平”的反言,為沈家帶來如此大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