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少年童貫之野望
垂拱殿廷議之後,關於沈括新的差使任命、昌國縣的籌建、沈氏各府宅的啟封、轉塘莊園的交割自有內侍省持批紅聖旨著有司辦理。眾輔臣紛紛向沈括表示慰問,等沈括逐一答謝後,見歐陽修似有話走,便留在眾臣之後,再次與恩師見禮。歐陽修略有不快道,“存中,你身處險境,怎可妄言興兵?”
“耽羅之重要,遠非別處相比,此地易守難攻,鉗居北遼、高麗、日本之核心。耽羅原本是無主之地,東漢之時鮮卑人遷於此島,陳壽在《魏書東夷傳》中記之為州胡,其人畏我華夏強盛,故攀附於高麗,而今其國已立,其國主亦有歸化之心,合當取之。”
“我大周富甲四海,何需與高麗、日本爭利?窮兵黷武實非治國之道。”
“老師,我大周人口逾億兆,物產、船運實非往朝可比,正乃效仿漢唐,華夏文明澤被諸國之時,若固步自封,藩夷習我興國之策,我大周危矣。”
歐陽修知道沈括進取之心已堅,自己這些年也有些精力不濟,歎了口氣,拂袖而去。
沈括見歐陽修不滿,心中也有些無奈,見旁邊的小宦官捧著二品官服已站了很久,便跟隨至一偏殿更了官衣,正準備出宮回府,小宦官突然壯著膽子開口問道,“沈計相,伐遼之時,可否將奴婢帶上。”
沈括詫異地看了小宦官一眼,依大周律,宦官不得幹政,這小宦官也太過膽大。小宦官紅著眼睛說道,“奴婢合家為北遼所殺,隻餘奴婢一人被販賣入京,淨身作了小黃門。奴婢平生所願,便是大周強盛,覆滅北遼。”
沈括感念其誌,便開口問道,“吾記下了,少官如何稱呼?”
”不敢,奴婢內侍省少侍童貫,字道夫。”
沈括見這小宦官年僅十四五歲,便已居少侍之位,又自取字號,顯然在大內有靠山,便隨口問道,“吳常侍是你何人?”
“回稟沈計相,吳主管正是我幹爹。”
沈括點點頭,不再多言,出宮而去。
沈家的管事下人們,並未走遠,沈四、沈林等人帶著護院、丫鬟住在沈氏工坊掌櫃的一處別院。如今沈括到京,沒有半天時間便官複原職,開封府的差人也趕緊取下沈府及各店鋪的封條,沈家此難就算僥幸通過了。
沈家喜氣洋洋整理收拾沈府不提,沈衝在司馬光府見到了前來拜訪的父親。沈括身為王安石與司馬光的親家,因在錢塘服喪,並未參與婚禮,如今王安石已在朝堂相見,司馬光賦閑在家,隻好專程登府請罪道謝。
司馬光與沈括政見不同,但私交甚篤,又結為了親家,自然言辭懇切,無話不談。沈括將廷議簡要說了一遍,司馬光問道,“存中出使耽羅招降匪教,可有把握?”
“吾知張天端為人,吾料其之心誌隻在北遼,但依耽羅之地,何以能與北遼相抗,故其遲早降於我大周。”
“吾此刻不擔心匪教和耽羅,吾隻擔心北遼,”司馬光憂心忡忡地說道,“北遼軍馬休養了一個春夏,正是膘肥馬壯之時,既與我朝和談,便隻能在耽羅興兵,否則一來失了顏麵,二來也不便於保持遼兵戰力。”
沈括皺著眉頭說道,“君實兄所慮甚是,這點吾倒未深想。”
“出使遼國,最大的收獲就是,遼人雖有不和,但其國力猶勝我朝,實乃我心腹大患,朝中諸相公不可大意。”
沈括不以為然的點點頭,他自然知道司馬光因出使遼國受挫,難免會對遼國心生忌憚,他認為的國力可能也隻是紙麵上軍事力量的對比,他怎麽能知道變法後,大周軍事力量已今非昔比,而大周的商業、工業的發展又是北遼難以抗衡的另一座大山,若兩國交戰,大周有勝無敗。
沈衝此時突然問道,“父親、泰山大人。這張天端是否有問鼎之心?”
司馬光眼睛一亮,卻看著沈括並未開口,沈括瞪了長子一眼,“小子慎言,四州之亂,原係官民逐利之爭,問鼎謀逆乃動搖江山社稷的重罪,豈是可閑聊之談資?”
沈衝麵紅耳赤,起身告罪。沈衝原本擔心萬一張天端有不軌之心,隻怕父親此去凶多吉少,見父親這般相信張天端,他也放下心來。
司馬光給沈括講了一些朝野上下的動向,特別是秦源極有可能是幕後的推動者,以及呂惠卿的野心,沈括點點頭,沒有放在心上。當沈括聽到蘇軾為自己奔走,得罪了不少清流言官時,對沈衝說道,“吾與蘇學士政見不合,雖有同窗之誼,但也不便深談,你與蘇學士相交,便登門代為父致謝吧。”
沈衝連忙遵命。
沈氏父子在司馬光府上用過晚飯,便乘坐馬車,帶著下人和幾車禮物回府歇息。
勝吉十八年九月初九
沈衝乘坐馬車前往蘇府,結果門人說蘇學士一大早便騎馬往黃河岸邊臨波亭去了。沈衝想到今日乃重陽節,蘇軾為人風雅,喜結交才子雅士,值此佳節必然會佩插茱萸、登高祈福,而開封城內,除了大內有幾座假山和亭閣外,還真找不出什麽可以攀登的高處。
沈衝回到家中,與沈家一名護院武師各換了一匹健馬,向臨波亭急駛而來,用了一個時辰到了臨波亭,隻見臨波亭內外已人滿為患,周圍的灘塗之上有不少出遊的官宦人家,已鋪好了木板,支起了桌椅。沈衝正在四處張望之際,聽到蘇軾的聲音,“克之,剛才正提到你,不曾想你卻到了。”蘇軾帶著幾個文士打扮的青年才俊向他走過來,其中隻認得黃庭堅一人。
沈衝與蘇軾、黃庭堅及眾人行了禮,蘇軾也將沈衝與其它朋友逐一引薦,沈衝這才知道那個與自己年齡相仿之人便是近來小有名氣的秦觀,還有比自己還小兩三歲的少年才俊晁補之、張耒、陳師道,都是在國子監讀書的太學生,因黃庭堅任國子監教授的原因,這四人便間接拜在蘇軾門下。
身處人群中最後麵的長者,乃是蘇軾的至交章惇,放在最後引見,沈衝見那章惇相貌俊美、舉止文雅灑脫,飄飄然如有仙風道骨,早就暗中注意,如今聽得章惇的姓名趕緊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