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昌國來信
勝吉十九年七月二十四，杭州西湖南側沈氏墓園。
雖然沈括已言明不再過問沈氏產業的具體事務，王壽光還是按以前的規矩每天遣信使專程匯報沈氏產業的情況，這一日清晨，連夜從昌國縣趕來的信使不僅帶來了王壽光的親筆信，還有幾副各式眼鏡和幾個單筒望遠鏡。
沈披拿起其中一副眼鏡試著戴上，“這就是王匠首在前日信中提到的眼鏡？咦，怎麽更加模糊了？”
“大哥，你戴的是老花鏡，試試這個。”沈括把另外一隻眼鏡遞了過來。
沈披換了眼鏡，視野一下子便清晰明亮起來。“啊！果然是神物！”
沈披興奮地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因不適應戴上眼鏡後的變化，竟險些摔倒。
沈括趕緊放下手中的信件，起身相扶。
沈披站定後，又來回走了幾步，終於適應了眼鏡，“東福，這眼鏡賣多少錢？”
信使劉東福回道，“回稟大老爺，這幾副眼鏡也是昨日剛製造出來，二公子和我家老爺還沒有來得及定價，聽二公子的意思，總得賣五貫錢。”
“這麽便宜？！”沈披驚訝道。在他看來，解決了他幾十年的眼疾困苦，這個眼鏡如此精良，外形也非常別致，就象一個藝術品，至少應該賣幾十貫，就是賣一百貫，他也毫不猶豫就買下了。這可是能伴隨他一輩子的利器。
沈括看了一眼那眼鏡，隨口說道，“方兒說的是眼鏡片五貫，沒有算眼鏡架的錢，是吧！？”
劉東福趕緊回答，“老爺明見，確係如此。”
“我見這鏡框頗為簡陋，定是趕工而製，若是以銀絲、金絲為框，隻金銀工本都得翻數倍。”
“我說也是！想那一套茶具、酒具還賣五貫，這能用一輩子的眼鏡豈能隻賣五貫。”
“買眼鏡的畢竟是少數，稍貴點也沒有什麽，可是那自行車定價十貫有些高了！”沈括一邊看書信，一邊隨口與兄長閑聊。
“二弟有所不知，這自行車沈家店鋪雖賣十貫，可是外麵早有人轉手二十貫銷售了，自行車隻要一到貨，馬上就會被搶光，反倒是三輪車、四輪車賣得少。”
“富貴人家有馬車，換了車架就合用了，這三輪車、四輪車適合沒有馬匹的人家，可這樣的人家又買不起。”
“就算是有馬匹也不如三輪車劃算，馬得吃草照料，哪有三輪車省事兒。”
“要我說，這三輪車、四輪車要想火爆起來，得打破那種隻有窮人才會靠人力拉車的偏見。”
沈括將王壽光的來信細細地看完，長歎一口氣道，“這方兒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怎麽了？”沈披取過信件邊看邊問。
“東福，你去找管家領了賞錢，下去休息吧，倒是也不忙著回昌國，昨日杭州城裏從京城來了幾個樂師，聽說很是不錯，倒是可以聽聽。”
“多謝沈老爺！”劉東福磕了一個頭退了出去。
“前幾日的鋼化玻璃、自行車、新馬車倒也罷了，遲早會銷往大周各地，保不了多久秘密。可是方兒讓一百八十多個工匠人人學會製造眼鏡，望遠鏡，六分儀是何用意，我實在是猜不透。方兒兩世為人，帶著比常人多一世的經驗，不應該行此等不智之舉啊！”
“方兒能意外複生，其思想自然與一般人不同，或許方兒所謀甚大，”沈披頓了一下，“又或者，這些在方兒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沈括點了點頭，“是啊！若是與步槍相比，玻璃、眼鏡、自行車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沈括從桌上撿起一隻望遠鏡看向遠處，竟然呆了。
數百步外平時散步的山間小道就象在眼前，張宛娘正陪著兄嫂在竹林中散步，似乎正說到什麽開心事兒，兩個妯娌笑得前仰後合，根本沒有想到居然有人在“偷窺”。
沈披也拿了一個望遠鏡看向同樣的方向，“啊！若有此物，便可提前數裏看到遼軍動向，無論示警還是判別遼軍虛實都甚有好處，此乃軍國利器，一定不能流到敵國。”
“就看玻璃配方能保密多久了。”沈括解釋道，“此望遠鏡一旦在我大周禁軍中使用，用不了幾個月，遼軍便可以得到，但沒有玻璃配方，遼人也無法仿製，幾個望遠鏡也改變不了局勢。”
“以王匠首的手段，這玻璃配方一定可以保住。”
沈括歎了口氣，想起吳大用對玻璃配方的覬覦，雖然自己在第一時間便將發生在普陀山的慘案向官家密報，並隱約提出了關於吳大用的猜想，可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京城一點消息也沒有傳來。如果官家也想要這個配方，估計很難保守住這個秘密，這麽多年來，宮中似乎總有一張無形之手與北遼保持著聯係，隻要是大內出現消息或新鮮玩意兒，用不了多久，北遼便能知曉。因此，內侍省總管太監吳成不知處置了多少宦官、宮女，甚至連官家寵幸過的宮女都殺了幾個，便還是沒有斷絕北遼的信息渠道。
沈括不知道的是，原本柴猛準備拿下吳大用，給沈家出口惡氣的計劃，因為吳大成的六百裏急報取消。
柴猛拿著手上的密報憑證，激動地渾身發抖，“難道真有輪回轉世之說。這沈方居然能死而複生，而且脾性大變！”
吳大用派來親送密報的親信吳有亮雖風塵仆仆，但還是跪伏在地，很響亮地回道：“回稟陛下！沈方複活之事，杭州城內人盡皆知，奴婢親眼所見，確實與往常有異，就象換了一個人。”
柴猛突然想到最大的倚仗慧通大師已被張天端殺死，如今縱使知道有輪回轉世，也無法請慧通大師幫自己施法積累資糧福田。
“那張天端果真沒給吳大用留一點麵子？”
吳有亮哭泣道，“這張天端好生欺負人，甚至連吳總管也不放在眼裏。”
柴猛笑道，“慶國公他說什麽了？”
“張-慶國公說，沒用的閹狗，別說你，吳成在場，張某也會一個巴掌打死他。”這吳有亮倒是個妙人，將張天端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
吳成聞言，臉上青紅交加，又是氣憤、又是恐懼。
柴猛大笑道，“好一句沒用的閹狗，敢這麽稱呼朕的監台大人，恐怕全天下也隻有慶國公一人了！”
吳有亮繼續哭訴，“慶國公自恃武功高強，根本沒有把皇家威嚴放在眼裏。如今皇宮大內，竟然無一人能抵擋得了慶國公，請陛下早做準備。”
柴猛苦笑了一聲，“連國師都讓慶國公殺了，去哪裏找人抵擋他。”
吳有亮隻是磕頭，不再說話。
吳成咳了一聲，說道，“官家，奴婢聽聞那日在場的還有一位絕世高手。”
“是誰？和慈航菩薩一樣厲害嗎？”
“若論單打獨鬥，慈航菩薩和慶國公都不是此人對手，那日，這位高手見不敵慈航菩薩和慶國公的聯手，才悄然遠遁。”
“哦，此人是誰？可能招來。”
“此人法號純元子，乃天下道門之首昆侖山昆侖宮掌教，現正在京東東路密州附近，似有潛往朝鮮國的意思。”
“他去朝鮮做什麽？難道還想和慶國公硬拚？”
“慶國公之女張茹，與其有殺子之仇。”
提到張茹時，吳成專門看了柴猛一眼，柴猛卻沒有異樣，顯然柴猛已徹底放棄將此女收入後宮的念頭。
“派人通知他，讓他進京護駕，隻要有人能護得了朕的周全，朕便助他得嚐所願。”
“遵旨！”
“派你幹兒子吳大用把沈氏父子盯仔細了，有什麽異動及時稟報。”
“遵旨！”
與此同時，王壽光不顧沈方與王可兒正在練功，衝了進來，拉住沈方非要讓他不要再給大工們講那些新產品。
“方兒，一百七十六個大工，全部製成了眼鏡、望遠鏡、六分儀，王總頭也不等他那四個工頭，硬往學院塞了四個人填補大工的空位，明明就是想為自己的產業增加四個會做新產品的工匠。”王壽光一臉嚴肅的樣子，“這麽多大工，隻要有一個出問題，新產品的工藝便保不住秘密。”
“泰山大人，小婿有一事不知。沒有玻璃廠的半成品，就算新產品如何製作傳了出去，外人又如何製作？況且，隻要這新產品銷到昌國之外，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奧妙所在，所謂工藝隻不過是錦上添花，讓產品更精致一些而已。”
“這是兩回事兒！我找你是和你說，你不能再講類似的新產品了，誰知道還會有什麽可以仿製的產品，另外，把技術掌握在自己手裏才是正道，如果要傳授，起碼要行了拜師之禮方可。不然，得來容易，哪個會珍惜，稍不注意便傳了出去。”
沈方咳了兩聲，努力讓自己盡可能放低聲音，“泰山大人，這些真得不值一提！最重要的財富是資源、人口和物產。這些小玩意兒能有幾個錢？！”
王壽光的火一下子就起來了，“沈方，沈氏產業的每一個銅子都是你父親和我帶著兄弟們辛辛苦苦賺來的，每一個產品都是我們的飯碗，可不是什麽小玩意兒！”
王可兒見王壽光真的生了氣，一邊給沈方使眼色，一邊拉王壽光的衣袖。
沈方根本就沒在意王壽光的情緒，他淡淡的說道，“泰山大人，光我知道日本的銀礦，太東洲的金礦，太西洲的寶石礦，便價值上萬億貫。這還隻是錢！還有地下的各種礦石，我師父打仗時曾用過的石油，還有遍布大周各地的河流，這些能產生的價值也數以億貫計。隻要太東洲探險回來，帶回來新的物產種子，糧食產量將翻好幾倍，至少能養活幾億人口，別說大周，全天下的人都養的起。這些都放下不說，光新工業革命便有三個可以從現在起步，每一個工業革命都能讓世界的財富翻幾倍、幾十倍。”
“然後，泰山大人你告訴我要慢慢發展？慢慢發展，再過一萬年這些目標也不會實現。這個世界本身就是越來越快，我們慢，落後的隻會是我們。如何快速發展，靠我、靠我爹爹、靠你、靠這些大工、匠頭們顯然不夠，讓這些大工們知道的多點，也隻是早期積累點資本罷了，真正的研究和發展是在岱山。到時候，泰山大人你才會發現什麽樣的生活才是我所希望的，什麽樣的產品才是我所在意的。”
“蘇軾，你們都知道吧，我爹爹的好友和政敵，蘇子瞻、蘇子由兩兄弟，過段時間我隨我爹爹去京城，就把他們兩個叫來昌國。寫詞當官有什麽意思，來昌國舉手投足就是千秋萬代，永駐曆史長河之事，我不相信他們不來。以他們的才智，再加上幾百個進士，昌國才會有更好的發展，到那時候，泰山大人你就知道這些真的隻是小玩意兒了。”
王壽光啞口無言。
王可兒聽得心髒怦怦直跳，在她看來，現在已經夠完美了，難道還有更好的生活？
“爹爹，我相信方小郎君！”王可兒堅定地說道，“一個人做事，總沒有一百個人做事快，我和方小郎君也僅僅是做出兩個普通的單筒望遠鏡，可是一百七十六個大工裏，最複雜的軍事望遠鏡竟然做出二十個之多，就連方小郎君都沒有精力把這些事做到極致！”
沈方感到有些慚愧，這幾日他每天清晨和上午照常練功，下午則準備四個係的教案，雖然第一時間要了不少透鏡材料，便根本沒有時間去細細打磨，隨手做了一個了事。不過，他根本沒有為了證明自己的手藝用心思做個比其它大工更好的軍事望遠鏡的想法，今後的一段時間，在他練功授課之餘，他要親手打造一把屬於自己的M1911式半自動手槍，然後手工製作所需要的帶底火的子彈。當然為了便於統一規格，放棄了0.45英寸的設計，而改用0.3寸，即9.54mm口徑。威力雖然縮減了許多，但應付極特殊的突發事件卻是足夠，另外彈匣容量15發，再多備用三個彈匣子彈，有60發子彈便足夠近幾年需要，等真正開始製霸全球時，再根據需要放開底火技術，大量生產相同口徑規格的手槍和子彈。
“好吧，方兒，你有你的打算，和我們這些老想法不同，不管怎麽樣，做上位者還是得保留一些神秘感，不然會讓下麵人認為好親近，進而會有其它想法。”
“是啊，泰山大人，你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