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師師失憶
到了沈家,劉東福將李氏安頓在門廳等待,便自行往沈府內院走去,在沈方平時做手藝的工作室內,見到正和沈方在一起研究鍾表的王壽光等人。
劉東福匯報了和沈括見麵,在福聚樓宴請王處直、鄭二,並和礬樓李氏見麵的經過,也沒有避諱沈方,將沈括讓他和李氏見麵的意圖也直接說了出來。
王壽光在沈方的工作室內將今日的主要工作寫成書信,然後安排今晚連夜趕往杭州向沈括匯報工作的李管事,回庫房多領十個小方鏡準備明日到杭州後送給王處直和鄭二。
等李管事走了以後,王壽光才對沈方笑道,“看來你這姨娘醋勁兒不小,你爹爹想和這礬樓四絕圓房難比登天。”
沈方搖了搖頭,“我爹就是這樣,誰也不想得罪,結果苦了自己。”
這個年代兒子評價老子是大忌諱,但沈方異於常人,別人也不會真拿此事和他較真。
“二公子,老爺,這礬樓的李氏見還是不見?”劉東福問道。
“讓這李氏自己去見什麽礬樓四絕,我們還是不見她了。”王壽光跟沈方製作鍾表零件正在關鍵時刻,不願意分心他顧。
“剛才,你說是哪裏的李氏?”
“礬樓四絕的媽媽,礬樓的李氏。”
“昨日唱歌的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叫做師師姑娘。”
“泰山大人,這李氏和這師師姑娘看來需要見一下。”
“為何?”
“泰山大人聽說過京城的染匠王寅嗎?”
“聽說過,當年我去京城時,你爹向我推薦過王仲偉設計的印染機,你家被抄時,王仲偉借出五千兩銀子救急,後來聽說全家被歹人殺死了。和這李氏有關係嗎?”
“如果我沒有猜錯,這個師師姑娘正是當年王寅的女兒王師師,小名英娘。”
“你怎麽知道的?”
沈方暗想,我總不能說是曆史上李師師就是在礬樓被李氏養大的,“英娘和五弟同歲,而且也叫師師,我聽劉管事說起此女的年齡,便有心多問了一句,果然碰巧了,正是師師。”
王壽光看了沈方一眼,說什麽也不相信這個牽強的解釋,但沈方身上的古怪太多,猜中一個人又算什麽,便安排劉東福先把李氏等人帶進來見麵後,再讓李氏與礬樓四絕相見。
李氏等四人跟在劉東福後麵進入沈方所在的工作室,一進入工作室,李師師便被工作室裏形形色色的手工藝品吸引了目光,而同時浮現出的還有一絲疑惑。
李氏自有王壽光來接待應付,說起來,兩人以前也見過麵,八年前的過年期間,王壽光被安排了一個工部員外郎的差使,為了摸清朝廷的用意,特別是沈括的想法,王壽光大年初一便帶著王可兒前往京城,就住在礬樓附近。當時他在礬樓請工部的上官吃酒,倒也見過李氏兩次,八年過去了,李氏的模樣雖不顯老,但也沒有往昔的風采。而李氏根本就沒有記得當年一個小小的員外郎,待王壽光提起時,她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關於王壽光的一點印象。而此時兩人異地相處,地位便截然不同,李氏雖然身為礬樓掌櫃依然是京城的風雲人物,但如何能比得上沈氏產業的二大家,杭州首富王壽光的名望。
“老身眼睛瞎了,當初竟沒有看出王老爺才是真正的人中龍鳳!”
“李掌櫃說笑了,王某隻是跟對了東家,沒有沈老爺,我還隻是宣州的一名木匠。”
他們兩人在旁邊回憶故往相熟之人。而沈方則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位曆史上最有名的名妓。不過,既然他已重生,而年幼時便與王師師有緣結識,那麽後來改名為李師師的幼時玩伴,就再也不可能在勾欄瓦舍此等環境下成長,或今天,或到京城,必然將李師師請到府中,實在不行就搶到府中好生培養。以自己兩世為人的能力,難道還比不上一個老鴇李媽媽?
沈方看李師師的眼光極象一個怪叔叔看一隻小蘿莉,王可兒看在眼中,禁不住又開始胡思亂想,如今她已經和張茹同時許配給沈方,如果再加上這麽一小隻,她心裏麵實在無法接受。張茹對沈方有救命之恩,就是她也對張茹感激不盡,而這個小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而且還是在青樓長大,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壞心思。
沈方在操琴老叟和琵琶女子驚異的目光中,走到李師師麵前,哈哈笑了起來,然後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你還認識我嗎?”
李師師驚訝萬分,但又躲無可躲,眼睜睜看著這個高大的帥哥走到自己麵前,明明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很親切的樣子,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不管怎麽樣,一個陌生人來到自己麵前無緣無故的大笑,怎麽看也不象是個正常人。
李師師心懷戒備地說道,“我不認識你!”
“那你總知道我是誰吧?”沈方還不死心,李師師雖然與六年前有比較大的變化,但還是能依稀看出英娘的模樣,而自己的變化就更小了,以六年前英娘纏著自己的勁兒,就算一時認不出來,但沈家二公子方小郎君,這個名字總應該有些印象。
“你是沈公子!”李師師脫口而出,她突然覺察到異常,不斷地默默念道,沈公子,沈家二公子,沈方,好熟悉的名字,好象在哪裏聽說過,沈方這個名字好熟悉、好親切,絕不是到了杭州才從街坊聽到沈方死而複生的那種熟悉,而是從小認識的那種熟悉。李師師的頭突然疼了起了,她皺了皺眉頭不再去想。
“師師,你的小名叫英娘,對嗎?”
英娘。英娘。英娘。李師師的耳朵裏突然響起無數叫她英娘的聲音,有男人,有女人,有的充滿了喜悅,有的充滿了絕望,她還想思考英娘這個名稱的來例,腦海中卻充滿了血腥的場麵。
“不!”李師師痛苦地大喊起來。
李氏趕緊走了過來,用疑惑的神情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沈氏產業的東家。
沈方看到李師師的反常反應,也感到有些意外,難道是目睹歹人行凶受了刺激,可是已過了六年,早該好了啊。見到李氏走了過來,便盯著李氏,一字一頓地問道,“李掌櫃,師師的小名是英娘,對嗎?”
李師師是李氏於六年前遊曆至湖州時,於勾欄瓦舍間買下的一個小丫頭,當時這個小丫頭目光呆滯,似是受了極大的驚害,遇事就往人身後躲,還不停地哆嗦,雖然長得清秀,但即便養大成人也沒辦法賣個好價錢。牙婆起初還要了個天價,李氏本身也是青樓中的行家,好一番奚落後,才以一個粗使丫頭的身價將這小丫頭買下。
牙婆做成生意,發了善心將發現這小丫頭時隨身帶的書信也遞給了李氏。這封書信是書信主人寫給湖州友人的一封短信,信中既沒有提到相關地址,對友人的稱呼也隻提及姓柳,到也不好尋到收信之人。信中將這小丫頭稱為“小女師師”,這個名字頗為雅氣,李氏便毫不猶豫以此為名,將這小丫頭起名為李師師。
今日,這沈家二公子突然提起李師師的小名,讓李氏嚇了一跳。李師師長得乖巧,天生一副好嗓子,經過幾年的培養,居然已有成為礬樓頭牌的潛力。平時不知道有多少登徒子以各種理由搭訕,象昨日鄭二那樣意圖霸占師師之人這兩年倒遇到了幾十個。沈方的問話便是登徒子經常用的句式,不管自己如何答複,後麵便會跟一句,我所呢,和我以前認識的某某好生相象等等。
別說沈方可能是在搭訕套話,就算他真認識小時候的師師,師師已失去了年幼時的記憶,難道會因此讓自己失去這顆搖錢樹?絕不可以!李氏把李師師緊緊地摟在懷裏,“你在說什麽?她不是英娘!”
“我不是英娘,媽媽,我不是英娘!”李師師哭道。
“沒事了,乖孩子,你不是英娘。”李氏冷冷地對沈方說道,“我們礬樓雖然比不上沈氏家大業大,但也不能任人欺淩,沈公子,我那四個苦命的女兒,你還讓我們相見嗎?”
沈方的好心情被破壞得一幹二淨,他現在知道李師師是因為年幼時是因為目睹雙親死在自己麵前而產生阻斷式失憶,但此刻也毫無辦法。當然以他的武藝或勢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李師師留下,但強扭的瓜不甜,自己何苦做惡人,而且最近需要辦的事太多,他沒有時間去醫治李師師的失憶。
“李掌櫃,好好照顧師師,回到京城我去贖她,別讓人傷害了她。”
李氏哼了一聲準備冷言嘲諷,沈方卻不願意和他繼續勾扯,直接對劉東福說道,“劉管事,勞你領李掌櫃等人去西院見四位小娘子。”
劉東福應了一聲,李氏向王壽光一施禮,也不理沈方,帶著李師師等人隨劉東福出了房間。
“方兒,那李師師果真是王仲偉的女兒?”
“是啊,這丫頭四歲時便遭遇父母雙親被山賊殺死的大難,也不知道她是如何逃過一劫,但因此劫難,之前的事情便全忘記了。”
“那何不與李氏言明,讓英娘留下來,她爹爹對沈氏有恩,我們理應撫養她長大。”
“看英娘現在的情況,隻怕過得還不錯,倒也不擔心李氏虧待她。泰山大人,我們安排兩個人暗中保護即可,昌國事了,我正好要去京城,再回來時,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帶回來。”
“就象慶國公對付礬樓四絕嗎?!”王可兒冷冰冰地說。
“啊!可兒妹妹吃醋了嗎?”沈方怪叫道,但卻沒絲毫辨解的意思。
王可兒冷哼一聲扭頭便走。
沈方看了一眼王壽光,王壽光裝作看鍾表的圖紙,沒有勸解的打算。沈方一個閃身便出了房間,隻見王可兒在走廊盡頭獨自啜泣。
“娘子,你還真生氣了?”
“別叫我娘子,我可高攀不起,我和張茹加在一起還比不上那個小丫頭?你猜要是張茹在這裏,她會怎麽做?”
“她嗎?不是殺了我,就是殺了英娘。她現在殺不了我,隻好把英娘殺了!”
王可兒哼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真沒想到,我爹爹遇到的事,我也遇到了。”沈方歎了一口氣。
“要我說,你姨娘做的沒錯,有我和茹兒,你這輩子就知足吧!”
“可兒,這英娘與別人不同,我也不是非得把她控製在自己手裏,隻是王家對我沈家有恩,我豈能坐視英娘淪落風塵?”
“我不想聽你解釋,你們男人說話沒一個人能算數!”
“說實話你又不想聽,隻好說些你喜歡的話了。”
“可是你說了嗎?每天聽你說實話,耳朵都起繭子了,你就不能順著我,說些我喜歡聽的話?”
“可兒,你還是饒了我吧,要不我再給你講講鍾表的原理?”
王可兒噗呲一笑,“你還是饒了我吧!”
卻說李氏一行,心懷不平與忐忑,默默地跟著劉東福,走了好一會兒,便隱隱聽到有人在彈奏樂曲,也有女子唱最新的詞牌。
操琴老叟、琵琶女子仔細一聽,便喜上眉梢。
“東家,正是裴姑娘的琴、薛姑娘的箏、祁姑娘的簫和樓姑娘的笛。”對於礬樓四絕的技藝,身為四人教授師之一的操琴老叟隻聽了一小段,便分辨出來。
李氏也聽得仔細,“肖麗的歌聲裏可是充滿喜氣,倒看不出受了委屈的樣子。”
在前麵帶路的劉東福本來就因為李氏對沈方並不尊重,而對這四人都沒有好印象,如今聽李氏說出這番話,更是氣急反笑,“李掌櫃,我們少東家何等之人,沈家又是何等的書香世家,昌國百姓無不受沈家庇護,受少東家恩澤,何況礬樓的四位姑娘?”
李氏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得罪一路上對其四人頗為照顧的劉東福,忙笑著陪禮跟緊了腳步。
進了西院,裴肖麗等四人見李氏不遠千裏來訪,都情不自禁喜極而泣。其實礬樓四絕與李氏分開也沒有多長時間,以前在京城時雖然絕了回礬樓的意思,但李氏常常去看望她們,倒也不覺得有多思念,如今一別數千裏,便隻能想起李氏的好來。
李氏仔細打量四人,卻見四人各個珠圓玉潤,若是在礬樓便讓她好一頓板子打,哪有歌姬不把自己身材當回事兒的,可是進入富貴人家,若是清減便更讓人生疑,豐瘦之間頗為矛盾。李氏隱約提起想請四人回京城傳藝之事,四人相視一眼,由裴肖麗回道,“媽媽!你對我們的好,我們終生難忘。但是我們既已入沈家,凡事便不能自己做主。”
“可是聽說沈家主母並不允你四人進沈家。”
“夫人有夫人的想法,沈家之大,媽媽也應知曉,諒夫人也不至於為難我等。隻消等沈老爺守製之後,便會有個計教。”
“若是昌國郡公無情,你們也無需留戀,礬樓永遠為你們留著位置。”
裴肖麗與其餘三人相視而笑,“媽媽,不瞞你說,若是與沈老爺有緣無份,我等已經習慣了昌國的生活,自然可以過得舒適自在,便是開個茶坊酒肆,也足以謀生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