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齊王駕到
一曲既了,礬樓裏外的客人都忍不出紛紛叫好。鼓掌的風氣並沒有流傳到京城,象這樣擊節叫好,已經是李師師、慕敬等人能夠得到的最佳讚賞。
李師師兩眼放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慕公子,心中便存了別樣的心思,若是沈方一直糾纏於她,不如便從了這位慕公子,即便入了王府深宅大院,失了自由,但若有如此佳公子相伴,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心思既起,再看慕公子,便覺慕公子唇紅齒白,玉麵俊目,無處不比沈方更讓人覺得親切。沈方雖然也有一張好皮囊,但是他那囂張、不可一世的表現,讓人忍不住犯惡心。
沈方也鼓起掌來,“彈的不錯,幾乎沒有彈錯一個音。”
沈方的鼓勵讓慕敬頗不服氣,他也是自負之人,便起身走到師師旁邊,悠悠道,“聽沈公子之言,似乎也是精通音律之人,不如也彈上一遍,看看能不能全部彈準。”
沈方哈哈笑了起來,“慕公子,便是你不說,我也會彈的,既然我把鋼琴送給師師,便有義務教會師師彈琴。今後,若師師在沈家呆厭了,想回礬樓一遊,一邊彈鋼琴,一邊唱最新的歌曲豈不美哉?”
李師師又氣又急,但是心中有了一個影子,便也不是特別在意沈方的話語,同時也做好了準備,一會兒等沈方彈完,一定要第一個站出來對他大加譏諷。
沈方坐在鋼琴之前,衝著李師師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可惜這個時代哪裏有人知道剪刀手代表勝利,師師隻道是沈方在炫耀自己,便低聲說道,“慕公子,這沈方著實可惡,一會兒他彈完,我們狠狠地奚落他一番。”
李師師聲音雖小,沈方但也聽得清楚,他長呼了一口氣,安靜了片刻,便彈奏起《長亭外~送別》,這是他第二次彈唱這首驪歌。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沈方的歌聲伴隨著鋼琴曲剛飄蕩出來,便讓所有的人陷入了絕對的安靜,每個人都在心底湧出一個疑問,這是什麽詞牌?這是什麽曲子,從來沒有聽到過。而且沈方的歌聲原來如此動聽,聽這聲音,怎麽可能是飛揚跋扈的沈衙內。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李師師是精於歌唱之人,雖然她也會彈琴、箏、琵琶,但在礬樓,自然有精於彈奏的樂師,珠玉在前,她根本沒有想顯示琴藝的念頭,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歌唱之上。對於歌唱的氣息,情感,技藝,經過反複的雕琢,她已經做到渾然天成,化歌技於無形,讓礬樓的賓客不知不覺間陷入她歌藝的美妙意境當中。但是,眼前的沈方,他的歌聲充滿了離別的哀傷,但又有無窮盡的力量,仿佛代表著光明和未來,這樣的意境,隻用了幾句歌詞便感染了礬樓所有的聽眾,這樣的功力,卻是遠勝於她。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礬樓掌櫃李氏原本氣惱沈方來礬樓拆自己的台,沒想到這鋼琴竟然如此金貴,雖然不大可能有沈方所說的萬兩銀子,但千兩銀子還是有可能的,而慕公子這名皇室宗親的琴藝如此高超,已經將沈方今日的胡鬧之舉比成了笑話。可是,這沈方居然也是琴藝高手,看手法遠比慕公子嫻熟。而且,沈方還邊彈邊唱,唱得極為出色,和師師的歌藝不相上下。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慕公子剛聽到這首曲子,便是一陣興奮,而後反應過來是沈方所彈,臉色便有一絲漲紅,隨後臉色便愈發蒼白,他從沈方彈鋼琴的手法中聽不到一絲瑕疵,遠比自己技藝深厚。更可氣的是,唱的似乎比彈的還好,這讓他的麵子往哪裏擱。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不知道什麽時候,高管家帶著一群齊王府的家仆從二樓包廂下來,來到了一樓堂廳,遠遠地聽著,居然不敢過來。沈方彈完之後,居然沒有人叫好,整個礬樓陷入了奇怪的寂靜中。
一聲響亮的喝采聲打破了寂靜,“好詞、好曲、好歌!”一個威武的三十來歲的漢子走進礬樓,此人目光精湛,一看就是精通武藝之人,而他的身旁則有十幾名護衛,其中兩人還是補元境界的高手。
李氏見到來人大喜過望,忙迎上前去,“老身有罪,高管家隻說是宴請貴客,沒曾想王爺卻親自來了,老身未能遠迎,還請王爺責罰。”
來人正是齊王柴濮,柴濮笑道,“李掌櫃何罪之有,這礬樓被你經營的頗有聲色,本王獎勵你還來不及,何談責罰?若不是今日,本王心血來潮,想見識一下沈子矩的風采,怎麽能聽到如此美妙的音樂和歌聲。”
柴濮一邊讚歎著,一邊向沈方拱手致意。
沈方不敢托大,回了一禮,“見過齊王殿下。”
“今日去宮中拜見父皇,聽說了不少子矩的風流雅事,就連父皇也對你刮目相看,想來過不了幾日,便會親自接見。剛回到王府,突然聽說沈公子將礬樓的門堵了,本王知道定是發生了誤會,便匆匆趕來,還好來的及時,不然就會錯過佳音。”
“齊王殿下謬讚了。本來在下準備這兩日去齊王府商量一下買下礬樓之事,如今,齊王殿下來了,這事便好解決了。”
“此等利益小事,俗了,不必再言!”柴濮擺了擺手,隨口回絕道,他目光往旁邊一掃,略過了一臉恭敬的高管家等人,落在了慕公子身上。
“婧兒,你怎麽在這裏?!”柴濮有些不快道。
“二哥,小弟在此向師師姑娘討教歌藝,卻不曾碰到了二哥。”慕敬連忙越過沈方,衝著柴濮擠眉弄眼。沈方在旁邊聽到這位名叫慕敬的宗室子弟居然叫齊王而二哥,腦袋裏麵將皇帝柴猛幾個兄弟的子弟過了一遍,沒有找到符合慕敬年齡的宗室子弟,想來應是遠支,至於柴濮二哥的稱呼,便是柴猛在非正式的場合也會稱柴濮為二哥,以示其在皇子中的排序。
柴濮皺了皺眉頭,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子矩賢弟,昌國公乃是本王的老師,說起來我們兩個也是師出同門,不如陪本王痛飲幾杯。正好能一起欣賞一下師師姑娘的歌藝。”
沈方見能夠看緊李師師,便應了下來,當下,便有礬樓夥計將眾人引到了二樓的包廂,柴濮的護衛們隻留兩個補元境界的高手進入了包廂,其餘人等則守在包廂的外麵,而高管家帶來的家丁則忙前忙後,為這些護衛端茶倒水、殷勤伺候。慕敬跟在柴濮身後,打定了主意要隨時保護李師師,周侗也跟隨慕敬進了包廂,與那兩個補元境界的高手相互打過招呼,坐在旁邊的副席。
此次齊王府宴請貴客,原本是由高管家主陪,貴客坐首位。既然柴濮親自來捧場,首位自然由柴濮就坐,柴濮的左首邊為貴客預留了一個位置,而右首第一個位置慕敬當仁不讓的坐了下來,而高管家便象伺候柴濮一樣為慕敬倒滿香茶。沈方則被安排在慕敬的旁邊,右首第二個位置,他的旁邊留著一個空位,再過去一個位置坐著一個剛才隨同高管家一同前來的中年男子,原先沈方以為這個中年男子乃是齊王府仆從伴當,如今看此人與柴濮熟稔的樣子,顯然乃是一攀援富貴的巨富。此人再過去一個位置,便是此酒席的最後一人高管家。
齊王府眾人所處的包廂乃是礬樓二樓專門為齊王府預留的豪華包廂,平時寧肯閑置也不會對外人提供使用。裏麵所用的餐具、茶具都是齊王府提供的禦賜物件,彰顯著皇室的雍容華貴,沈方雖然自幼家境豐裕,但也沒有接觸過如此精致、繁複的器皿,他略有些好奇拿起茶杯、茶碗仔細查看這些貢窯出品的上品瓷器。
此時宮中所用瓷器多為哥窯、官窯、鈞窯、汝窯及定窯所產,前四種多為青瓷,定窯多為白瓷。哥窯的青瓷其釉麵開出斷紋,如絲成網,美哉天成,是一種獨特的缺陷美;官窯則規整對稱,高雅大氣,一絲不苟,溫潤如玉;鈞窯多彩釉,最有名的乃是海棠紅、玫瑰紫,燦如晚霞,變化無窮如行雲流水;汝窯釉含蓄瑩潤、積堆如凝脂;定窯瓷,其圖案工整,嚴謹清晰的印花讓人歎為觀止。
沈方手中的茶杯、茶碗乃是定窯出產的貢瓷,其胎土細膩,胎質薄而有光,釉色純白滋潤,上有淚痕。
柴濮見沈方看的仔細,便笑道,“沈公子,這貢瓷固然精美,但也比不上你們昌國沈氏出產的玻璃晶瑩透徹。”
“齊王殿下說笑了,貢瓷若能流傳後世上千年,則價值可以翻數百倍,可是這玻璃隻需等內侍省的玻璃窯建起來,其價格便會暴跌,成為百姓日常使用之物,如何能與貢瓷相比。”
“子矩好大的魄力,所思所想乃是千年之後的事,本王卻沒有此待念天地之悠悠的閑情雅致,聽聞前幾日,昌國公與子矩前往晉王府,給了晉王不少經營遠洋貿易的好處,不知何時有暇,去本王的齊王府一敘,本王對海外的物產也心馳神往久矣。”
關於沈括答應給晉王的份額,沈方自然早已知曉,這遠洋貿易本就不可能由沈氏集團獨享,借這個機會推晉王一把,也沒有什麽壞處。如今齊王也起了分一杯羹的念頭,正好借這個機會把礬樓搞到手,一念至此,沈方便回道,“齊王殿下,如你所說,此等利益小事,俗了,今日我等隻談風月。待改日家父與在下登門拜訪,這些都可細細商談,隻是這礬樓一事,還望齊王殿下早作準備。”
“子矩一心念著礬樓,難道是想同時經營礬樓和妙香樓?”柴濮見沈方屢次提到礬樓,也有了幾分好奇。
“卻隻是為了師師姑娘,師師姑娘對在下多有誤會,我便將礬樓買下來送於她,以示試意。”
沈方此言讓正默默喝茶的慕敬嗆了一口水,柴濮卻沒有注意到慕敬的失態,他眉頭一皺為難道,“子矩,若是礬樓,其實也隻是小事一樁,但那師師姑娘卻是專為父皇調教,隻待數年便可送入宮中。”
柴濮此言,將沈方和慕敬都嚇了一跳,“齊王殿下,你莫非以虛言誆我?”沈方眼神閃動,冷冷道。
柴濮卻沒有在乎沈方說話的態度,他苦笑著說道,“子矩,事到如今,本王也不想瞞你,師師乃是本王在京城礬樓、百香樓、鬆竹店等正店調教的妙齡少女之一,原本打算等長成人之後,收入王府充為侍妾。父皇春秋鼎盛,瓊樓、玉宇二宮需要充實,我大哥已將幾個養成的侍女送入宮中,本王自然也不能落於人後。”
沈方千算萬算,沒算到助長柴猛奢靡之風居然間接影響到李師師。不過,如今李師師不過十一二歲,柴濮再心急,也不可能此時將李師師送入皇宮,隻需將李師師強行擄走,難道柴猛會因為一個小孩子與自己相爭?
一念至此,沈方便不再糾結,隻留著慕敬仍然在那裏走神,“齊王殿下,今日齊王府宴請何人,居然勞殿下在此等候。”
柴濮哈哈笑了起來,“要說此次宴請,也和子矩脫不了幹係。”
“此為何意?”沈方不解道。
“我們所等之人乃是殿前都指揮使於隆元,於殿帥今日當值,待大內下鑰之後才會趕來。之所以宴請於殿帥,乃是受秦樞密使公子秦求所請,前些日子在百香樓,因為某些誤會,於殿帥對秦求有些意見,責令其子於稹與秦求斷了來往。秦求與我有舊,便央我安排他與於殿帥見麵,我今日有事,便讓高管家專辦此事,不想剛才卻因子矩送鋼琴之事,來到了礬樓。”
“秦求也要來嗎?”沈方麵色不善地問道。
柴濮微笑地看了沈方一眼,笑道,“你們沈家和秦家的恩怨,本王也略有所聞,原本隻是一些小事,何至於糾纏至今?”
“齊王殿下有所不知,家父從杭州遠避昌國,皆是因為秦樞密使從中作梗之過。”
柴濮心想這想爛事,我豈能不知,有心敲打一下沈方,便低聲道,“子矩,你們沈家在昌國發展的遠比在杭州更好,正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而且那秦林不是也死在了昌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