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不眠之夜
勝吉十九年臘月十九夜,大周樞密使秦源府第。
秦求自礬樓回來之後,酒便醒了大半,他滿懷心事徑自前往秦源所在的後院,後院正房房門緊閉,燈火通明,兩個小丫鬟蹲在門口烤火驅寒。
秦求帶著家丁挑著幾個燈籠快步走來,很快吸引到小丫鬟的注意,兩個小丫鬟手忙腳亂地站了起來,給秦求行禮。
“見過大公子。”
秦求聽到“大”字,忍不住皺了下眉頭,自從於氏為秦源添了一個男丁,秦求在秦府的稱呼便從“公子”晉升為“大公子”,加了個大字,並不表示地位的尊崇,反而代表了他將失去部分利益,好在秦源對自己還算寵愛,讓他擔憂之心稍減。
“我爹呢?”
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臉頰通紅,秦源正在和新納的小妾行不可描述之事,丫鬟年幼如何在秦求麵前直言此事。不過也不用小丫鬟直說,由於沒有人說話,正房之中傳來秦源和一個年輕女子的嬉笑聲清晰可聞。
秦求冷哼一聲,“夫人呢,可曾休息?”
“許是未睡。”小丫鬟看了看西樓亮著的燭光回道。
“我去見過姨娘,我爹爹辦完事之後,速來通報我。”
“是。”
這些日子,秦求前往後院西樓也不是一次兩次,隻是如今夜已深沉,於氏的侍女驚訝地看著秦求,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秦求在秦府的地位尊崇,平時也常來西樓,兩名侍女不敢阻攔,趕緊將秦求讓了進來,出門之後將房門搭上。
於氏所生的幼子正在哭夜,奶娘敞著懷,但嬰兒的頭拱來拱去並不吃奶,隻是嚎哭,於氏見到秦求進來,也頗為意外,對奶娘吩咐了一聲,奶娘略一掩飾雪白的胸口,抱著嬰兒走向裏麵的小套間。
“這麽晚,你怎麽來了?不怕你爹爹起疑。”
秦求二話不說,直接探了過去,撫摸了好一陣子才說道,“他正在快活,顧不上管別的事兒,一會兒我有要事見他,他辦完事兒,丫鬟便會來叫我。”
於氏嬌笑道,“你能有什麽正事兒?莫非又是因為哪家的小姑娘?”
秦求嘿嘿一笑,“這次你可猜對了。”
於氏滿臉不快,將頭扭向床內,冷哼道,“你們爺兩個,一肚子壞水。”
秦求也不解釋,直接躺在於氏的旁邊,手便隨手亂摸起來。
於氏大駭,低聲道,“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時候,什麽地方?”
“誰敢多嘴?!”秦求嘻皮笑臉道。
於氏打了一下秦求亂動的手,怒道,“我生產還不足一月,你不能再等幾天?”
秦求已經顧不上說話,急促地喘息起來。
於氏歎了一口氣,隻見小套間裏麵的蠟燭被吹滅,二十幾天為前任國師慧通大師生下的孩子已經睡去。
不久之後,秦求穿好衣服,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
於氏嗤笑道,“今日這般無用!”
“你知道什麽?今天在礬樓受了刺激,早就想出出心中的火氣。”秦求想到李師師清純絕美的容顏,便有些失神。
正在這時,房門被小丫鬟拍響,“大公子,老爺更衣了。”
“我爹還真能折騰。”秦求甩下一句話,便昂首出門而去。
於氏見秦求離去之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自從她失身於慧通大師,她在秦府中的地位表麵上沒有變化,但她能明顯感覺到秦源對她的冷落,而將她搶入秦府的秦求一直沒有放棄對她的騷擾、調戲,終於兩人還是做了不可描述之事。在安胎的這些日子,秦源對她不聞不問,倒是秦求每日殷勤侍奉,根本不顧及自己還有幾個如花似玉的妻妾。於氏也投桃報李,施展了從慧通大師那裏學來的手段,將秦求迷的神魂顛倒。隻是成為男人玩物的日子,終究不是她所希望的,剛才秦求離開之時,居然沒有回頭,連正眼都不看自己一下,明顯是有些厭煩了,隻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奪走他的青睞。
秦源身穿暖袍,威嚴地坐在後院正堂。
“孩兒給爹爹請安。”秦求施了一禮,正色道。
“今日之事,辦的如何?!”秦源喝了一口茶,慢條斯理道。
秦求便將晚間之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秦源聽說齊王柴濮也親自到場,便坐直了身子仔細聆聽,想要聽出其中的端倪。秦求講完之後,專門強調了幾句,“這沈方這幾日所作所為,分明就是裝出來的,爹爹你想,他如果心裏沒有鬼,假裝惡少圖了什麽?好玩麽?!”
秦源點了點頭,也沒有評論,“齊王要將師師獻給官家?!”
秦求來了精神,“那師師姑娘,真乃人間尤物,還未長成人便有如此風采,還不知道今後會迷煞多少男兒。”他慨歎一番,而後想起了什麽,“隻是那沈方和慕敬,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
秦源不以為然道,“沈方癡心妄想倒是真的,那慕敬~”秦源突了咳了起來,喝了一口熱茶後,才緩緩道,“你今後少招惹他。”
“兒子自會小心謹慎。”自從十五那日,秦求被柴棠和沈方暴打一頓,尋了最好的禦醫和傷藥,養了幾日,才能出去見人。“那慕敬是什麽來頭,宗室子弟中居然有這麽一號人物。”
秦源冷笑道,“哪裏是什麽宗室子弟,她是官家的四公主柴婧。”
秦求大吃一驚,回想起慕敬的種種表現,這才信了幾分,“爹爹所言當真?!”
“禦拳館歸為父所管,那周侗便是為父選來護衛四公主的天級教頭。”秦源淡淡說道,象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老爺在嗎?!”門外傳來秦府管家的聲音。
“什麽時候了?!還來打擾?”秦源不滿地喝道。
門外靜了下來。
秦源又和秦求聊了幾句宮庭內的傳聞,才對秦求說,“皇家深似海,晉王、齊王如今虎視眈眈,魏王縱情於聲色,但殊不知此乃以退為進的手段,要為父說,這官家年歲越高,這朝局隻怕越會動蕩,你一定要小心謹慎,晉王那邊你已經失了寵幸,但齊王、魏王那邊一定不可怠慢。”
“孩兒知道。”秦求老老實實地說道。
“你啊,就是懂事太晚,你如果早些醒悟,為父還花力氣培養秦林做什麽!”
提到秦林,秦源、秦求父子二人都想起來一個象山一般強大的敵人——沈家。
過了好一會兒,秦源才說道,“求兒,去看看管家有什麽事兒。”
片刻之後,秦求跌跌撞撞地跑了回來。
“爹爹!大喜啊!”秦求笑得合不攏嘴。
“剛誇了你,你的尾巴便翹起來了?!”秦源微笑地責備了一句。
秦求壓了壓興奮之情,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爹爹,就在剛才,沈方將柴婧和李師師搶走了,整個京城都亂套了。”
秦源聞言,驚喜地站起身來,忍不住笑出聲來,“沈括!我看你這次怎麽保你這頑劣之子。”
“爹爹,注意風度。”秦求笑道。
“滾!秦二,速速備車,我要進宮。”秦源一邊喝斥秦求,一邊向門外大聲命令道。
“這麽晚了,進宮做什麽?!”
“你懂什麽!現在宮裏亂做一團粥,為父隻要進宮美言幾句,沈括、沈方就是有再大的能耐,這次也翻不了身。”
整個京城已經動了起來,王安石、章惇等人聽說四公主被沈方搶走,柴猛震怒,都趕緊從暖和的被窩裏爬了起來,備好馬車前往宮城,若是晚幾步,隻怕柴猛一氣之下,會把沈括、沈方狠狠懲戒一番,若是如此,以昌國目前的火器裝備,當下便會反了,加上慶國公朝鮮、耽羅兩地強大的支援,這個朝局馬上便會亂成一片。王安石一心為著朝局的穩定,而章惇的心思就更加複雜一些,他精通望氣之數,知道沈括、沈衝有王者之氣,而兩人卻都不是殺伐果斷之人,難道這天下的變局便應在沈家這位將京城鬧得底翻天的沈衙內之上。
沈括此時也在前往宮城的馬車之上,隻不過,他是被殿前都指揮使於隆元奉柴猛口諭,傳他進宮回話。他一離開昌國公府,於隆元手下的兵馬便衝進了昌國公府,四處搜拿沈方。
“於殿帥,沈某說過多次,逆子並沒回府,殿帥何必騷擾沈某家人。”
於隆元騎在馬上一抱拳,衝著馬車之內的沈括說道,“昌國公勿怪,搜查沈公子,乃是皇帝陛下口諭,末將不敢違抗。”
沈括歎了一口氣,心道沈方智計無雙,怎麽偏偏要將皇帝的四公主擄走,宮中傳言,官家在子女之中尤為寵愛四公主,多次提到如四公主為男兒,早就立為太子,此流言讓晉王、齊王、魏王惶恐不已,對四公主又嫉又恨,為了保護四公主,官家還專門安排禦拳館的天級教頭隨行護衛,不曾想,還是出了意外。
於隆元在馬上也是感慨萬千,礬樓之行,讓他對沈方刮目相看,在他看來,無論從氣度、才華,沈方都是年輕人中首屈一指之人,若他能謹小慎微,隻怕很快便會被官家相中,成為當朝駙馬,隻是鬧這麽一出,讓官家大丟顏麵,隻怕不僅前程沒了,甚至連小命都有可能搭上。
秦源來到宮中之時,王安石、章惇已安慰了柴猛一會兒,隻說是四公主喬裝出行,沈方必是酒醉之後,出於誤會才將四公主搶走,沈方畢竟是名門之後,不會傷害四公主雲雲。
柴猛聽著二人陳詞濫調,甚覺乏味,見到秦源被引了進來,忙道,“秦愛卿,四公主可曾找到?沈方可曾緝拿?”
“回稟官家,殿前都指揮使、開封府、大內高手已全部出動,這京城已下鑰,沈方插翅難飛,四公主必定安然無恙。”
柴猛擺了擺手,繼續在瓊宇宮邊走動。這瓊宇宮安裝有地暖,柴猛身穿單衣也不覺得冷,但是王安石等人身穿棉襖,此時便熱得渾身出汗。
柴猛見到三人的窘狀,隨口道,“吳成,為三位宰輔更衣。”
王安石等人如釋重負,不一會兒換了一身單衣官服回來。
柴猛坐在軟椅上,一隻手端著高腳玻璃杯,玻璃杯裏有滿滿的一杯美酒,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安石等人麵麵相覷,也不敢多言。
秦源見此時正是告沈括黑狀的良機便硬著頭皮走到柴猛麵前跪下言道,“陛下,微臣有罪!”
柴猛沒有回話,隻是看著杯中的葡萄酒。
王安石、章惇頗為意外地看著柴猛、秦源兩人,不知道兩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王愛卿,你看這玻璃酒杯可好?!”
“甚好。”
“這玻璃宮殿可好?!”
“還好。”
柴猛突然哈哈笑了起來,“沈括、沈方,爾等以為獻上這些器具,便會獲得朕的恩寵,便可以為所欲求?!”
說完此言,柴猛猛的站了起來,將高腳玻璃杯連同杯中的美酒全部摔在玻璃幕牆上,摔了粉碎,見柴猛發怒,宮女、宦官們跪了一地。
柴猛見玻璃幕牆堅不可催,便隨手找了一個硯台砸了過去,硯台被彈飛,而鋼化玻璃卻無無絲毫損壞。
“好東西啊!”柴猛神色複雜道,然後目光轉向秦源,“說說看,你有何罪。”
秦源被唬得說不上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組織起語言,“今日晚間,犬子在礬樓宴請於殿帥,齊王殿下、四公主、沈方也在場,這才有了晚間之事。”
“哦?秦求也在場嗎?說說看,有什麽新鮮事兒?”
秦源便把秦求所講的內容大致複述了一遍,全是對沈方才華的讚譽之詞,特別還提出了四公主柴婧與沈方當時相談甚歡,四公主指出來沈方這幾天的荒唐行為純屬偽裝。
柴猛眉毛一揚,“婧兒真有此言?如實講來,一字不要差錯。”
“據犬子回來轉述,四公主當時是這麽說的,‘沈公子,你這個人還真不錯,我算是明白了,你那些飛揚跋扈全是裝出來的。’”
“裝出來的,裝出來的!”柴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婧兒,你比父皇精明啊,父皇隻道是沈方天性如此,沒想到卻是裝出來的,隻是不知道裝給誰看?!”說到後麵,便是濃濃的殺意。
王安石見秦源又不動聲色地暗箭傷人,便仗義直言道,“官家,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不如等四公主和沈方回來之後,再詳細審問。”
柴猛看了王安石一眼,“石相,你還是老好人啊。你和我都被沈氏父子蒙在鼓裏了,你看看這個。”說罷,柴猛便將一封密奏扔到王安石的腳下。
王安石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奏章未經政事堂便能到柴猛手上,這必是內侍省的密報,這些宦官多靠風言奏事,可信度可憂。
王安石撿起信來匆匆一閱,臉色不禁有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