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孰輕孰重
原來這是一些，混雜在糯米之中的常米。
宛若一道晴天霹靂，直直砸到了如萱的頭頂，讓她眼前一黑，幾欲昏厥。
天殺的王八蛋混賬米鋪老板！若她變成了僵屍，咬的第一個就是他，她非得把他活生生撕著吃了不可！
不敢讓男人看到自己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醜樣子，如萱忙整了整臉色，壓下滿心驚惶，躡手躡腳的爬下床來，先去找了剪刀將指甲一一剪掉，然後仔細將炕上的黑色糯米全部收拾起來藏好，再灑上新的糯米，去洗了把臉並翻出一些許久沒用的脂粉將眼底的烏青遮去，這才重新回到炕上，若無其事的繼續踩踏。
高燒褪盡，腦袋發暈身子發沉的感覺消弭不少，笑語舒舒服服的在被窩裏翻了個身，蹭了蹭枕頭，整個人都舒坦的不得了。
一聲悅耳的輕笑驟忽在頭頂響起，隨即她連同軟軟的薄被一起，被人攬進了散發著寒氣的懷裏，那人使壞似的將她抱得很緊，難掩笑意的慵懶語句直接吐進了她的耳朵裏：“要醒了麽，我的小娘子--”
咦？這把聲音是……
剛要臉紅心跳的笑語，忽然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有點陌生，又有點……耳熟？
太子的音質偏暗沉，似能穿雲裂石，帶著不可忽視的威嚴，而這把聲音則清爽幹淨，像山澗中潺潺的泉水，清靈飛舞，在耳膜上彈跳出一串宛若天籟的音符。
夜……思影！
這是夜思影本來的聲音！
笑語驚呆了，還以為自己尚在夢中，忙在腿上擰了一把，結果——嘶，疼！
瞌睡蟲一時間全部跑光光，笑語使勁兒揉揉眼睛，睜開的一瞬，一片豔靡的赤紅搶先盈滿視野，一點點小心翼翼的往上挪動，形狀優美的鎖骨，白皙如玉的頸子，微微牽起的緋色薄唇，還有，那雙朝思暮想的深幽鳳眸。
笑語眼中閃耀著灼灼光華，以往隔著一層太子的皮，麵對這人時，她總要想著他的模樣，才能接受他所有的親昵與碰觸，如今，他仍是他，隻是換回了本來的模樣，感覺，竟像是多日未見後久別重逢，喜悅如浪潮般，洶湧澎湃的直衝擊著她的心髒。
夜思影欣欣然，丫頭的反應讓他甚是滿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更加輕柔道：“起來穿衣罷。”
笑語這才籠回神來，高高興興的翻身坐起，高高興興的掀開被子，高高興興的……發現被子裏頭的自己什麽也沒穿。
“夜、思、影——！！！”
死色鬼就是死色鬼，表象易變本性難移，笑語嘀嘀咕咕的穿衣下地，洗漱做飯，嘴上滿是怨氣，心裏卻是喜滋滋的。
開心得不得了。
心情倍兒棒吃嘛嘛香的早飯過後，笑語途經正屋門口，發現門口後方擺了張案桌，上頭零散放著一些符紙，銅錢，香燭，卷起的杏黃色旗子，香爐，還有一麵八卦寶鏡。放置的並不齊整，桌麵還落了一些香燃後的細灰，想來是用過之後隨意放在這裏的。
咦？用過？
昨日便聽冥漠痕道要開壇做法，意在停雨，今日……望望外頭萬裏無雲的朗空烈日，雨確是停了，該不會……他的開壇做法當真奏效？
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這些在秘術裏都是見過，可在現實中卻存了人能否控天的疑心，笑語遙望湛藍色的無垠天幕，微微有些出神。
“這麵寶鏡若是喜歡，便拿去罷。”
“啊？”
魂魄歸位，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正無意中擱在寶鏡之上，笑語剛要搖首解釋，就見悄無聲息出現在她麵前的男人，用閑話家常般的語氣詢問：“你師傅可曾教過你這寶鏡該如何用？”
同陌淩星聊過之後才知曉，這個弟子是新收不久，還不知事，法器更是半件沒有，在外辦事，若有疏忽之處，還請他多多包含。
本意是沒有半分向冥漠痕索要法器，甚至提點笑語的意思，隻是他心底存了別的心思，這等事自然而然也就做了出來。
“啊？”笑語猶是雲裏霧裏，乖乖的有問必答，“沒有，可寶鏡我是見過，也從書上學來了該怎麽用，不過……隻有一招而已啦。”
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笑語羞澀一笑，她記憶力雖好，可道術博大精深，離著融會貫通，還有好長的路要慢慢走，慢慢悟。
冥漠痕輕點下頭，指著八卦寶鏡上的太極八卦圖，道：“天，地，雷，風，水，火，山，澤這八種現象，對應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種卦象，可以據其組合來推測大千世界的萬種變化，而圖本身，則能夠鎮懾邪惡，八卦寶鏡在此基礎上，靈力更甚一層，你拿著，慢慢會發掘它的許多用處的。”
“這……”
“這是好物，他要給，你便收下吧。”
正想著推拒之詞，但聽身旁傳來冷冷一聲，笑語心口咯噔一下，轉頭看去，果見夜思影負手而立，鳳目咄咄，話是對她說的，眼睛卻直直瞧著冥漠痕。
笑語咬咬下唇，並未做什麽，卻覺心底莫名發虛，她終究與古人不同麽，為人處世也定和古人有著差距，不若古代土生土長的女子那般有分寸，懂的把握與不同之人交往的距離，是不是因此讓夜思影誤會什麽了。
虛虛擱在寶鏡上的手下壓了下，推著寶鏡往前走，笑語語調糯糯綿綿，卻透著一絲堅決之意，道：“這東西這般有用，交給我這不會用之人也是暴殄天物，你還是拿回去罷。其實，我本來就沒有想要的意思。”
冥漠痕看看敵意滿滿的夜思影，又看看麵前低著頭，小媳婦般的笑語，忽而變換話題，“今晚那僵屍恐會出現複仇，你拿著，興許能助我一臂之力，若實在不想要，也便罷了，我不強求。”說罷，利落的轉身離去，徒把到底要不要接下的煩惱全部留給笑語。
見他走了，夜思影也不過來，放緩語氣，道：“笑語，想收就收下吧，東西的確是好東西，連我都有幾分忌憚。我絕非一時意氣之言，就是……”
看不慣那男人表象正經，內裏卻對自己的小丫頭居心叵測的死樣。
笑語輕歎口氣，拿起寶鏡看了看，鏡中映出一張略顯無奈的小臉來，她粉唇輕啟，不知是對鏡中的自己說，還是對夜思影：“我和那人之間，明明是什麽也沒有啊……”
為什麽要送她這個呢？她猜測大抵是因為兩人的師傅師出同門，兩人也勉強算是同門師兄妹的關係吧。
“笑語，我真的不是在懷疑你和他有什麽……”頓了頓，卻不知該如何再說下去，直接戳穿那人麵獸心的男人的真麵目？且不說笑語會不會信，那男人目前尚沒有過分舉動，萬一笑語誤以為他在胡編亂造詆毀人家，反而對自己心生隔閡就得不償失了，再者，笑語分明覺得是自己在懷疑她，這麽說，無疑是給自己越抹越黑。
於是便直接學著冥漠痕的招數換了一種說法道：“笑語，那人並非如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你對他了解甚少，對他有幾分戒心也是好的。”
他的本意其實就是想讓笑語離著冥漠痕遠一點，別不小心上了他的當中了他的計，果然，這樣說比較能讓人理解一些，笑語鼓著雙頰看向他，迷惑不解：“你的意思是……他會害我？”
“嗯，”夜思影重重點頭，“求而不得的情況下，大抵就會。”
笑語似懂非懂，不過想著夜思影斷不會無聊到誹謗別人，也就將這忠告記下了，隻是……猶豫不決的捏著八卦寶鏡，想放下，亦不想在僵屍來臨時自己隻能做壁上觀，師傅給的東西都放在馬車裏沒有拿回，上次他們來天佑村花了近一上午的時間是因為要一路找尋僵屍留下的印跡，這次回去不用，兩者又是鄰村，應該花不了多少時間。
可是據她所知，這八卦寶鏡，可是驅除邪魔的利器啊！比師傅給的那些東西都有用的多，當然，更重要的是其中自己會用的沒有幾樣……
收下是人情，放下是任務，為了順利完成任務，她且就欠下這個人情又如何！大不了過後再還給他就是，不過看樣子冥漠痕是沒打算再要了，欸……自己欠他的二十五兩銀子都還沒還呢！
看著小丫頭深思熟慮了一會兒，終是怯怯生生的將寶鏡收下，夜思影麵上帶笑，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兒。
難道在笑語潛意識裏，做道士的大業，要比自己來的重要的多？
若非如此，她明知道無論自己怎麽說，隻要她將寶鏡放下，不管出於‘拒絕了冥漠痕的好意’還是‘暫時為他而放下任務’哪方麵，他都會高興得很，可她偏偏不如他願。
開始小氣吧啦的男人卻忘了，當初是誰說過要對方變得強大以來保護自己的，雖隻是句玩笑話，笑語卻深深的印刻在了心裏，時時都未曾忘卻過。
眨眼間又是一日過去。
白日裏笑語按照冥漠痕的吩咐，從小道士姑娘家的雞圈裏把所有公雞都抓了來，磨好菜刀，準備好一隻木盆，在天色擦黑時分開始，每隔一刻殺一隻，取血滴在木盆中。
笑語平生沒親自殺過小動物，正忙的滿頭大汗，滿身雞毛，氣喘籲籲的與夜思影一起圍追堵截可憐的公雞們，就聽院子裏的木門忽然篤篤篤的被人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