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你就是我想要的所有
在確認自己已無逃出生天的可能後，笑語反而不再有任何懼怕了。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死的從容漂亮一些。
半身僵屍尖利的指尖已從後頸滑至她的咽喉，稍一停頓後，又往下，刮過鎖骨，沿著起伏的曲線一路往下……
笑語低低的輕笑一聲，沒想到，這隻僵屍還挺色。
她不推不拒，亦無法推拒，隻當那隻作惡的手不存在，努力仰頭看向那深藍色的無垠天幕，模糊中，似乎看到一抹暗紅的異色。
是錯覺嗎。
半身僵屍的兩隻指爪已覆在她軟軟的肚皮之上，下一瞬，好似就要開膛破肚將她從中撕開！笑語杏眸一凜，再不猶豫，雙手鬆開，身體後傾往後倒去，知道半身僵屍就擋在她的身後，還不忘用雙腳在峰壁上狠蹬一記。
半身僵屍措手不及，被驟然襲來的力量頂的後退一些，再想伸手抓她時，笑語又偏生屏住了呼吸，讓它一時無法辨別她在什麽地方。
飛流驚湍，激蕩心弦，可隻有落在其中時，才能體味它的惡劣艱難，笑語幾乎是在落水的一瞬間，就被強勁的水流給衝下瀑布，卷入漩渦，滅頂的吸力自腳下傳來，好似有一雙手抓住她的腳腕，強行拉扯著她全數沒入水中。
冰寒徹骨的水密密實實的包裹住了她，不過眨眼功夫便麻痹了她的全部知覺，窒息的難受感覺鋪天蓋地，笑語再支持不住，任由意識隨著她的身體落入無底深潭。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夜思影差點站著睡著，才覺察出身側似有異動，修眉一動，身形已輕薄如葉般往後飄飛出去。
打開雙眸，卻見迎麵不依不饒的飛來一隻泛著黃色熒光的紙鶴。
這是……
他抬手，小紙鶴便輕巧落在他瑩白如玉的手背之上，調皮的跳了幾下，便自覺完成任務，周身光芒忽而暗淡下來，最終變為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小紙鶴。
夜思影目露疑惑，將手背上的小紙鶴拿下，三兩下便拆展開來，露出裏頭殷紅色的字跡。
他忽的臉色大變。
這是笑語的字跡，不會錯的。
氣恨的將黃符紙撕了個粉碎，揚了個天女散花，夜思影將感知放至最大，加重身形，急速回落，一邊落腦中一邊飛轉，那丫頭沒有武功又是肉體凡胎，不可能會爬那麽高的。
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那隻該死的僵屍千萬不要恰好遇到她！
沿著小紙鶴飛上來的那座山峰飄忽而下，還未到底，就見一抹倩影自山峰的半山腰跳落而下，很快被水流卷走。
夜思影馬上跟上，誰料，才行至一半，半身僵屍就自橫裏殺出，蜘蛛一樣身形大張著朝他攻來，夜思影無心戀戰，更是對出現在這的半身僵屍恨極，鳳眸冰寒，還從未怒到這般失去理智的程度，仰首長嘯一聲，便一把拉住半身僵屍，帶著它急速飛往最近地麵。
徒留身後大地顫動，山崩地裂。
不是喜歡躲麽，我讓你躲！讓你永遠躲在泥土之中永遠不得出世！
半身僵屍自是不會乖乖就範，見掙脫不開他的鉗製，甚至自斷其臂，扭身就往地下鑽入，夜思影眸色獰狠，袖中兩條紅綾激射而出，將逃離的半身僵屍一下纏住，並層層加疊，直到連同它的腦袋也密不透風纏在裏麵，才稍稍滿意。
隨後拖著再動彈不得的半身僵屍，落到地麵之上，夜思影輕念咒語，隻一跺腳，就見從地底下冒出無數嘰嘰喳喳模樣怪異的生物來，它們還不足夜思影的膝蓋高，卻數量龐大，密密麻麻擠擠挨挨的一大片，甫一見夜思影將被紅綾纏住的半身僵屍扔入它們之中，就一擁而上，像螞蟻噬屍一樣，很快將半身僵屍瓜分了個幹淨。
不僅是它的骨頭，連靈力也被盡數噬吃。
這可是有自我意識的古僵屍，非同一般僵屍可比，不知曆經多少歲月風雨，早已修煉成精，靈力之強大讓原本還不到到夜思影膝蓋的一群小鬼吃了之後身形紛紛暴漲，甚至有一躍到達他的肩膀處的。不過，夜思影才不管這麽多，親眼看著半身僵屍消失無蹤後，也不待那群縛地靈重回地底，就已飛離而去。
等他從水潭底將笑語撈起來時，笑語已是全身冰涼，麵色發紫，手腳僵硬。再一探鼻息，卻是什麽都感受不到。
隻有冰冷的夜風穿膛而過，銳痛直達心扉。
讓我不要離開你，你為何又先先離開我！
爆棚而出的怒氣讓夜思影倔勁兒上湧，打定主意不能讓這說話不算話的家夥得逞，打橫將她抱起，放在附近一處較為平坦的巨石之上，一麵絞盡腦汁的回憶著猶在世時看人學到的救治溺水者之法，一麵用在笑語身上。
拚命的掐人中，摁壓她的胸前，往她口中吹氣，他幾近瘋狂的做著這些事，底下的人卻渾然不被他的情緒所感染，仍舊安靜的閉目平躺，撇除過於青紫的臉色外，好似隻是在安詳的安睡。
但他知道不是。
俊美的臉龐上是從未有過的慌亂無措，在夜裏依然看任何東西都沒有任何障礙的眼睛，此時卻總是無法對準焦距，眼前掠過一幕幕，全都是小丫頭的一顰一笑，音容笑貌，喜怒哀樂，鮮活俏皮的仿若就在眼前，可再用力搖搖頭一看，底下的人仍未有半分動靜。
巨大的反差讓他有種什麽極為重要的東西馬上就要失去的錯覺，他惶然，他無助，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懸在上空看著自己屍體的少年，眼裏是海都無法盛下的傷與痛。
先是不可置信，然後認命。
不行，不行！他現下若認命，小丫頭就會沒命！渙散的心神終於集中了些，他抬袖擦擦額上並不存在的汗珠，繼續不厭其煩的重複著那些動作。
夜風泠泠，吹拂過地上鋪就的厚厚落葉，卷起沙沙聲響。
夜思影馬上警覺的抬眸，東張西望一番，生怕前來牽魂的黑白無常會出現，再三確認周遭什麽也沒有後，才繼續專心救治。
背脊弓的緊緊，像張隨時會發的弓弦。
幸而笑語的三魂七魄還未與肉體離分，這是他現在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若連這根也斷了，那……
連他自己也不知曉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為什麽還沒醒，為什麽還不醒……是不是自己哪裏做錯了，是不是用力還不夠大，是不是下頜要抬的更高一些再吹氣，是不是……
越著急，就越容易胡思亂想。
一聲低咽滾過喉嚨，夜思影雙膝跪在巨石之上，每隔一小會兒便去探聽她的心脈，可那有力的跳動之聲，始終不曾傳進耳朵。
他的雙手越來越抖，眼神卻越來越堅毅。
突地，被方才他的一聲長嘯而震動的搖搖欲墜的一塊大石，從峰頂轟然而落，直直朝他們砸來！
夜思影鳳眸一厲，揚袖一揮，一道泛藍淩光淩空射出，精準無比的擊中巨石，哢嚓一聲脆響，巨石從中而裂，崩離分析的兩半各自飛往一邊，鏗然落地！
大地都為之顫了三顫，但聽身前一聲咳嗽傳來，他一驚回眸，正好與那雙掙紮張開的迷茫杏眸對上，“這是……哪兒？”
那一瞬，他感覺穿心透骨的冰寒夜風，都生出暖意。
還沒等將嘴裏嗆進的水吐盡，笑語就猛地被人抱緊，很緊很緊，用力到讓她呼吸困難，幾乎要有被揉進對方血肉裏的真實感覺。
“笑語，笑語……”對方一疊聲的在她耳邊喚著，每一句都一樣，卻又不一樣，飽含著讓她說不出，卻能感受得到的深切情意。
她心內莫名一酸，抬起虛乏無力的雙臂，也回擁住他。思維猶是一片混沌，但隻要靠著這隻鬼，就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心安。
兩人又無言的相擁了會兒，夜思影才將她打橫抱起，沒有用瞬移之術，而是一步一步，慢慢向天佑村的方向行去。
笑語渾身泛冷，夜思影便幫她將衣服變幹，又不知從哪弄來一襲純白色的狐絨大氅，將她裹在裏麵。
摸弄著軟軟暖暖的狐毛，笑語輕道：“都是你在送我衣服呢，什麽時候我也送你一套吧。”
夜思影不吱聲。
“對了，我們就這麽回去嗎，那半身僵屍怎麽樣了？”
夜思影還是沉默不語。
鯨魚般粗的神經也該覺察出幾分不對了，笑語從他懷裏抬頭，去瞧他的臉色，果然是黑著臉，一臉‘生人勿進，此有惡狗’的肅容。
笑語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又忙住嘴，柔聲細語的問：“你在生氣嗎？”
小手不經意的在他前襟打起圈圈，微帶著些喑啞的聲音更加直透人心，她用說情話時才有的呢喃低語道：“對不起，是我讓你擔心了，你要氣不過，回去就罰我吧。”
攬住她的手一緊，唇抿成一條線的男人這才略開金口：“你說的？”
“嗯！”笑語用力點頭，仰首愛昵的親親他的下巴，覺著有些累了，便偎進他的懷裏，雙手環住他的頸項，側臉貼著他的胸膛，隻一會兒，就沉睡過去。
溫熱的氣息隨著一呼一吸灑在他的衣領遮不住的頸前，舒適熨帖，從未覺得一個人的呼吸與心跳，於他來講，是這般重要。
比自己的，都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