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張汐顏用幻陣把自己封得嚴嚴實實的, 努力讓自己平複情緒，盡量控製聲音保持平穩，以免讓柳雨聽出異樣。
實在是又羞又窘又難為情。
她泡蠱藥, 分泌出來的油脂混著排出來的雜質在皮膚表麵結出厚厚的一層。雖說這對她來說, 跟普通人結汗垢沒區別, 可……被喜歡的人摳汗垢, 令人非常窘。
張汐顏窘過之後, 想了想, 又挺開心的。
柳雨經常表現出一副“我跟你不熟, 不想跟你有牽扯”的態度, 可給別人剝泥殼這種事，隻有對親近的人才能幹得出。
柳雨說什麽，可以聽, 但能信的不會超過三成。柳雨的父親柳仕則賣祖墳起家, 在做金融投資之前，沒少在灰色地帶遊走，即使之後做金融投資, 也是各種套路滿滿, 這使得柳雨從小見多了各種坑蒙拐騙。而她家裏有錢無勢, 自己長得好看, 學習成績還挺好，想打她主意的人不少，使得她養成了防備心重、疑心重的毛病。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滿跑跑火車，更是柳雨的常規操作。
拋開一切表相, 以前的柳雨其實就是一個要強、沒有安全感的普通人, 算是個相對優秀的富二代。她有點大小姐的脾氣, 知道家裏有錢，更知道除了點錢，什麽都不是，又有好勝心不願承認，導致用層層偽裝包裹住自己。
她無意去窺探柳雨的內心，而是她倆曾經有過太多的過往，對柳雨很難不了解。
按照柳雨的性情、行事風格，如果真的討厭她，早就砸碎陣盤走了，甚至很可能還會趁她重傷再坑她一把，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張汐顏平複好心情，想到柳雨在旁邊，又再給自己加了層幻陣，這才換上幹淨的水洗澡。她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得幹幹淨淨，又換上幹淨的衣服，將戒指戴回手上，再去看鼎中沉睡的兩條蠱。
她的本命蠱仍舊是僵死狀，蠱裏的藥液也見了底。
她的傷勢太重，進入僵死狀態後對外界便會失去感知，毫無抵抗能力。本命靈蠱是花神蠱，恢複能力比她強，如果浸泡同樣的藥浴，本命靈蠱會比她先恢複。她的本命靈蠱沒有自我意識，相當於她身體的一部分，全受她操控，但它又是單獨的生命體，在沒有她操控又受到外界藥物浸泡的影響下，有可能會發生無意識噬主的情況。她睡沉了，便有在不知不覺中被自己的本命蠱吃光的危險。雖然發生的概率極低，卻不得不防。
張汐顏對於喜歡手賤、各種作的柳雨居然沒把她的本命蠱扔回浴缸，或者揪出來禍害，亦有些意外的，不由得又多看了眼柳雨，懷疑柳雨是怕打擾到她養傷才沒有胡來。種種跡象表明，柳雨多少還是有些在意她的。
她把本命靈蠱放回體內，又去看另一隻蠱，豬蹄。
豬蹄是她前世的父親上任花祭部落大祭司的本命靈蠱。她父親身死後，豬蹄活了下來，一直替她父親守靈。數千年過去，她父親的骸骨早已化作塵埃，豬蹄還守著她父親的墓。後來，偶然間，她重回父親的陵墓，發現了豬蹄，自那以後，豬蹄便一直跟著她。她和少巫小的時候，她的父親忙著帶領族人逃命，沒有時間照顧她們，守護她們的便是豬蹄。那時候豬蹄小如蠶，金燦燦的，名字叫小金。她轉世後，再遇到豬蹄時，它已經變成了一隻修煉了數千年的老蠱，體型大了不止十倍，胖得像隻豬蹄。她那時是神魂轉世，還沒與前世的身體、記憶融合，不認識小金，便給它起了個新的名字——豬蹄。
鬼帝們發難想帶巫神樹和少巫去鬼界時，她身受重傷已經力竭，連站都站不起來，是豬蹄以數千年修行的道行撐起她搬走了聖山。
它於她而言，就像一直守護她的長輩。如今，卻是僵死狀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張汐顏又給豬蹄加了些藥液，將它泡在蠱鼎中，收回到袖裏乾坤中。
張汐顏沒理會趴在窗戶下的柳雨，去找到黎未。
如今的黎未，模樣跟人族兩三個月大的嬰兒差不多，閉著眼睛躺在軟榻上。她沒有睡覺，通過均勻和呼吸和遊走於周身的氣感可以看出，是在修煉，很是刻苦。
她看黎未的氣色很好，不僅沒餓著，反倒養得有點白白胖胖的，嬰兒肥都出來了，便知道巫神樹沒少溜上船喂孩子。
巫神有接引之力，任何地方都能來去自如，且感知力無比強大，是探寶尋物的最佳選擇。然而，巫神坑人的本事也是神級的，柳雨比起它簡直就是毛毛雨，她想從巫神手裏弄點東西出來，費的那勁還不如自己去找。
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少巫。巫神對少巫有求必應，割樹藤砍樹枝都沒二話，要什麽給什麽。
她想要盡快找到藥給柳雨配出養元香，隻能讓巫神幫忙。柳雨看不進去書沒法修煉，不是因為沒興趣、書難懂，而是因為魂魄傷得太重，做不了耗費心神的事。
張汐顏取出養元香的方子，遞給黎未，說：“看看這個。”
黎未睜開眼，接過藥方看完，沒好扭地瞥了眼張汐顏，扭頭朝著船尾方向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娘——”
她的話音剛落，一截樹藤憑空出現，在屋子裏晃動，活像在說：在呢。
張汐顏嚴重懷疑黎未住的這間船艙裏這會兒是多層空間結構，她要是一腳用力地踩下去，很可能會踩到船後方幾千米外的巫神樹身上。
黎未把藥方遞給巫神，說：“想吃。”
樹藤卷住藥方，消失了。
沒過一分鍾，藥方憑空出現在張汐顏的麵前，而在藥方上麵正趴著一隻滿臉懵比的十一冠花神蠱。巫神樹分明是在告訴張汐顏：你給柳雨找藥，不要拿我孩子說事。
柳雨正縮在窗戶縫下苟著，忽然毫無預兆的，周圍的景相變了。她出現在黎未的屋子裏，張大佬還在。幾個意思？把人揪來揪去的，也不知道打聲招呼，張大佬，你有點過分哎。
張汐顏很壕橫地問巫神樹：“給，還是不給？”
柳雨更加茫然，心想：“給什麽？”她一窮二白的，能讓張大佬惦記的，也就是張大佬喜歡她。
突然，柳雨的麵前出現一堆腥臭無比的東西，且瞬間把她埋了進去。
那些東西粘粘糊糊的，不知道在冤魂厲鬼腐屍爛泥堆中埋了多少年，有些是爛樹根、有些是爛骨頭，還有不知名的不知道是寶石還是晶石的東西，還有不知名的動植物化石。
她正準備鑽出去，麵前的東西突然消失。
張汐顏說道：“多謝。”收下了這十幾種藥材。這些在聖山下的屍山鬼海中不知道埋了多少年，沾滿汙垢，都不是新鮮的，但勝過沒有。至於其餘的藥材，還得再讓巫神幫忙找。
柳雨見張汐顏不是對著她說話，也沒有看她，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突然懷疑這裏還有一個看不見的第四人。她環顧四周，悄聲問張汐顏：“有鬼？”話音剛落，就見船艙裏的景象變了，竟然變成了一個大樹洞，到處都是鮮紅色的飄著小花瓣的血色藤蔓，那藤蔓中甚至還能看見有鮮血在流淌。她甚至聽到了砰砰砰非常有力的心跳聲。藤蔓中間夾雜著無數的樹枝，縫隙間，還有很多冤魂厲鬼。
普通樹的樹根下包的都是泥，這樹的樹根下包的都是鬼！
柳雨默默地縮到了張大佬身旁，非常時刻還是張大佬的身邊安全點。
張汐顏發現，巫神何止是趁她睡著後偷偷溜上船，而是把整艘船拉到了聖山內部，也就是它的樹根下裹著。
緊跟著，她們仨的腦海中都浮現起一段影象，當初柳雨從巫族深處的神隕秘境跑到了天罡界，讓天龍族和天罡界都意識到，那裏有一條空間裂縫通往巫族。天龍族和天罡宗的人一直在妖獸山尋找這條通道，多年找尋，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讓他們打開了直通神隕秘境的出入口。
隨即，巫神又給他們糊上了。它這一通糊住通道口的操作，徹底曝露了行蹤。
對方立下界門，強行破開通道。
巫神巫引空間亂流堵在他們的界門口，讓他們邁出界門就被卷進空間亂流中。
天龍族不斷地擺下界門開辟新的傳送通道，巫神就拚命地增加塞空間亂流和開辟通往其它地方的通道，隨著空間亂流和新開辟的通道呈幾何數量的增加，這裏的空間結構變得混亂無比，飄到任何地方去都有可能。
巫神怕她的孩子被船帶到到危險的地方，把她們仨所在的船收到聖山內部，自己帶著她們在正確的道路上飄。
張汐顏則痛心無比。
這裏是很多年前鬼界神帝的身死後形成的獨立空間，鬼界神帝令都掉在了這裏，那說明鬼界神帝的骸骨、隨身寶藏都還可能在這裏。如果她能夠找到鬼界神帝的頭骨，幸運的話，就能找到腦髓所形成的玉膏，那是滋養神魂的聖品，是柳雨目前急需的。
她當時忙著少巫出生的事，沒來得及探尋，如今讓巫神樹和天龍族把秘境這一通攪，神隕秘境都快讓他們給拆了，裏麵的東西，散落到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想找到的機會很渺茫了。
柳雨不解地問：“天龍族幹嘛緊咬住你們不放？非要跟你們過不去？”
巫神心虛地掃了眼張汐顏，把漫長的過去縮成記憶塞進柳雨的腦海中。
柳雨隻感覺爆炸式的信息驟然塞進了腦海中，腦子裏“嗡”地一聲，整個人都飄起來了，她聽到張汐顏喊：“柳雨”，好像很驚恐，又感覺到巫神似乎有念頭浮現：“哎呀，下手重了”，自己則像喝多了酒，意識一點點退散……
她大概是睡著了，又夢到自己又來到塌方的山前，特別的傷心。
她在那裏徘徊了好久，好像塌方下埋了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讓她一直守在這裏找啊找，不願意離開。
她聽到有人在叫她，叫了她好久，煩不勝煩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從人變成一隻小蟲子，趴在小鼎裏，被放在桌子上，旁邊坐著張汐顏。她說：“你就不能讓人好好睡會兒嗎？”緊跟著發現張汐顏的神情很複雜，好像還很心酸和難受。
張汐顏終於明白，為什麽連魂魄都已經沒了人形的柳雨還能一直保持人性沒有淪為蠱。
當年，她家遭到天龍族太子庚辰屠戮，一夜之間，村子沒了，塌在了山底下。她從地下逃脫，而柳雨以為她被埋在了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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