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黎未了解張汐顏和柳雨的過往, 將她娘親之前趁著蟲蟲僵死沉睡偷偷摸摸往柳雨腦海中塞兩段過往記憶的事與剛才柳雨突然出事聯係到一起，再將她在娘胎裏時隱約感知到的聯係起來，很快理清理裏麵的前因後果, 真擔心她娘親會被張汐顏劈去當柴燒。
張汐顏幾乎貫穿了柳雨的整個人生, 不僅是小時候成長的點點滴滴, 更有柳雨被種下花神蠱後, 很長一段時間把自己當成一隻供奉巫神的蠱, 直到後來又遇到張汐顏, 才重新找回自我。
剛才, 柳雨突然毫無預兆地碎散, 像是突然遭遇到極強的外力摧殘，從蠱身到神魂都瞬間崩散，也就是常說的魂飛魄散、消煙雲滅。
這種情況下, 即使是神, 也隻能先用法術將她整個罩住聚成團讓她沒那麽快消失，再想辦法重塑魂魄軀體。
然而，就在張汐顏將柳雨散開的小花瓣和元神裹住的瞬間, 她們清楚地感覺到柳雨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執念, 這股執念讓柳雨在意識幾乎消散的情況下, 又一點一點地把自己拚湊起來, 再次凝聚成形。
柳雨的神魂很弱，她的所有想法、感知都像是在裸奔，她的那股執念可以說是毫無遮掩地呈現在她們的麵前。
她在一片塌方的山體廢墟處不斷地尋找，找埋在塌方下的人。
她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個人，在找另一個人, 在那裏等那人, 絕望又不甘心的情緒極度強烈, 她執拗地等著、找著，哪怕她已經不記得自己要找的是誰，也不願離開，隻想一直停留在這裏一直找下去、等下去，除非找到。
柳雨在找張汐顏，也在找她自己。
一千多年了，柳雨的思維、記憶還停留在過去，不敢離開，怕徹底失去。
黎未幾乎可以確定，現在的柳雨其實知道張汐顏是誰，隻是不敢認。因為她現在認識的張汐顏跟她潛意識中要找的人不一樣。一千多年前的張汐顏跟現在的巫族大祭司有太多不同。她們之間錯過了、相差了一千多年。
對她娘親而言，一千多年相當於人類懷胎十月的時間，這不過是出點氣的小惡作劇，如今發現大祭司不太好惹，不敢再惹大祭司，僅此而已。
就在剛才，黎未在張汐顏看到柳雨執念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來自張汐顏的強烈的悲慟和後悔的情緒。張汐顏後悔了，後悔把柳雨留在巫神這裏，後悔沒有帶著她一起走。
……
張汐顏把柳雨收進開辟在體內的次元空間，再用自己的真氣將她小心護好。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向裹在寶船外麵的巫神樹，問：“柳雨的過往記憶呢？”
柳雨清楚地記得那段過往，記得要找她，那麽強烈的感情，那麽深的執念，說明柳雨根本就沒有忘記她。她一直以為，柳雨不認識她是因為神魂受損，可神魂受損不會是這樣的選擇性失憶，不會是這種活像誰把一張照片裏的某個特定的人特意P沒了。
有人清除了柳雨記憶中關於她的一切記。
在巫神的地界，有本事、有實力對著一個以幻術、遁術著稱的花祭神能做到這麽徹底幹淨的，隻有巫神。
巫神看事情曝露，且大祭司殺氣騰騰的樣子不像隻砍樹枝，更像是要把她砍樹幹掘樹根，更是打死都不敢承認，趕緊說：“我為了讓她安心養傷，把她關於你的記憶挪出來，想著等將來你來找我接她時再放回去。哪想到，我後來會虛弱到沉睡不醒，而你又提前找到她，就在剛才，我看她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想起了這事，便把她的記憶還回去，沒想到她受傷這麽重，這麽虛弱……那些記憶她剛才沒接收到，消失了。”她堅決不提自己早就把柳雨的記憶弄沒了，隻剩下零星一點點，自己塞的那些是自己記憶。
她如果說了，大祭司真的會立即提劍砍樹。她忘了自己的神魂強大，小小凡人，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了這些記憶。柳雨沒有當場魂飛魄散，真是因為執念和求生欲都太強。
張汐顏慢慢地站起身，額間的天眼睜開，強大的戰意從體內迸發出來，猶如拉滿弦的弓蓄勢待發，神識念力直接鎖定了巫神的主幹和裹住寶船的樹藤、樹根。她如果在這時候從巫神樹的根須內部發難，巫神必受重創！
張汐顏氣極。她對巫神的話半個字都不信。柳雨如果融合的是自己的記憶，會如水到渠成般自然而然，即使時間過去太長，最多也隻會產生夢境般的錯覺，不會產生排斥，更不會震散神魂。唯一的解釋就是，巫神剛才是想植入不屬於柳雨的記憶。
巫神清楚地感覺到大祭司竭力壓製的憤怒，隨時會出手削她。她很怕大祭司一怒之下再削走她的樹枝甚至是樹幹拿去造船解氣。
危急關頭，巫神急中生智，用樹藤卷起自己的孩子擋在大祭司的麵前。大祭司能為了她的孩子能豁出命，看在黎未的份上，應該會手下留情。
黎未沒想到親娘會把自己懟到殺氣騰騰的張汐顏麵前，非常愕然地扭頭朝自家老娘看去，很想問一句：我是親生的嗎？
可眼下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她倆如果打起來，引來旁邊的天龍族，很可能大家一起團滅。況且，哪怕張汐顏把她娘真砍去當柴燒了，事情也沒辦法挽回。她對張汐顏說道：“柳雨撐到現在已是強弩之末，當務之急是給她找養魂藥。”黎未說完，胖呼呼的嬰兒小爪爪直指她的娘親。
巫神托著黎未的樹枝一抖，差點把孩子給扔出去，不過終究是親生的，沒舍得。
張汐顏想到柳雨，收住眼看就要揮出去的拳頭，猶豫了。如今能在最短時間內給柳雨湊齊藥的，隻有巫神。如果她自己去找藥，柳雨很可能等不到那時候。
黎未對張汐顏說道：“你等我一會兒。”
她順著巫神的樹藤，遁入那龐大的軀體內部，直奔元神所在之地。
巫神樹的元神是一團巨大的雲狀魂光，走進去後，宛若進入到一個廣袤神奇的世界中。
黎未坐在巫神樹的元神魂光中，又變回原形模樣。
她的原形就是巫神樹的迷你版，不同的是，枝枝樹幹都很細嫩，樹藤更是細如發絲，整株高度也隻有人類兩三個月大的小嬰兒高。如果不仔細看她身上的樹紋，幾乎會當成人類的小嬰兒。
黎未用自己的小根須撥撥巫神樹的元神，說：“娘，是我自己去找藥還是你帶我去。”她在她娘親的元神中，讀取記憶可容易了，還不傷她娘親的元神。
巫神樹內開辟了層層疊疊無數的空間用來囤積家當，如果沒有指引，那是什麽都找不到。
黎未最近一直是由巫神親自喂養，吃的都是最好的，可是知道巫神有些什麽好東西。
這裏曾經隕落了一位強大的神，堪稱鬼界巔峰時期的巔峰存在。她娘親把那位神的遺物、骸骨連同那位神死後血肉骨髓衍化、衍生出來的礦物、動植物、鬼物、靈類都沒放過，全部撈走拖進了內辟的空間世界中。整個神隕秘境，比刮地三尺還要幹淨。
巫神告訴黎未，要養大她需要很多食物，她在攢口糧，不能拿出去。
黎未說：“你剛才扔給張汐顏的那堆東西，剛囤積的時候不是那樣的吧，都放爛漚臭了。”
巫神趕緊說：“清除掉放爛的部分，還是能提煉出不少能用的，夠用了。如今不比當年，巫族隻剩下我，想要獲取食物不易，得省著吃。”
黎未毫不客氣地懟道：“你就是摳門小氣！”
巫神揮出一根樹藤想打孩子，親生的，沒舍得，又說道：“用人族的話說，我這叫會過日子。”
黎未不跟她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上爭辯，直接講現在麵對的問題。她說道：“蟲蟲已經轉世，雖然還有曾經的記憶和部分情感，但她現在的主要人格是張汐顏。張汐顏生長在一個無神論時代，他們信仰的不是神，而是信奉自立自強、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命運。他們不相信神，張汐顏也不相信你。她幫你，是利益交換，她舍命護我，是情分。無論是出於利益還是出於情分，我們都應該為她救下柳雨，這是我們欠她的。”
巫神說：“他們供奉神靈，為神靈獻祭是應該的。他們想要什麽，必須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來換。”
黎未說：“我和蟲蟲為了守護部落，跟天界各族、跟庚辰不死不休地鬥五千多年，她可以為部落、為家人誅滅庚辰，也可以為柳雨來對付你。娘，我經曆過她此時此刻麵臨的情形，結果您也見到了，如果不是您拚去半條命把我接引回體內，我已經魂飛魄散了。那時烏玄已到強弩之末，她不回不周山、不回金烏神宮會死，我舍不得她，所以豁出了一切。柳雨現在的處境比當年的烏玄還要糟糕，你說張汐顏會怎麽選擇。”
“她後悔把柳雨留在你這裏。我也後悔為了守護部落拿烏玄獻祭。因為後悔，我離開了自己守護的部落，離開了你，不計一切代價地去補救。”
巫神想到自家孩子當年的樣子，妥協了，嘴硬地說：“為了點藥，至於嘛。”默默地打開了一個通道。
黎未說：“至於。”她掃了眼通道內的東西，頓時沒好氣，說：“你把你所有的庫房都打開，我自己去挑。”
巫神感覺到自家孩子這次是真生氣了，隻好依言照辦。
黎未看到那層層疊疊滿滿當當的小世界裏的存貨，差點給氣了個仰倒。她的娘親，囤在那裏放爛了，都不拿出來。有她娘親的這些存貨，她們何至於那麽淒慘，巫族何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境地。
巫神感覺到自家孩子的情緒，說：“東西得一點點給，不能養成各部落動不動就求巫神賞賜的毛病。是他們供奉我，不是我養他們。”
黎未說：“娘，為了我們的母女關係，你現在不要跟我說話，你的存貨我接管了。我會給你留下你足夠吃用的部分。”
巫神聞言樹根、樹藤都炸起來了，“這是我辛苦攢了三十多萬年……一生的積蓄。”
黎未問道：“你是要孩子還是要積蓄？”
巫神舍不得沒了大半條命生下來的孩子，隻能說：“那你給我留多點。”
黎未淡淡地“嗯”了聲，開始掏她娘親的庫存。那些都快放到快爛的、變質的，通通劃拉走，不拉走就爛了。
巫神心痛得無以複加。那是她二十多萬年前的存貨！生孩子都沒舍得吃的。
黎未剛出生不久，神力隻能施展一點，搬東西慢，在自己的體內開辟空間搬走這些東西更是費勁，不過，沒關係，慢慢清理她娘那宛若垃圾場的一個個倉庫。
柳雨等不起她整理倉庫，於是，她先把張汐顏要的藥湊齊，再把她目前找到的能夠養魂魄、元神的藥一股腦地打包好，挪到船艙中給張汐顏。
巫神樹見到她在神隕秘境裏冒著被天龍族打死的危險收羅到的寶物，連同那顆鬼界神帝頭顱都讓黎未送給了大祭司，徹底自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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