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車廂手談勝半子
第二百二十一章 車廂手談勝半子
日落西山,倦鳥歸巢。
離了落霞山,馬車載著餘懷因等人,往他們此行的第一站——虞風城而去,而趙奢作為護衛首領,這一行人當中功夫最好的那個人,自然是和車夫一起,坐在了車頭位置。
山路難行日易斜,煙村霜樹欲棲鴉。
馬車裏,餘懷因一邊吃著鬆仁,一邊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路邊的草木快速的往後倒去,車底下車輪咕嚕嚕的轉,偶爾聞得幾聲鳥鳴。
亓晚書半側著身子朝向餘懷因這邊,正在剝鬆子,好看的五指撚住一顆淺褐又光亮的鬆子,左右手一施力,鬆子殼被輕巧的破開,露出裏麵芽心白的鬆仁來。
剝好的鬆仁被他仔細的挑出來,放在手邊的手帕上,已經積了像饅頭一般大小的小山丘那麽多,亓晚書正要伸手再剝,一直在看窗外的餘懷因突然說話了。
他衝著窗外喊:“趙奢,快到了沒?”
趙奢回答的很快:“回相爺,還需半個多時辰。”
餘懷因聞言蹙眉,小聲嘀咕道:“這麽久?”說著他回過頭來,端端正正的坐好,順手又抓了把亓晚書剝好的鬆仁吃。
他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有些淩亂了,加上一邊吃鬆仁的模樣,看起來少了份平日裏的端莊,倒像個貪嘴的小孩子似的。
鍾洲聞言笑了笑,他放下手中書冊,看向對麵的餘懷因,餘懷因這副與平日有些落差的模樣,讓他沒忍住開了口,語氣也比之前輕鬆了幾分,像朋友間的尋常對話。
鍾洲:“鬆仁性熱,相爺小心上火。”
亓晚書也笑了笑,他把最後一顆鬆子剝好,放進手帕裏,然後輕輕拍了拍手,又把那小山丘般剝好的鬆仁用手帕包了,然後塞到餘懷因手上,說:
“無礙,晚上我給相爺熬碗綠豆湯下火。”這是讓餘懷因隨便吃的意思了。
鍾洲肅然起敬:“亓先生對相爺真是關懷備至。”
亓晚書笑答:“鍾大人謬讚,這是亓厭該做的。”
餘懷因不關心自己會不會上火,他現在隻關心什麽時候能到驛站,走了這許久,他實在有些抗不住了,腦子沉沉的,感覺提不起精神,胃裏也不太舒服。
他知道,自己這是要暈車的節奏,他吃鬆子,也隻是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吐了出來,這鬆子炒的時候加了重料,味重,可以壓一壓胃裏那陣不舒服的感覺。
而且,要是等下實在忍不住要吐了,肚子裏沒東西吐,那感覺隻會更讓人想死。
見他有些心不在焉,鍾洲擔憂的問了一句:“相爺怎麽了?”
餘懷因沒什麽精神的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然後繼續轉過頭去看窗外了,還在心裏安慰自己說,這樣省事,等下可以直接吐。
鍾洲摸不準餘懷因的心思,就去看餘懷因身側的亓晚書,但不知道亓晚書是不是沒看懂他的眼神,他隻是朝他笑了笑,並沒有說話,然後鍾洲看見他起身,跪坐在了案幾前。
餘懷因看了會兒景,吐倒是沒吐,隻是感覺更不舒服了,他回過頭來想喝杯茶,卻見小案幾上的茶具已經收拾好了,上麵擺了局棋,也不知道亓晚書是從這馬車的那個旮旯裏撈出來的。
而跪坐在案幾一側的亓晚書正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那眼裏分明是帶著笑的,笑意溫和,如春風十度,可不知道為什麽,餘懷因就是在亓晚書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種獵人捕獵時才會露出的危險的眼神。
可等餘懷因想要去細看的時候,那眼裏就隻剩下溫潤笑意了,亓晚書麵朝著自己這邊,如綢緞般的墨發披在後背,他微微抬著眼眸,笑著開口,說:“相爺陪我手談一局?”
他的聲音一貫溫潤,像是烹煮後放涼到溫度剛剛好的春茶,又像是令冰雪消融後的第一陣春風,如今尾音微微上挑,聽在耳朵裏,竟像是在和人撒嬌一般。
連一旁的鍾洲都多看了他一樣,眼中流露出詫異的神色,驚訝於那傳說中霽月清風但又頗有雷霆手段的亓管家,竟還有這般肖似女兒家一樣的神情。
鍾洲仿佛被蠱惑了一般,他動了動嘴唇,張開嘴,眼看著就要開口應一聲好,哪知入耳的,卻是一句直截了當不帶絲毫感情的拒絕,“不要。”
言簡意賅,半點委婉的意思也沒有。
鍾洲聞言猛地回神,像是被人一下子從幻境中拉了出來,然後他倏然抬頭,看向了對麵的餘懷因。隻見餘懷因端坐著,還是那副君子端方的模樣,可又分明,有點不一樣。
餘懷因微微側著頭,看著案幾前的亓晚書,然後朝他笑了笑,說:“我感覺有點悶了,想出去透透風。”見亓晚書就要起身作陪,他忙道:“晚書你不用陪我,我一個人就好。”
說著,他起身走到車門口,正要出去,卻又想到了什麽似的,轉頭看向鍾洲,朝他笑了一下,對鍾洲說:“左右這棋已經擺好了,不下倒也浪費,不若請鍾大人陪我家晚書下一局?”
突然被點名的鍾洲有些惶恐,他看了看餘懷因,又看了看亓晚書,最後認命般的點了點頭,起身跪坐到了亓晚書的對麵,抬手示意亓晚書先行,“亓先生,請賜教。”
亓晚書低頭,道了句:“不敢。”再抬頭的時候,餘懷因已經出了車廂。他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看著對麵的鍾洲,笑著說:“亓厭執黑子,大人先請。”
鍾洲從棋盒裏執起一顆白子,落在了棋盤上,亓晚書隨後跟上。
車廂裏亓晚書和鍾洲一人一子,棋盤很快就被落滿了,他二人的棋藝似乎相差不大,殺的有來有往的,等一局結束的時候,亓晚書領先了鍾洲半子。
鍾洲長舒了口氣,拱手對亓晚書道:“亓先生好棋藝!鍾某佩服。”
亓晚書回禮道:“鍾大人客氣了,亓厭隻是險勝了大人半個子。”
鍾洲笑了笑,隻是笑裏多了份深意,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了看車門外,說:“相爺怎麽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