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回首向來蕭瑟處
第四百八十四章 回首向來蕭瑟處
天穹之上,薄夜亂雲。
餘懷因兀自回想著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眼睛則一眨不眨的盯著被自己握在手裏的那一截胭紅色箭尾,一顆心一點點變得沉重,他眼中的眸色也逐漸轉暗。
夜風輕拂,寒意襲人,簷下燈籠輕晃,府內栽種在牆腳一側的一簇青竹投影於府前眾人身上,風隨影動,形如潛夜鬼魅。
被赴十三從賀明珠府上擄出來的時候,餘懷因身上就隻穿了一襲單衣,之前一直昏迷的時候還沒覺得,一停下來,便開始覺得冷了。
尤其是被汗水沾濕的後背,本就黏糊糊的,此刻風一吹,身上的雞皮疙瘩如同整裝待發的大軍一般,齊齊起立,刺激的餘懷因控製不住的一陣顫栗。
他不由自主的拉了拉衣襟,掖了掖衣領領口,以免風灌進來,下一瞬,耳邊突然傳來一道餘懷因無比熟悉的聲音,“相、相爺?”
是亓晚書。
這世上,要說餘懷因聽誰的聲音最多,除了代越,就隻有一個亓晚書了。
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餘懷因每天都能見到的人,不是代越,而是亓晚書,他每天都能和他說話,聽見他笑,可自從亓晚書變成代偃,這個人就變成代越了。
在賀明珠府上的時候,餘懷因時常會覺得,有時候時間過得好像特別慢,他站在院子裏,看著那樹梢最後一片樹葉落下,落葉下落的速度很慢;
可是有些時候,他又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代越陪他用膳的時候,和他小聲說話的時候,時間總是悄悄過去,讓人猝不及防。
還有,代越不在的時候,餘懷因一個人呆著沒事,會忍不住想起亓晚書,每當這個時候,他總會懷疑,自己和亓晚書,是不是真的隻有幾天沒見。
因為在餘懷因的印象中,自己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亓晚書了。
事實上,在聽說了赴十三的來意後,對於將要見到亓晚書的這件事,餘懷因曾經陷入過一個無比糾結的時候,甚至還趁著赴十三給自己療傷的時候,試圖逃跑。
可惜,體力有限,沒跑出去多遠,就被赴十三給抓回來了。
上一次和亓晚書的分別,實在不怎麽愉快,或者說,是不歡而散,餘懷因一直都沒準備好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亓晚書。
哪怕已經下定決心,來到了李府門前,餘懷因的心裏其實也還有些虛,一來,他上次離開的時候,用的方式比較極端,他摸不準等會兒再見,亓晚書對自己會是個怎樣的態度;
二來,他被赴十三擄走這事兒,或許現在代越還沒發現,但是最遲明天一早,代越就會發現,到時候,代越怕是得急瘋。
更糟糕的是,要是代越知道,擄走自己的人是赴十三,而赴十三,又是亓晚書的人,那代越不得來虞風城找他。
一想到這些,餘懷因就忍不住變得無比焦慮。
是以,此刻乍一聽見身後響起的、那個記憶裏的聲音,餘懷因直接就愣住了,腦子都不會轉了,隻剩下一片空白。
不過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很久,很快,他就平靜下來了。
時值五更,月沉鉤,竹影橫斜,夜色|撩 人。
亓晚書站在影壁前,一雙桃花眼直直的看著那個坐在門前石階上的人,那個人的背影,已經在他的夢裏出現過無數次,他絕不會認錯。
他滿眼的不可置信,心髒在這一刻仿佛變做了一麵鼓,正被一對名為“於淮音”的鼓槌狠命的敲,每一下,都敲在他心上,砸出一個凹坑。
亓晚書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分裂出了兩半,一半叫他迫不及待的跑上前去,把那個坐在石階上的人拉起來,抱在懷裏,再也不放開了,誰來搶也不鬆手了。
可另一半卻隻能站在原地,連抬起腳這樣的動作都做不到,他感覺自己的腳下像是生了根,讓他隻能站著這裏,不能向前移動一步。
而亓晚書的軀體,很明顯是被後一半的靈魂所占據了,他隻能站在原地,顫抖著聲音,朝著那個背影,喊一句:“相爺……”
僅僅兩字,竟好似花費了亓晚書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許是那一晚風太大,吹得台階上的那人連坐也坐不安穩;又或許是那一夜太深,燈太暗,導致亓晚書看錯了,不然的話,在他說出這句話後,台階上那人的身子怎麽會突然微微顫了一下呢?
亓晚書突然開始控製不住的的心慌,和以前在夢裏夢見餘懷因後一樣,他張開嘴,想叫餘懷因別走,想說對不起,可他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喉嚨像是被塞了一團棉花,把他所有想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亓晚書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無措過,他不敢上前,隻敢停在這裏,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這麽看著,像看著一個接觸不到的夢。
他生怕自己往前一步,餘懷因就會像以前夢裏的那樣,像一陣風一樣,在他麵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尋不到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