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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6 章

  “你受傷了嗎, 阿姿?”


  救她的人竟是她姐姐,吳顯意。


  吳顯容站起來,速速從她身邊離開。


  吳顯意看妹妹行動自如, 就知道她沒有受傷。


  上前單手將那小賊捆了,把捆綁小賊的繩索一頭交給吳顯容,吳顯容冷眼看著遠處,沒接。


  吳顯意說:“她被我踢斷了幾根肋骨,一時半會兒站不起來。我將繩索放在這兒。”


  說著吳顯意就要走。


  “你為什麽在這裏?”


  待吳顯意要躍下屋頂時,身後傳來吳顯容的疑問。


  “我來找一位友人, 正好看到你在追人, 擔心你的安危,便追上來看看。”吳顯意說。


  吳顯容笑了笑:“吳禦史居然還有友人住在聚星坊,可真是讓人意外。”


  吳顯意:“你已經跑到聚星坊隔壁的藍燕坊了。”


  吳顯容:“……”


  那小賊趴著不住地咳嗽, 想要掙紮卻使不上力氣,雙手被反綁在身後, 與右腿綁在一塊兒。


  捆綁的手法極其老辣, 換成誰在一時間也無法動彈。


  吳顯容走上前,想要看清此人樣貌。


  是個年輕女人。她穿著一身窄袖麻衫,臉上覆了一層凹凸不平的事物, 應該是略有易容。


  即便看不清真實的五官, 但此人眼中帶刀, 唇間全是血, 但看著吳顯容的模樣依舊不好惹。


  吳顯意已經走了幾步, 又回來:

  “今日我是來給友人送請柬的。”


  她從懷中拿出一封紅色的請柬:“我的婚宴,下個月初一。到時候回家吧, 阿娘病了, 特別想見你一麵。”


  吳顯容沒接那請柬, 甚至沒回頭看她一眼。


  良久才說:“你要娶的,是瀾以微?”


  吳顯意輕聲“嗯”了一聲。


  吳顯容笑了起來:“你們吳家終究和瀾家狐唱梟和,同敝相濟了。恭喜恭喜。”


  吳顯意沒應她的嘲諷,一陣衣衫摩挲之聲後,她又拿出了一份請柬。


  “這一份,麻煩你給阿慎。若是她願意前來……”


  和吳顯意對峙過這麽多次,吳顯容還是沒想到,這位親姐姐的所作所為永遠能超出她的意料。


  聽到這番話,吳顯容總算是詫異地回頭了:


  “你要邀請阿慎出席你的婚宴?”


  吳顯意道:“請柬上寫了她和她夫人的名字。”


  吳顯容都被氣笑了:“你還要讓阿慎和長思一塊兒出席?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要她們去做什麽,看什麽?看你繼續表演一文不值的深情?”


  唐見微幾乎將這一片的屋頂都踏過一遍,總算是找到了吳顯容。


  遠遠地她看見吳顯容站在月下,身邊還有一個人,兩人似乎在說著什麽。


  唐見微再往前走一步,立即頓住。


  天,那人是吳顯意。


  吳顯意怎麽會在這兒?


  唐見微倒不是害怕見到此人,隻是覺得此人的行為總是讓人猜不透,不知道腦子裏到底想的是什麽。


  剛回博陵和她狹路相逢的那一次,送銀票的行為已經教唐見微不能理解了。


  要是再見麵,真說不準這人又會如何鬧,唐見微打定主意,能不和她碰麵就不碰麵了。


  阿姿對她姐姐都已經不是有微詞那麽簡單,完完全全就是敵人。


  唐見微生怕阿姿和她姐對上,會做出傻事,所以也沒走。


  輕輕一躍,坐到屋簷之下一尊石雕飛鶴之上,腳踩著飛鶴的腦袋身子往後靠,穩住了中心,聽聽她們在說什麽。


  吳顯意沒接吳顯容的話,隻是說:“麻煩你轉交。來與不來,那是阿慎的決定。”


  吳顯意就在唐見微腦袋頂上的這塊位置,所說的話唐見微聽得一清二楚。


  聽到自己的小字,可是教她剛剛坐穩便差點翻下去。


  又什麽事和我有關啊?!


  吳顯容被氣得聲音有些發抖:“吳子耀,你可真有意思。當年阿慎成親的時候,你就暗戳戳地把要給她的賀禮塞到我將要送去夙縣的禮單裏。若不是我察覺到此事,及時將你那些無用的心意全都刨出來,丟了個一幹二淨,回頭若是被阿慎和她夫人知道了,指不定還得多惡心!那時你便是這樣,悶不吭聲隻做你想要做的事,絲毫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如今阿慎回博陵了,你要成親,你還要讓我代送請柬?你好好品味一番自己的所作所為,難道你不覺得特別可笑嗎?”


  唐見微聽她這樣說,憶起與童少懸大婚之時,阿姿送來那麽一院子的賀禮,全都送到她的心坎裏,教她欣喜萬分,沒多想就全用了。


  幸好當時她已經將吳顯意的東西丟去,不然的話,唐見微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真的用了的話,可真是能糟心許久。


  吳顯容似乎壓抑了許久,終於尋到了爆發的機會,毫不客氣,甚至直呼她親姐的表字,看上去的確積怨已深,一絲一毫都不想顧及了:

  “吳子耀,你就是個膽小鬼。從我看清你,看清吳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我曾經年少無知時崇敬過的長姐隻是我一廂情願的幻覺,輝煌的吳家也是我的幻想,我一直都生活在一個充滿罪惡的泥沼之中,卻還沾沾自喜,引以為傲……”


  吳顯容的聲音帶著清晰的自嘲,甚至有一絲隱隱約約、難以察覺的哭意。


  不知道此時吳顯容作何表情,唐見微隻覺得心痛難當。


  安靜了片刻之後,吳顯容收斂起了敏感的情緒,聲音再次變冷:

  “你要娶那瀾以微,卻要讓我替你送請柬給阿慎,我特別好奇問您一句,您哪來的顏麵說出這句話,你怎麽有顏麵給阿慎這個請柬?你覺得她可能來嗎?”


  唐見微心裏罵了一句粗口。


  吳顯意是瘋了嗎?腦子裂了嗎!

  成親與我何幹?為什麽要給我送請柬?別說我是絕對不會去的,可就是光收到曾經的未婚妻請柬這事兒,都足夠阿念那孩子喝暗醋了。


  吳顯意是怎麽想的?是想讓我哄媳婦哄破嘴皮子,還是想讓我跪搓衣板跪一晚上?


  說到底,被悔婚的是我好不好?我可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


  為什麽事到如今還要煩我?

  吳顯意所作所為,甚至讓唐見微有種自己才是那悔婚負心人的錯覺。


  吳顯容冷笑道:“說起來真是可笑,你要娶的人竟是那瀾以微。博陵雙微的另一位……你也不怕被全博陵的人恥笑!”


  唐見微:“……”


  窒息了。


  唐見微根本和這位瀾以微不熟,在各種場合見麵的次數加在一塊,恐怕一雙手就數得過來。


  當年什麽鬼博陵雙微也不知道是誰先起了個頭,在這胡說八道胡亂給人封名號。


  隻不過她們倆名字裏有一個相同的“微”字,且都小有名氣,就弄了個什麽雙微。


  時常一並提及,就好像她倆是什麽密不可分的姐妹花一樣。


  當初吳顯意和唐見微的婚事,雖然是口頭上定下來的親事,但整個博陵府知道的人還真不少。


  以吳顯意的身份,如今真要大婚,娶的還是瀾氏女,這場婚宴不大操大辦不可能。


  到時候說不定整個博陵又是人盡皆知。


  唐見微好不容易逃避了這麽多年的博陵雙微的名號,肯定又會被人提及。


  更可能將兩人再次擺到一塊兒對比。


  唐見微完全能想象那些碎嘴的人會怎麽說——


  這麽多年的明爭暗鬥下來,最後還是瀾以微得了唐見微曾經的心頭好。


  婚嫁這塊,瀾以微更加稱心如意嘛!


  光是想想,唐見微就已經開始生氣了。


  唐見微這頭生氣,她的好姐妹那頭還在罵:

  “當年你們吳家上下對阿慎的危險袖手旁觀,你呢?為了自己的前程,為了吳家的前路,你做了什麽事還需要我在這裏幫你一一細數嗎?當年你與阿慎是有婚約的,可是你選擇放棄了她,在她最危險的時候,在她帶著受傷的姐姐被金吾衛追捕,連口飯都沒得吃的時候,你沒有管她死活。如今她和她患難與共的夫人一塊兒回到博陵,你卻開始做一些假裝深情的無用事。所以,當年放阿慎走,你後悔嗎?吳子耀?”


  吳顯容說了這麽多,罵了這麽久,就算是自言自語一般。


  至始至終吳顯意都沒有回她一個字。


  到底是吳顯意。


  依舊是那個什麽也不說的吳顯意。


  月色漸涼,唐見微坐在高處,時而有些風吹過,終於有了一些清爽的感覺。


  阿姿的每個字都說得唐見微極為舒服,也是唐見微曾經疑惑過,現在依然疑惑,卻已然不怎麽在乎的事了。


  若是說她還會對吳顯意這個人好奇,那便是好奇這沉默之人為何拂亂所願,總是在爭一些已經失去的東西。


  以及最最重要的——吳家在唐見微她耶娘的死亡之事,以及軍資要案之中,到底扮演的什麽角色。


  吳顯容說得累了。


  本以為這一番發泄會讓自己好受一些,可發泄之後吳顯意清冷得幾乎要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樣子,淡得快要消失的身影,半個字都未透露,依舊緊閉的雙唇,卻讓她有一種對著虛無的事物揮了半天拳的感覺。


  沒有爽快,隻有深深的疲憊和厭惡感。


  吳顯容垂下眼眸:“我受夠了你們吳家所有人的假惺惺。”


  吳顯意仿若充耳不聞,將請柬放在屋頂,卡在瓦片之下,不言不語,就要離開。


  她馬上要躍下屋頂的時候,吳顯容冷笑了一聲:“吳子耀,我這位新大嫂,知道你心裏還有別人嗎?”


  吳顯意的腳下略有一絲猶豫,也隻是一絲,隨後她很快一躍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風一點點撩撥著卡在瓦片縫隙裏的請柬。


  紅底金字的請柬若是在豔陽之下,恐怕會相當耀眼奪目。


  可此時月色如水,它就像一張普通的廢紙,被人忽視著,丟棄了。


  吳顯容感覺自己身體之內的力量被剛才那一番傾吐和質問挖得一幹二淨,她坐了下來,垂著頭,忽然看到了童少懸。


  “阿姿!”童少懸跑得氣喘籲籲,小臉蛋有點兒紅暈,走街串巷了好半天總算是找到人了:

  “你在這兒呢!追到人了嗎?”


  童少懸這麽一提醒,她才算是想起自己來做什麽的了。


  立即起身回頭去尋那小賊,早就不見人影。


  即便受了再重的傷,吳顯容也給了她極有力的逃脫環境和逃脫的時間。


  吳顯容:“……”


  童少懸看她這樣就知道沒成,也不再繼續問。


  另一邊一隻石雕飛鶴的腦袋上,架著熟悉的腳——這不是阿慎的鞋麽?


  童少懸:“阿慎?你躲在哪兒作甚?”


  吳顯容:“?!”


  被抓包的唐見微露出一個小腦袋:“……”


  和她們倆的眼神同時對上,身為神童的童少懸第一次有了種幹了蠢事的不妙感。


  唐見微隻好爬了出來,踏著飛鶴的腦袋輕輕一跳,躍到了屋頂。


  吳顯容:“……你剛才都聽到了麽?”


  唐見微還能怎麽說,她有否認的餘地嗎?


  隻能點了點頭。


  吳顯容輕歎:“小賊跑了。”


  “沒事。”唐見微說,“那小賊其實我們抓了也沒用,她是誰的人我們心裏有數。跑了就跑了吧,她回去跟瀾宛說明情況的話,還有一種敲山震虎的作用。至少可以讓瀾宛知曉,我們已經發現了她的眼線。回頭再想要在背地裏做什麽的時候,也會有所顧忌。”


  吳顯容點了點頭,兩人一時無話。


  站在地麵上,脖子都抻累了的童少懸焦急:“你們說什麽呢?要不要下來啊?站這麽高很危險的!”


  唐見微看她在底下著急地走來走去,伸長了脖子的小模樣,可真是一隻活生生的小烏龜了。


  不忍心她繼續心急,唐見微跳到了飛鶴的後背,再跳下來,穩穩落地。


  吳顯容踏著飛鶴的腦門,一個轉身,也下來了。


  飛鶴:“……”


  唐見微問童少懸:“阿器她們呢?”


  童少懸:“我讓她們開始收拾行李,跟咱們一起回家住。這會兒應該已經收拾好了。”


  唐見微:“行,府裏都是空房間,大家住在一塊兒更安全不說,還能幫她們省下不少銀子。走,我們回去找她們一起回家吧。”


  她回頭對吳顯容說:“阿姿,走?”


  吳顯容弱聲道:“你們去吧,過兩天我再來找你。”


  唐見微看她是真的很累,也就不再說什麽,上前來將她抱入懷中,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細語道:


  “我的事你不用再爭什麽,全都過去了,我早也不在意了。你若是對這世道,對吳家有疑問,說明你從來不是個麻木的人。阿姿,你會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就像兩年多前曾經無比絕望的我一樣。隻要往前走,你會得到你想要的,甚至超出你的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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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見微:我可太難了。


  飛鶴:有我難?頭都給你們踩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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